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脈案
第106章 脈案
季晗之并未表現出對這話的過分在意, 只看着伏渺,眼神複雜。
“既然你回來了,那院子也用不上我了。”伏渺像是自嘲,視線看了看季晗之, 又掃過江咎:“你們自己收拾吧。”
“我出來的太久, 也該回去了。”她說到這裏, 表情倒是稍微軟化了些, 但很快又堅硬而冰涼:“你自己的破院兒, 不要就賣出去。就那麽塌着在那,看着就膈應。”
她像是看夠了戲,在桌上留下了一吊錢就要起身離開。
季晗之卻出了聲:“你……在紅綢上寫過的‘南裕城的疫病’是什麽?”
伏渺身子站起來了一半, 聞言挑了挑眉毛, 臉上露出些意外和不耐來:“你這種手段太過拙劣, ”那濃重的嘲諷表情似乎就不曾從她臉上消失過:“季涵知,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你一命,你不要不識好歹。”
伏渺帶着人走了, 江咎目送兩人離開這酒樓。轉過頭來見季晗之也起了身:“走吧, 去找人問問看這南裕城的疫病,到底是什麽?”
**
“疫病?哪有什麽疫病!?”那攤販遞出兩個烤地瓜,聲音粗啞:“南裕城好的很!”
“反正我沒聽說過有這種事兒!”
江咎又換了個地方打探, 卻聽那櫃臺後的老者撥弄着算盤:“疫病?疫病倒是沒有聽說過,我在這這麽多年……”
“哦, 說起來我曾祖父那一輩,那會兒好像是出過什麽動亂……”
“可是這都過去一百來年了, 到底是什麽情況, 誰也不知道了啊?”
櫃臺後的算盤珠子噼啪作響, 江咎也忍不住覺得頭疼。他說的不錯, 一百年多年前的事情,這人間界裏壽數也不過幾十年,還當真是不好打探了。
江咎正思索着呢,卻聽良辰道:“你們為什麽不去醫館問問?”江咎一愣:“醫館?”
“醫館總有脈案吧?”小玻璃人的聲音從頭發底下傳出來,兩人對視一眼,分頭往城裏兩家醫館去。
不過小小的露了一手,那小醫官便将江咎視作仙人。“仙人查案?還要百年前的脈案?”醫官一邊走進院子,在某個房間裏翻找了一會兒,端出一大摞簿子來。
“一百二十年到一百年前的脈案都在這裏了,”醫官将簿子放在桌子上,伸手抹了一把汗。他正欲張口說什麽,卻被另一個突兀響起的男聲打斷:
“那個時間段……你們是查什麽來的?”
江咎聞言一挑眉,朝聲音的來源看去。那是個看起來三十有四五的男人,他似乎是路過,手裏還拎着一個籃子,籃子裏塞滿了草藥。那男人背脊稍弓,臉色青白。長長的黑色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看起來有些陰郁。
“你知道些什麽?”江咎露出饒有興致的神色來,期待的看着他。
那一旁的醫官點頭哈腰道:“您別理會他,他看脈案看瘋魔了,話都當不得真!”說着還對着那男人揮手道:“還不快去配你的藥!仔細沖撞了仙人!”
那男人腳步未動,只站在廊下安靜地看江咎,手裏的藥籃子提的穩當。江咎臉上興味更重,他沖那男人招手道:“你來,來說說,你知道些什麽?”
醫官沒辦法,只能道:“還不快過來!”
男人大步幾乎跑着走上來,手裏的藥籃子随手放在石桌上。江咎拿出幾錠金銀放在臺面上道:“說,說了這些都是你的。”
可那男人卻看也不看,只伸手去拿脈案。熟練的從其中抽出一本,食指在嘴裏一沾,書頁翻的嘩嘩響。一時間院落裏便只有他翻頁的聲音,江咎安安靜靜的垂眸等着。
“您看這裏,”男人将脈案放在他面前,那簿子裏寫的滿滿當當,什麽時候什麽人,得了什麽定了什麽方子,一列一列記得清清楚楚。
“這裏這個人,得的是脾胃內傷為基礎的外感病。”他手指了指,江咎順着看過去,視線裏的手指關節粗大,指甲倒是修剪的幹淨圓潤,看不到一絲污垢或其他的東西:“當時的醫官為他施了針,定了方子,灌了湯藥。”
他頭垂下來,伸手捋了一把頭發:“五疫之至,皆相染易,無問大小,病狀相似。(注)”那雙眼睛便摟在陽光下,那眼睛形狀無甚特點,可其中的爍礫靈光卻非比尋常:“這裏,”他又伸手,脈案嘩嘩的翻至另一頁:“這人也是相同,你看這裏!”他說着還看江咎的表情。
江咎本以為不過是記述的簿子,可其中的脈象方子都有記載,條條羅列下來複雜又專業,他壓根看不懂。但這男人指出來的地方和他說的東西他聽懂了,只點頭看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男人像是受到了鼓舞,一甩褂子坐在石凳上。那醫官見他言之有物,也跟着坐在一旁旁聽。男人将手裏的冊子嘩啦嘩啦的翻的幾乎飛起來,伸手從籃子裏随手拿出一枝藥草權當做簽條夾在書頁之間。一邊與江咎細說其中關竅,一邊又伸手拿過那摞裏新的脈案出來:“這裏、這裏、還有這兒。這些症狀和脈象的記載雖因醫官習慣的不同有細微的出入,但總體來說都是一樣的病。”
江咎點頭,道:“你有何看法?”
那男人也不賣關子,這石桌上已經被翻開的脈案鋪滿了厚厚一層:“我懷疑,這是瘟疫。”
江咎一愣。若是真的曾有瘟疫,那便不是伏渺說錯了,而是季晗之記錯了?可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見那男人又說話了:
“但問題就在于,大人您看。”他伸手指了指桌面上這幾本簿子,轉頭去問:“劉醫官,請問青口巷、卦元巷、宋七街,這幾條街巷可相近?”
江咎和那醫官都愣住,似是明白了什麽,快速低下頭去看那些夾有草藥葉子的記載面。果真大多數出自這三條街巷。兩人不由有些咋舌,這近十本脈案本本厚重,其中記載的脈案恐有千萬之數,而眼前這男人竟能從這麽多一條條的案牍裏精确的挑出這幾十個短短幾句話的記錄……
男人卻不語,只等那劉醫官回他的問題。
劉醫館思索了很久,才道:“你說的青口巷和宋七街我倒是有印象,應當是縱橫在一處。”說着,他手捋了捋短短的胡須,搖頭道:“但卦元巷……我聞所未聞。”
江咎垂頭露出思索的神色,道:“那兩條街巷,在何方位?”
“在南裕城東邊,已是近郊了。”
東邊……江咎目光沉重。南裕城東郊正是他去過一次卻并未進去的伏家祖宅。
“且除了這幾案,”他指了指桌上的脈案:“并未有其他傷患。”男人手有些困惑的在頭頂抓了抓:“我苦讀這些脈案有些年頭,卻并未在百年內找到相似的案例……”
“主要就集中在大人您說的那二十年。”
江咎手落在桌上,他哈的一聲笑出來:“還真是讓我找到了東西……”他垂頭看那些堆案盈幾的繁複紙張,道:“你還有什麽看法?”目光更加真誠,直直的看向那一臉困惑的男人。
“這病這般看來并非是烈性溫病,可……來勢兇猛,”他說的有些不确定,手指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上滑過:“劉醫官,你看這方子,可有想法?”
他擡頭去看那醫官。劉醫官趕忙垂下頭看了半晌,道:“依我看……只能抑制,不能根除。”
“正是了。”男人點點頭,将紛亂散在各處的脈案挑了幾本出來,又翻到了特定的頁數放在一處,用手指着給兩人看:“我看着這姓氏和名字,恐怕這裏的這幾人,是一家五口。五口人,無一口幸免。只怕這病來勢洶洶,奪了他們的性命也未可知。”
“樁樁件件摞在一處,所以我才好奇,大人您到底查的是什麽?”
那男人收了手指,有些不安似的食指和拇指互相磨蹭着。
江咎垂頭又看了半晌,只道:“你可聽說過,城東的伏家?”
男人一愣,與劉醫官對視一眼:“自然,伏家是百年前的大氏族,便是我家父母也偶爾會提……”他頓了頓,想通其中關聯:“您是說……”頓時後背頭皮都起了一層雞皮,他與那劉醫官對視一眼,只覺得自己怕不是無意間聽見了什麽秘辛。
“此事尚未有定論,不要聲張。”江咎只搖頭,不再多言:“今日聽君一言,為江某解惑,這些東西是你應得的,只拿去吧。”他從乾坤袋裏又掏了許多金銀出來,思索片刻仍覺不真誠,幹脆拿出兩株靈草:“這東西人間界應當沒有,你若是有興趣便留着玩吧。”
男人大喜,果然不看那些金銀,只将那兩株草藥拿在手裏愛不釋手的撫摸。江咎便将金銀都給了那劉醫官:“今日之事不可外傳,天地知,你我知。”
話畢,桌邊石凳上已空空如也,再沒了那黑發妖異男子的身影。
劉醫官看着堆滿腳邊的金銀財寶,有些悵然的抹了抹額頭的冷汗:“老李,以後我再不說你不務正業。”
那男人卻并不回他,只抓着手裏的藥草,視若珍寶。
作者有話說:
注:摘自《素問·刺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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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準備開始大修前文,回頭看看感覺好多東西寫的稀碎也沒有交代清楚。
修錯別字、語句不通順、伏筆沒埋好的類似情況。
如果大家看到了錯字可以捉蟲的話感激不盡!!
小天使們不用擔心,所有修文增加的字數并不需要二次購買,只會增加字數不會減少的。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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