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回家

孔嫣家在南方g省， 坐火車得要兩三天。

他們是天不亮就出發的，手裏拎着一些東西， 天熱怕壞了，帶的是腌魚鹹肉。

孔嫣拎着包，宋清風一手背着兒子，一手抱着女兒。

兩人走的快， 想早點趕上車。

這時候的火車并不好坐上。

來到縣裏，買了票上了大巴車，傍晚才到市裏， 也沒休息，直接在國營飯店吃點東西，然後就去了火車站。

這個時候的鐵路運力非常緊張，客運列車少且車速慢， 加之列車上的服務設施比較落後，乘坐火車消耗的時間要很長。

但有條件的還是首選火車。

累了一天，加上天氣熱，全身都汗漬粘膩的難受，幸好孔嫣帶了幾條毛巾， 用杯子裏的水打濕，先給兩個孩子擦擦。

鐵蛋乖， 雖然不舒服， 但也不哭不鬧，懂事的讓人心疼。

女兒還小，都不懂， 一難受就哼哼，好在她比較貪睡，也沒什麽鬧人的。

否則一路上還不定怎麽勞累。

高考成績下來了，大概是趕上了知青回家的點，這天人特別多，都是拖家帶口的。

其實誰是知青一眼就能認出來。

哪怕在農村裏呆了好幾年，但樣貌氣質還是有些與衆不同的。

人多，宋清風便将娘三個安置在車站外面的陰涼地，自己擠進去買票。

Advertisement

孔嫣懷裏抱着女兒。

将自己随手折的紙扇給兩個孩子扇風。

鐵蛋無精打采的将小腦袋放在她膝蓋上。

見兒子沒精神，孔嫣摸了摸他額頭，擔心的問：“要不要喝點水？”

小家夥擡起頭，搖了搖，“不渴！”

然後伸出手捏了捏妹妹的小肉手，好奇的問，“媽媽，外公外婆人好嗎？”

他長這麽大都沒見過呢！

孔嫣抿嘴笑，點點頭，“當然好啦！”

“別忘了他們可經常給你寄吃的過來！”

孔爸孔媽對她真沒話說，哪怕離家這麽多年，一直惦記着！

雖然不是她印象中的親爸親媽，但只要一想起他們，心裏就莫名的感到親切！

鐵蛋笑彎了眼，“外公外婆好！”

等了好一會兒，宋清風才出來，然後從她懷裏接過女兒，拎起包。

“走吧，先進去，等會兒就可以上去了，中途要換乘一次，我們先去等着。”

孔嫣點點頭，站起身拍拍屁股，然後牽着鐵蛋的手，跟了上去。

趕火車的人很多，尤其是門口那塊地兒，幾乎難有立足之地。

孔嫣他們還好，東西不多，宋清風護着她和兒子找到自己的位置，等他們坐下來後不久，車廂才逐漸擁擠起來，等火車開動時，連衛生間都站滿了人。

宋清風拿着杯子跑到乘務員休息處打了喝的水過來，見鐵蛋伸手要，擡高了手，“有點燙，等會兒再喝。”

将杯子放到窗口桌子上。

他買的是卧鋪，為了方便，幹脆買了兩個，剛好一上一下。

然後對孔嫣道：“我先去帶他到廁所那裏洗洗，你就在這兒坐一會兒。”

孔嫣點點頭，“去吧。”

宋清風從包裏拿出毛巾和鐵蛋的衣服，帶着孩子往車廂盡頭走去。

看到他們過來，衛生間裏的人臨時讓出來，宋清風直接打濕毛巾給鐵蛋擦，見人多，也知道兒子害羞，便準備回去再給他換衣服。

鐵蛋第一次出遠門，看到周圍都是人，緊緊攥着宋清風的衣角不放。

宋清風安撫的摸了摸他腦袋，知道他是怕了。

平時孔嫣睡覺前最喜歡給鐵蛋說故事，還說一些小孩子被人拐跑的事，告訴他在外面千萬別亂跑，還說被拐跑的孩子永遠回不了家。

知道她是緊張孩子，便也沒阻止。

大概是起了效果，鐵蛋出門都是緊緊跟着他們的，倒也放心。

将毛巾重新搓了搓，準備回去再給女兒和孔嫣用。

等他再次回來時，孔嫣對他做個小聲的動作。

女兒睡着了。

哪知道他還沒說話，對面的孩子突然“啊”的一聲大叫出聲。

懷裏剛睡着的鐵妞，吓得小手一抖。

眉頭皺起，迷迷糊糊睜開眼。

給吓醒了。

小嘴一撅，一副要哭的模樣。

宋清風趕緊接過女兒，輕輕拍着她的背，在狹窄的車廂裏來回走動哄着。

孔嫣抿了抿嘴，看了眼對面，臉上有些不高興。

卧鋪這邊比較空，只有對面一家六口子。

一個嬸子和一個比較年輕的婦女帶着四個孩子。

嬸子看着還有些面善，但那婦女卻有些不大好相處的樣子，幾個孩子也不管，大的應該是那個女孩，忙前忙後收拾不停，幾個小的坐在床上打打鬧鬧不停。

吵的人腦子疼。

“媽媽，”鐵蛋揉揉眼睛，一副發困的樣子。

孔嫣給他換了個幹淨的短袖短褲，剛換下，對面幾個小孩立馬指着鐵蛋笑道：“我看到了！”

“哈哈……”

小家夥也知道在說他，羞得将臉埋在孔嫣懷裏不出來。

孔嫣摸了摸他腦袋，“沒啥，媽媽小時候也這樣過，不怕，他們也有。”

然後擡頭直接對嬸子道：“天黑了，還是讓你們家孩子趕緊休息吧，聽說有人專門跑到火車上偷孩子的，你們家這麽大動靜，也不怕将那些人販子給吵來了！”

說着賊兮兮的看了眼那幾個孩子一眼。

那幾個正在鬧騰的孩子一聽這話，都不敢動了。

這話不僅吓到了那幾個孩子，連懷裏的鐵蛋都趕緊抱住她不動。

孔嫣拍了拍他背，湊到他耳邊道：“不怕不怕，晚上媽抱着你睡。”

“就沒壞人敢搶你了！”

對面那個婦人直接翻了個白眼，絲毫不在意道：“偷就偷呗，四個讨債鬼誰稀罕誰要！”

嬸子苦着臉對她說：“咋說這樣的話呢？都是孩子啊！”

那個婦人嘴一撇，“又不全都是我生的！”

嬸子不說話了，嘆了口氣，轉過身對着幾個孩子道：“快睡吧，別吵了。”

“睡哪兒奶奶？”

“就睡上面，這麽多空床呢！”

“能行嗎？我們不是就買了一個嗎？”

“咋不行啊？反正都沒人！”

“睡吧，沒事的，奶在這兒！”

……

孔嫣莫名其妙的看了他們一眼，恰好與對面的婦人對上一眼。

那婦人移開視線，看了眼抱着女兒回來了宋清風，眼裏閃過一絲豔羨。

沒說話，轉身去鋪床了。

宋清風無知無覺，徑直走到孔嫣旁邊，小聲道：“睡着了。”

“我晚上帶着女兒睡下面，你跟兒子睡上面。”

“好！”

第二天是被整個車廂給吵醒了，周圍全是叽叽喳喳的說話聲。

睡得着才怪！

鐵蛋比孔嫣醒的早，車廂裏悶熱，眼睛睜得大大的，拿着小手給她扇風。

孔嫣抿嘴笑，心裏軟乎的不行，親了他小臉一口，“鐵蛋今天又是帥氣的一天！”

小家夥抿嘴害羞的笑。

白天閑着無事，也不知誰的開頭，三兩句的功夫便和對面那嬸子聊起了天。

這時才知道對面原來是軍人家屬。

這家人姓李。

話是那嬸子說的，語氣盡是對兒子的驕傲，“他在南方那邊當兵，來信要我們去看看，我們也好幾年沒看過他，都不知道長啥樣了？”

“原來是軍人家屬！”

孔嫣肅然起敬，有點懊惱昨晚的不客氣。

“那挺好的，肯定是想娘和媳婦了，我也是，我是下鄉的知青，今年考上大學了，趁着機會想回家看看！”

“乖乖，竟是大學生！”

李嬸子忍不住驚嘆，“我可是知道的，我們隊裏也有知青，只考走了兩個，可憐的很，大學很難考的！”

孔嫣抿嘴笑。

也撿着好話說，“我們隊裏也有個當兵的，很了不起，你們也了不起，有你們在背後默默支持，軍人才能無後顧之憂的保家衛國！”

李嬸子抹了抹眼睛，點頭，“是啊，這是我媳婦，多虧了她，我年紀大了，幹不了啥，全都是她一個人支撐着，兩個大的是我前頭那媳婦生的，難産沒了。”

“你別看她不好相處，嘴巴說話難聽，但心是好的，要是沒有她，我兒子都沒有個完整的家！”

“她原本可以去随軍的，不願意去，怕我和老頭子在鄉下沒人照顧！”

“我有時候被她說話給氣的難受，但後來想想，還是覺得她這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好！”

孔嫣聽了有些感動，忍不住對她兒媳婦笑笑。

真心感覺她這人不錯，為自己昨天片面看她感到抱歉。

甚至一時間覺得這幾個鬧騰的孩子都可愛了不少。

那婦人有些不自在的抿抿嘴，拿着毛巾出去了。

下午兩點，孔嫣他們要下去。

和人道了別，又買了去g省的火車。

因出發時間是晚上九點，幹脆在附近賓館開了一間房，四個人全都洗了個澡，清清爽爽。

畢竟是回娘家，怎麽的也不能邋裏邋遢的回去見人。

宋清風還跑到附近的供銷社買了不少營養品。

七點多出了門，然後在火車站等到九點上了火車。

直到第二天下午三點多才到了g省，然後又坐了兩個多小時的客車。

孔嫣按着記憶中的路徑，帶着他們往孔家走。

心裏莫名跳的有點快，眼睛也濕潤起來。

近鄉情怯，好像說的就是她。

此時此刻，突然有種和“孔嫣”融為一體的感覺。

“媽媽，很快就可以看到外公外婆了！”

鐵蛋擡起頭看着孔嫣笑。

“是啊！”

聲音有些哽咽，撅了噘嘴，有種想哭的沖動。

“走吧。”

孔家在鋼鐵廠家屬樓，印象中這邊都是老房子，後來又蓋了筒子樓，但孔家沒搬過去，嫌棄那邊住人不方便。

巷子很窄，僅容兩個人的樣子。

記憶中的圖像與現在眼前的景色逐漸重合起來。

孔嫣牽着兒子，淚眼模糊，心裏酸澀的不行，好像這些都是她的情感。

孔家在巷子口第三個，走到門口，腳步一頓，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宋清風看了她一眼，拍拍她肩膀。

“去吧。”

孔嫣深呼吸一口，正準備開門，哪知後面就傳來一道疑惑的聲音。

“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