105 故人
第105章 故人
◎“你認錯人了。”◎
江咎抹了一把臉:“江冕只有三歲, 恐怕那只能是我自己的。”
“我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我也說不好了。”苦笑一聲,手抓着頭發,将那頭銀發揉的紛亂。他動作間, 厚重的黑色鎖鏈嘩啦作響。
這是他自己要戴上的。
他怕自己再次失控, 這鎖鏈能壓制他的妖氣, 是他為自己和季晗之上的一道保險。
季晗之靠在帳子裏, 目光落在他身上:“我們兩個的靈魂都奇怪, 一回生二回熟吧。”
江咎一愣,嘴角牽出點勉強的笑意:“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吧。”
良辰一直沉默着,這時候卻出了聲:“所以那片戰場, 是連接我們三個人的關鍵嗎?”
“可我為什麽會和你有牽扯呢?”良辰和江咎的眼睛對上:“和季晗之的聯系已經被解釋了, 我曾經作為他的劍胚又或者是季涵知的劍胚和他們一起生活過。但我和你有什麽關系?”他一邊說, 臉上露出古怪來。
江咎眯着眼睛,莫名想到在幻境裏見過的,萦繞在身邊的藍色光暈。
那光如今想來相當眼熟, 正屬于良辰。
難道他的前身也良辰有牽扯不成?
可良辰明确的表示他是在等江咎, 優先級遠高于季晗之,那……
他思索片刻,還是想不出要領, 幹脆轉頭道:“接下來呢,去南裕城?”
季晗之眯着眼睛點頭:“我現在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南裕城一定有我想要的答案。”
“南洲進犯,我們得抓緊時間。”青年臉色微冷, 他也記得幻境裏的時間。再過上幾年, 那裏就會淪陷了。
三人馬不停蹄又往南裕城趕。
江咎手裏有十六給他的易容丹藥, 從上次可以變獸人, 江咎就專門讓他研究了怎麽變回人的丹藥。卻沒想到十六當真天賦奇佳,竟真的給他研究出來了。
三人一路并行,可氣氛卻難得沉重。
江咎沒有往日那般愛笑,他也笑不出來了。總覺得像是腦袋上高懸着一把刀,不知道會在什麽時候就掉下來,将他和季晗之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斬的粉碎。
他覺得自己過分脆弱,已經經不起這樣再來一次了。伸手拽了拽身上那串特質的鎖鏈,這是林源給他以防萬一的。當然不是防他自己,本該是用來對敵的,當時的兩人卻誰也沒想到最後會用在江咎身上。
這鎖鏈牢牢的将他的妖氣封住,索性他修為夠高,趕路用的份額散逸出來的那些也就夠了。
被良辰嘲笑說他們的旅途當真多舛,一路上不是這個人用不了靈氣,就是那個人用不了妖氣的。
江咎一笑置之,卻不将東西取下來。鎖鏈的鑰匙他直接給了季晗之。
那日江咎暴走,他短暫的失去了季晗之的心音,據他分析很有可能是那時候的他自己不想聽。如今南裕城近在眼前,他又實打實的想聽也聽不到了。
視線掃過一邊神情淡然的季晗之,江咎忍不住扶額苦笑。
整了半天,這時靈時不靈的心音在南裕城是畫了個圈嗎?一進來就沒了,一出去就又好了。
其實他們上次來南裕城也不過是一年多前的事情,可南裕城裏的氣氛卻肉眼可見的不同了。
他們行至城下,卻見城門緊閉,城樓裏外多了不少人族的修士把守。雖然那些修士修為都不高,可如此大量的出現在這樣的人間界邊陲小城,本就不同尋常。
兩人對視一眼,季晗之放了靈識出去試探,留神着周圍的風吹草動。他修煉一向順風順水,如今也不過是将過往走過的路再走一遍,這不過幾月時間,就已經到了築基後期了。江咎這次沒找客棧,幹脆去了季晗之在南裕城的那處破舊小院。
推開落了灰的木門,江咎還有些恍如隔世。
他不過四下一掃,便挑起了眉毛。還并未見他有動作,季晗之便已經轉身離開了院落向着外頭追過去了。
上次他們走時候,因為江咎和季晗之鬧的那麽一出,屋子已經叫徹底毀壞變成廢墟了。江咎本打着将這裏重新修繕一番再住進去的計劃,卻沒想到推門看到的是已經在修繕中的房屋。
那破舊的小木屋已經叫清理走了。樣式還是原先的樣式,如今用的似乎是更好的木料,連屋頂上的瓦片都锃亮。那人似乎是覺得這裏反正已經損毀的七七八八,就幹脆重建一番,将那院子裏的所有雜物一并清理個幹幹淨淨。
如今看起來,這院子倒是煥然一新。
季晗之走的匆忙,江咎卻并未多問只在後頭遠遠墜着跟上。
那木屋子顯然沒完工,只做了一半。而周圍的其他人家依然如他們上次來時一般荒涼,就必然不是因為大面積的城鎮翻新又或者地皮易主。
有人為了這院子如往常一般無二而幹的活。
季晗之沒離開過他身邊,那就只能是也同樣将這裏看的很重的伏渺了。
人恐怕還沒走遠,就在這附近一帶。
江咎陪着季晗之走街串巷的找,一直沒說過什麽。
直到他們邁進了一家酒樓。
這樓裏廳堂之中,座無虛席。臺上正唱着一出好戲,臺下人紛紛叫好,還有人掏出銀子扔上臺去。一片熱氣騰騰的喧鬧聲中,季晗之的目光鎖定在了角落的一張桌上。
那桌上坐着兩個人。一個是個姑娘,看起來也有二十來歲,正是如花的年紀。她穿着一身紫色的短褂子,袖口也短,袖子上還滾了一圈黑色的刺繡紋樣,繡的像是蟲或者蛇一類。脖子上挂着一圈銀色的厚重墜子,每一個都像是一片小銀葉子,細碎而精致。
她端坐在桌子後頭,手裏握着一杯溫茶,那茶水的蒸騰霧氣模糊了她的表情,只依稀看的出是在專注的看臺上那出戲。
另一個坐的是個壯碩男子,從體型上看,與他們見過的那個叫阿贊的獸人倒是差不多,比江咎還大上一圈。
他們這個位置只能看見伏渺的側臉,卻與那壯碩男子正對上。
那男子正巧敏銳的擡頭,撞上了江咎和季晗之的眼神。
騰的一聲站起來,腿後的凳子磕上了身後的牆。
“做什麽?這樣大驚小……”伏渺正看戲,叫擾了性質,頗有些不耐煩就要發作,卻順着他驚恐的眼神看過來,對上了季晗之的。
伏渺:“……”
季晗之:“……”
江咎:“……”
壯碩男子:“那是你那個小舅舅不是?他沒死!”
“我去替你殺了他!”他說着手就覆在腰間,高大如鐵塔的身影就要越過桌子翻上來。
周圍有人被動靜吸引了注意,紛紛看過來。
“給我坐下!”女人的聲音冷淡又嚴厲,斥的那男子愣了一下,道:“師姐……”
“坐下!”
“是……”
那高塔男子咬緊了牙,坐了回去。只是手卻怎麽也不肯離開腰間,目光死死盯着季晗之和江咎。
江咎皺着眉頭看伏渺,只覺得現在這氣氛如果忽略了那壯碩男人,還真不像是要打起來的樣子。他一時不知道季晗之和伏渺兩人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季晗之站在他身前一點,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卻能看見伏渺的。
伏渺擡眼去看戲臺子,餘光卻掃過季晗之,那眼神極快,若不是江咎一直心底還有警惕的盯着她也要漏過去。她手裏的動作幾不可查的頓了頓,慢慢的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聲音平淡道:“你認錯人了。”
那高塔男子一愣,漲紅着臉道:“怎麽會,他明明……”
“你認錯人了。”
砰的一聲,茶杯重重落在桌子上。
伏渺轉過去看他,江咎看不清她的眼神,只是想着那大概是十足恐怖的,才叫男人直接啞了似的在座位上縮着不說話了。
江咎有些訝異,他沒想到伏渺是這麽個反應。
可細細想來又覺得有些道理。
季晗之并非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小舅舅,這點只有江咎三人知道。但他到底是看着伏渺長大的,他對伏渺的疼愛,不比季涵知少。他是真的疼伏渺,他的疼愛不必抱有季涵知的歉疚。
而伏渺對季晗之恐怕也是複雜的。
那是疼她的舅舅,她挖了他的劍胚,償還了伏家人的性命,可怎麽也該是不夠的。
江咎不知道,他覺得複雜。若是他,他可能殺了對方、将對方千刀萬剮也不為過。可他到底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兒,伏渺和季晗之的關系又該是曾經親近的,一時間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他覺得伏渺軸,但軸在這裏也沒想着殺季晗之,他又釋然了。
總歸他替季晗之提防着也就是了。
江咎看伏渺轉過頭來看了他們一眼,又轉過頭去聽戲,像是沒看到他們。
卻伸手在他對面的位置倒了一杯茶。
“這茶不會有毒吧?”良辰坐在江咎長發下頭,聲音細若蚊蠅。
季晗之猶豫了片刻,還是走到她對面坐下。伏渺的視線越過季晗之落在戲臺上,臺上正唱到一段故友重逢的橋段:“你倒是活的還不錯。”
季晗之手握上茶杯,似乎有些尴尬,手指在杯壁上摸了兩下:“一切從頭再來。”他說的是修為,伏渺像是毫不意外。
“他就是你那個王八蛋小舅舅……”那黑塔男子小聲咕哝。
伏渺顯然有些不耐:“你能不能別在這放屁。少管我的事兒,有這空檔你就去蓋房。蓋好了趕緊給我滾回宗門。”
那男人又不說話了。
季晗之也垂着眼睛沉默。
江咎恐怕他自己也沒想好要說什麽。他和良辰左右看看,卻見那伏渺的視線終于落在季晗之身上,眼裏的複雜情緒恐怕她自己都無法解讀。
“你居然還有膽子回來。”她的聲音很輕,像是質問又像是嘆息:“你配嗎,季涵知,你配嗎?”
季晗之想說些什麽,卻最終還是住了口。他看着被子裏的淡黃色茶水,目光擡起來對上伏渺的。
那裏頭沒有躲閃,甚至還有些難言的苦痛。
他張了張嘴,“我不……”最後有些頹然道:“我不記得那時候的事情了。”
“不記得?”伏渺嗤笑一聲:“不記得。”
“好,好,好,你可真是好的很!”
江咎坐在這裏了才發現,都說外甥像舅,外甥女也是像的。伏渺的眉眼,與季晗之幾乎如出一轍。上次他便覺得熟悉,可到底當時的情況實在緊張,又有些距離。那時候的女人臉上都是猙獰的憤怒。可如今卻稱的上平和,甚至是溫和的。
兩人具垂着眼睛,竟叫江咎都有些晃神。
“長的真像。”良辰的聲音鑽進耳朵裏,江咎也忍不住贊同的點頭。
那男子坐在一旁不敢說話,警惕的眼神看看季晗之,又看向江咎,恰好和他對上。
那雙黑色的眼睛像是沒有底的暗湖,還帶着些若有似無的猩紅。那男人一愣,叫江咎這一個沒有情緒的眼神盯得低下了頭。
對面這個男人很危險!
江咎轉頭去看伏渺和季晗之。那壯碩男人不過元嬰的水準,如今在他眼裏都是小蝦米。
季晗之和伏渺相對無言,最後還是季晗之開了口:“你……近些年過的可好?”
伏渺冷眼看他:“好,怎麽不好。”
“你要是死了,我就過的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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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