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番外一

番外一

碎片一·此間客

蘇沐秋生來就是魔，不知道哪裏蹦出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尋找自己的根源。

不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好像長到一定年紀就不太在乎這個了，都這樣。

彼時天地還耿直地以不周為尺分為上、中、下三界。

其上是神，一些主動抛棄□□軀殼還能完全留存的能量體。

中為不周所在的空間，人妖魔共存混居，各有軀殼，能封“神”于體內。其間有交好的，有互相狩獵的，亂賬一堆。

其下為冥，是破散能量沉沒之地，它們要麽被別的能量體吸收，要麽經歷組合重生。

後來經過幾次大戰有了皇天後土的說法，冥也變得有專門的神官管理運作。

可惜後土娘娘無為擺爛一心做飯，妖族魔族又高傲得很甚至不屑與同類為伍，宣傳口大潰敗，加之大戰後很多新神是由人族能者飛升，人族便自然而然開始以上為尊。

再後來各種族分界而居有了所謂的界門，歷史就被書寫成《天道蒼蒼》《弱小可憐無助的人族在神的帶領下對抗妖魔鬼怪》。

娘希匹，弱也是因為人族中的強者都被帶跑修仙了不願意好好當人，怪我咯？蘇沐秋超級不忿。

要是将來是個人都想修仙飛升，是不是就索性沒有人族了，沒有人族的話地府也沒有存在的必要，屆時體量龐大的天庭，那群道貌岸然的老骨頭還會不會給妖魔留下一絲生存空間呢？

蘇沐秋元神十斤，逆骨八斤，過于優秀，成了魔界的王。

他覺得這個世道應該變一變，但一切都太固化且被無數人站在利益角度自圓其說，他有心無力不知從何變起。直到他遇上了一個人。

理論上是一個佛，因為那人來自與魔界針尖對麥芒的極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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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跟極樂的禿驢又很不一樣。起碼他不禿。

不僅不禿，就是有毛也不打卷。

而且他穿得非常中原，嚴嚴實實的，一開始蘇沐秋甚至以為這是哪裏新飛升的神仙。

那人叫葉修，帶着條狗。

一條大白狗，什麽事都逃不過它的耳朵，簡直逆天。蘇魔王因為對這狗過于感興趣，屁颠颠地跟葉修交上了朋友。

不過很快，蘇沐秋發現自己還是淺薄了，狗尚且如此，主人只會更狗。

有一次他們讨論道天道，蘇沐秋直接質疑它的合理性。

如果一個規則完全公平正義的話，怎麽會看起來會偏袒擁護它的那一方？而那一方的勢力明裏暗裏都在擴張，這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真的是一個正義的規則下該産生的現象嗎？

葉修聽完只輕描淡寫評價：存在不一定合理。

年輕的魔王一個白眼，心說還跟我說套話你太見外了吧。

但葉修立馬又說：但事出必有因。我現在在查這個因，你不要急。

也就是那一瞬間，蘇沐秋的八斤逆骨都在顫動。以前他總覺得葉修身上有種氣度，思來想去沒明白，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那種氣度就是能和某種規則講公平的底氣。

……跟天道講道理嗎？不怕也被“逆我者亡”了？

一直以來蘇沐秋都覺得天道就是在時間裏不可抵擋地被推向前，是冥冥之中的無能為力，是一張羅網裹挾每一個存在的命運。但葉修的說法又好像天道是能被拿捏的東西。

呃……難道咱倆讨論的不是一個天道？

蘇沐秋額角黑線，感覺在某種程度上被碾壓了，他滿腹疑問：創世神不應該公平地愛每一個作品嗎？難道創世神會專門留一個偏心的“天道”來區別對待自己的孩子？

愛？孩子？

葉修腦袋微微一歪，似乎很不理解這種說法：真不是媽。

蘇沐秋被噎，啞口無言了。

“硬要認媽的話，”葉修也許是想給個臺階，“你口中的‘天道’作為創世神的能量殘留，現在的情況就是小姨要獨美。”

蘇沐秋被這個形容雷到了，淩亂地問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

葉修很正色：不是你幫我，是我幫你。這個世界最終怎麽發展，我還是更想看到生存于這個世界的你們自己決定。

蘇沐秋被沖擊得徹底呆滞，好半天心說不愧是極樂的，這逼裝得根本接不住。

我當你兄弟，你卻想當我舅。

但其實葉修的确一直在神神秘秘幹一些事情，葉修不說，他也不好問。

葉修手心有一個金色的“藏”字。

每當他想從葉修嘴裏套路他的秘密，葉修就會把這個金燦燦的字照他面門一推，簡直佛光普照亮瞎了眼，屬性相克不是瞎說的。

蘇沐秋納了悶。佛祖在葉修手心寫這個字究竟意欲何為，是算到了我倆會成為朋友？而我會想摻一腳？還是說葉修的行事必須被隐藏起來，他寫這個字好讓葉修有托詞。

真是狡猾的禿驢。

後來，突然有一天，葉修下界了，還是通過天庭的輪回井下界的，那就是轉世。

聽到消息的蘇沐秋覺得有100只小點在自己頭頂蹦跶，心說這人怎麽想一出是一出，太牛了。

他想去找轉世的葉修玩，并且像所有熱衷于當兄弟爸爸的男人那樣，琢磨要不要把小孩騙來當幹兒子。蘇魔王滿臉壞笑地掐指一算，再算，算了半天，壓根算不到葉修。

什麽情況，這是沒投胎成功？

不過往人間界投胎跟蘇沐秋他們不是一個體系，就算他是魔王也不太熟，心裏想着也許是我算法不對，哎呀可惜仿生小點還沒完成，不然用那個應該更準一些。

想着就跑題了。不過轉世嘛總會出現的，現在去完成我可愛的小朋友要緊。

直到葉修轉世一直沒有出現驚動了各界，蘇沐秋才發現也許事情大條了。

首先那貨轉世必然是他自己有意而為，不然誰還能強迫他。而且葉修也不是沒跳過井，甚至還安然回來了，說明井本身肯定無法傷害他。

難道他瞞過了地府的篩查，直接進入了人間界？

還能有瞞過地府篩查的方法？

地府你系統不行啊快看看我做的……于是蘇沐秋帶着自己的大數據去找了趟老魏。

魏閻王本來就為這事煩躁得很，他還來這麽一出，以為他是故意來奚落地府，臊眉搭眼地直接把他打發走了。

但其實蘇沐秋哪裏是真想地府把人查出來。

葉修既然一直到現在都隐而不見，十有八九就是那貨在下界之前使了什麽法子，将自己隐藏起來了。而如果不想被地府查到，那首先往世書就必然有問題。

來啊，走過路過看看本王的大數據，高亮詞條搜索，操作簡單易上手，人工立省百分之百。副作用是我只讓你看到我想讓你看的，還不告訴你有副作用。

從地府出來，蘇沐秋打算再去找找以前看起來跟葉修關系更近的郭明宇，可郭明宇現住在在他看來也是遍地金光的紫竹林，他內心抗拒的很便走得很慢，一邊吐槽極樂的人真讨厭，一邊就被上次總算完成的另一個仿生小點産物甩了一尾巴。

豹型的黑影魔物一下就蹿進山林，蘇沐秋二話不說甩出千機傘，追着魔物的方向遁去。

這個仿生小點也有奇奇怪怪的副作用在身上，比如對葉修的靈力波動特別敏感。

抱着寧可找錯不可放過的心态，蘇沐秋直追過去，就看到深山之內蒼天古木下，九尾狐張新傑被他的魔物小朋友堵在角落，千機傘下躺着兩個凡人，一個粗布衫小道士，一個是裹在道袍裏的小孩子。

千機傘緩緩旋轉，将傘下隔絕成另一個空間。

“……這不是新常儀麽？诶喲，得罪得罪。笑啊，回來！”

跟張新傑對峙的大團暗影應聲退回來縮進魔王的影子。

魔王湊近，目光在躺到兩個人族臉上徘徊，尤其那個小孩，越看越眼熟越看越魔幻，最後忍不住掐了把小孩的臉。

我靠，都怎麽都六七歲了，再大點都不好騙了。

他想帶人走，但又深知張新傑不好忽悠，眼下這個情況也不知他有沒有看出什麽。于是故意向張新傑打探二人來歷。

張新傑開門見山，說道士帶小孩來找他續命，天狐族守護相思樹，有能為有姻緣之人分享陽壽的續命之法。只是法術完成後突然在小孩身上出現了葉神的靈力波動。

……果然吶。蘇沐秋嘆氣，看來爸爸當不成了。

嗯？

姻緣？

誰姻緣？

誰跟誰姻緣？！

這個貨嗎？！

蘇沐秋人都傻了。

我靠仇人我倒是知道一大把，對象可完全沒聽說哇，也太見外了吧！

張新傑差點把懶得理寫在臉上，禮節性道：“相思樹從未出錯。他們之間的紅線雖形态奇怪，但确實有。”

可能腦子快的人都容易走神，蘇沐秋聽到說奇怪就想追問，“怎麽個形态奇怪了？”

張新傑這次是真的直接表現出來不想理，只說了三個字“不重要”。

蘇沐秋正覺自讨沒趣，忽的頭頂千機傘響起警報，有地府的勢力靠近。

張新傑道：“應該是我的續命法術引來了地府之人。魔王可暫且退避。”

蘇沐秋臉一皺只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來就來。

沒一會兒，就見主簿打扮的判官方世鏡斜挎一口布袋，自小山道上轉出來，晃晃悠悠拾級而下。

事已至此都是廢話。隔得遠還能用千機傘阻隔靈力波動，這怼臉看，但凡有點法力又跟葉修熟悉，一眼就能看出小孩是誰。

方世鏡簡直喜極而泣，黑鍋背了這麽多年，總算找到人了。

但一勾畫二人往世書，臉又立刻皺得像風幹的豆皮。

怎麽回事，兩本往世書前面一段竟一模一樣，直到小孩第二次出生記錄之後才有了分別。是的，小孩的往世書裏他這一世出生了兩次。

蘇沐秋又聽傻了，“兩次出生，人怎麽可能出生兩次？？他——”他突然神色一凜，“我去，一部分他先轉世先出生了嗎？！”

一部分……他，他元神碎了？？！

一時間誰也沒出聲，各有各的心思。

千機傘轉啊轉，風從蔭涼的山谷刮上來，帶走悶熱。

“老方……”蘇沐秋臉上的驚訝還未收拾妥帖，戳了戳方世鏡。

後者約摸糾結了一下，“往世書從不騙人。人間界一人一本，靈魂生成就會記錄。”

“眼下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那小道士體內有兩份元神，生成了兩份靈魂，一份劍靈的，另一份老葉的。他的往世書正常記錄他自己，但因為他攜了一部分老葉的靈魂，所以他的經歷也被當作老葉轉世的經歷，記錄到了老葉那本往世書裏。”

方世鏡淡定業務解釋，滿臉寫着“看開”。

蘇沐秋狂撓頭，“那這兩份記錄不沖突嗎？比如小道士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在吃飯，老葉那個點在拉……拉面……”

方世鏡搖頭，表示您這重點抓的也是絕了，沒出生都能記，分別在幹不同的事更能記，“不過往世書沒那麽低端，又不是流水賬，除了生死，一般只會記一些與功過有關的人生節點。”

“這都不報錯太不科學了！”

“科學是什麽？”

“……”蘇沐秋被噎得夠嗆，“總之，按這個思路，之前都沒找到老葉，竟是因為元神不完整嗎？”

方世鏡：“十之八九。”

“咦，等一下，難道說那件逼得他不得不轉世的事——是他把自己的元神弄碎了？搞什麽啊，走太快撞樹了嗎救命。”

“什麽不得不轉世？”方世鏡一頭霧水。

蘇沐秋耐着性子給他分析，“起先我就奇怪他為什麽要轉世，有什麽事非得轉世才能做，再怎麽看也是保持神格更方便不是麽？”

“那換個思路就是，他是被迫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而且很急，急到打招呼的時間都沒有。”

“放眼三界，誰能逼迫他？論戰力，不是本王看不起誰，若他戰意全開，大家一起上恐怕都不太行，論人情，能數出來的幾個，哪個現在不是活蹦亂跳的……”說到這想起什麽看了眼張新傑，眼神頗有些深意，“既然你都在這了，想必也沒月宮什麽事兒吧。”

張新傑不置可否，只淡淡地把相交的視線移往別處。

“再看，”魔王邊說邊走圈圈，“轉世就轉世，明明很急，為什麽要把動靜鬧得這麽大？輪回井口垮塌，周圍的一切都被吸入井裏，有倒黴路過的天兵仙子直接轉世，有什麽器物直接粉碎，得到的結果就是沒有目擊者。”

“抹消目擊者，說明他當時做的事不能流傳出去，肯定不是瞞轉世，只要探測不到他的靈力，一推敲就知道怎麽回事。那結論就是，他要隐藏那件很急來不及多考慮、還逼得他不得不轉世的事……”

張新傑皺眉道：“以他的能力，哪怕元神不完整，也沒必要放棄神格，除非……以不完整的元神繼續作為神祗，還不如隐藏到人間界安全……”

“扯淡，做神當然比做凡人……嗯？？”蘇沐秋此刻想起了葉修那些神神秘秘的舉動。

難道他跟天道正式交鋒了？這是不得已的結果？

張新傑似乎跟他想到一處了，“他……應該是要藏什麽。像虎符一樣，把重要信息加密分成兩份，一份是鎖，一份是鑰匙，只有當鑰匙打開鎖時，元神合一，信息合一。”

“那他完全可以繼續做神，帶着他的小鎖下凡找鑰匙？”蘇沐秋滿臉腦子打結。

“如果他連自己有鎖都不知道呢？不洩密最保險的方法，就是不知道這個秘密。”張新傑已經走到一大一小旁邊，“而且，鑰匙自己會來，且不說姻緣，元神碎片間的吸引力本就不可抵擋。”

張新傑擡手，掌心凝起小光球，蘇沐秋認得這個術法，九尾狐要讀人的記憶了。

就在此時，小道士身上藍光大盛，張新傑被震退兩步，幸得蘇沐秋扶了一把。衆人驚異中看到，小道士的左手腕上憑空出現一個用幾枝小藍花編的花環，正在緩緩轉動發出耀眼的光彩，随着張新傑收了術法，這才暗淡下去。

一直沉睡的小道士在藍光中幽幽轉醒，眨了眨眼，才終于聚焦到手腕上的花環。

“……原來如此。”良久，只聽小道士平淡地說。

面對如此變故，在懵逼程度上，蘇沐秋沒見得比方世鏡好。

他先看向九尾狐：“這花環……？”

張新傑道：“一直在，你們看不到？”

另二人搖頭，蘇沐秋撓臉：“或許是加了極樂的辟邪祝福……”

張新傑眉梢一動，“方才我要讀他們相遇之前的記憶，被花環的法力擋了。”

呆愣了會兒，蘇沐秋首先不可思議道：“我去，敢情花環我看不見是防我，不給看記憶是精準防你們天狐啊？這都能算計……”說完撸袖子狂揪熟睡小孩的臉，“別攔我讓我揍。”

張新傑也是無語片刻。

小道士已坐起，一臉局促。

蘇沐秋看人，又看看花，也有點謎之局促。

“那個，何謂‘原來如此’？”

小道士當即拜伏在魔王身前。

“在下前世，本是句芒神麾下一劍靈，專司人間春雨祈福，為王母娘娘鎮河銀針所化，機緣巧合，與葉神有幾面之緣，腕上花環正是葉神所贈。我觸犯天條被貶下界，如今前塵往事盡如昨日，怕是這花環……”

方世鏡上前一步：“怎麽會？！天庭罰來人間的元神都要過輪回井，別說花，記憶都洗得幹幹淨淨，你……”

話至此他臉色大變，“卧槽老葉他……”沒說完，被蘇沐秋一把捂了嘴。

“你們，可有過什麽約定？”蘇沐秋問。

劍靈彷徨，“他最後囑我，會來找我，一定要認得他。”

“僅此？”

“如此。”

蘇沐秋跟張新傑對視一眼神情古怪，“這聽起來，倒确像普通的小情人了。”

劍靈連忙否認，“真的只有幾面之緣。我……是我擅自……”

蘇沐秋忙立起手掌示意他不用解釋，狐貍都在這了還有什麽好狡辯的，大可不必。他坐到地上，盯着小孩沉默不語。

衆人正不解，蘇沐秋的巴掌已經呼上小孩肚子，注入些許靈力解了瞌睡蟲，小孩哼哼唧唧抻懶腰轉醒。

“怪可愛的……”蘇沐秋一臉惡作劇地逗小孩：“兒子，醒了？”

小孩：“……”

小孩揉眼睛看了一圈，最終欣喜地定格在背他一路的小道士身上，想去拉他的手。

劍靈表情複雜閃躲，結果小孩索性整個縮過去黏在他手臂邊。

“哥哥，他們是誰啊？”

衆人：“…………”

蘇沐秋也跟着蹲過去，“裝啥裝，乖，叫爸爸。”

小孩只是往劍靈身後躲了躲，鄙夷道：“怪叔叔。”

不茍言笑的九尾狐默默把頭偏到一邊，方世鏡也樂的噗嗤一聲。

蘇沐秋黑臉：“閉嘴，給老子睡。”話音剛落，小孩身子一軟又睡了。

現場一片安靜。

蘇沐秋略尴尬地豎起一根手指，“叫叔叔了，肯定記憶沒回來。”

衆人：“………………”

“咋回事？為什麽沒有想起我們？”

蘇沐秋望向張新傑，後者搖頭：“或許，不到鑰匙開鎖的時機？”

魔王對着小孩左看右瞧，最後又看向了劍靈手腕。

“太奇怪了。若你們這世修為發現不了這花環印記，哪怕像現在，由我們誤打誤撞解開，也只會讓你恢複記憶，他似乎沒有反應？難道你恢複記憶并不是開鎖的契機？”

劍靈顯然一點也不明白什麽鑰匙什麽鎖，只能呆呆地跪着，答不上來。

“他設置諸多機關，理應是要等某個時機。除非毀了花環，我才能一探究竟。但……我認為沒必要。一切自有因緣定數。”張新傑望向蘇沐秋說。

一邊劍靈聽完像是下了某種決心，正正跪好，給另三位磕了三個響頭。

“這是幹什麽？”蘇沐秋尬在當場。

“懇請諸位上神，能不能毀了這花環？還有我……有沒有什麽方法能神形俱滅？”

“哦？你是這樣想的？”蘇沐秋沉吟片刻，露了個狡黠的笑，“那不能，好賴我還是跟他親近些，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不是？”

說話間指間已捏起一個新印點在了對方腦門，紫光爆閃，劍靈被奪去了意識。

“哎，多少苦衷都好，你倆回頭自己攤牌去，我可不想作這個梗。”

眼見倆麻煩精又已失去意識，方世鏡搓下巴，“怎麽搞？他小相好要是死活不配合，一直到不了那個契機，老葉拿不回元神怎麽辦？我們地府很麻煩的！這貨是傻了麽給自己挖坑，他以前可不這樣……”

“其實……既然葉神能預設種種機關，精準防備我們插手，就說明他對什麽時候拿回記憶并不急。”張新傑說。

蘇沐秋：“你的意思是，咱們就順其自然，只要……只要鑰匙沒事……”

他說完頓了頓，漸漸驚恐地張大了嘴，然後發現另外兩位也面露恍惚。

“我去，他都能算到防你和我出手，自然會算到我們能想到這一步……所以他整這一圈兒，到頭來是想我們出手保護和隐藏小劍靈，幫他拖時間嗎？？？”蘇沐秋瘋狂撓臉想把雞皮疙瘩撓下去。

“唉？對，”蘇沐秋想起什麽捅捅方世鏡，“如果這小道士此生終了沒有跳脫輪回，豈不是還要下地府？”

“孟婆湯不能喝。”張新傑提醒，方世鏡一聽就明白：“你們是怕劍靈的關鍵記憶被洗掉？”

張新傑點頭，“雖說葉神的設置甚至能扛過輪回井，我也不能讀取，但，以防萬一。”

方世鏡沉吟片刻，“這你們就別管了，還有往世書那個大麻煩呢，我找老大想辦法。”

蘇沐秋很好奇，“說起來，九尾狐，你平時不是最講規矩的麽，為何在這件事上……”

張新傑面色平靜，“天狐族有自己需要守護的秩序。”

“秩序，”蘇沐秋喃喃，“相思樹？”

張新傑不再言語。

蘇沐秋攤手：“你瞅小劍靈那自我毀滅的樣，能直達地府都不錯了，我看，得看住他，別學着整些歪門邪道的找死……”

蘇沐秋也是萬萬沒想到，當初就一個念頭，結果一語成谶了。

他好說也是一界之主，平時哪有那麽多空閑去盯人。接到警報的時候已經用最快速度趕到，可還是沒來得及。

道士的魂衣被碎得四分五裂，撕扯的力量之蠻橫一開始竟連他也制不住。好在當機立斷将碎了的魂收集起來送往月宮，天狐族在處理陽壽神魂方面總有些古古怪怪的秘方，眼下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看看張新傑有沒有辦法。

“我靠，誰曾想他能做到這麽絕。”蘇沐秋滿臉晦氣，“等他再轉世老子要告訴他，他身上有葉修的元神碎片，看他還敢不敢随便死。”

張新傑未發一言，将破碎的魂衣封進了釀酒的陶罐裏。

“這話只怕還是不好說。秘密還得繼續守下去，否則難保消息走漏引來各方勢力搶奪。”張新傑道。

蘇沐秋煩躁，他哪裏不知，“嗐，別說各方勢力了，老實說我覺得地府那邊打的算盤就與你我很不一樣。”

“不過我發現一個情況。他魂衣破碎雖說我是第一個趕到，但到我收拾好送來你這裏，過程少說有半柱香，這麽長時間并未看到有鬼差前來察看。”

二人對視，蘇沐秋捏下巴，“可以推測，要麽地府的老方法沒我先進，監測不到異動，要麽這小劍靈的輪回轉世相當特殊，也許不是走的尋常程序。”

張新傑看着陶罐，“紅線并未凋零，他跑不掉。走一步看一步吧。”

跑不掉……狐貍淡定說話時的寒氣刺了一下蘇沐秋，讓他心裏默默生出狐貍真可怕的念頭。

看來算盤這個事，自己跟狐貍也不見得完全是一國。

當時蘇沐秋正在跟地府合作，數量龐大的往世書數據通通要在方世鏡的監督下錄入系統，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找個理由推脫天庭看葉修往世書的要求。

正錄着，蘇沐秋像沒事兒人一樣說了下今天小劍靈魂衣的事，方世鏡一個手抖，加密符箓出錯，大量數據直接灌進蘇沐秋的身體，一下把他整躺了。

這下好，魔界之主成了地府的往世書主機，說傷吧也沒有多嚴重，問題是他一個外人，不對，外魔，掌握了人間界大量機要資料，這要是動動歪心思，操控不說，直接就給轉化成魔了也說不定。

要養傷，必須要養傷，必須要借養傷把八百個心眼子的蘇沐秋弄到斷網的地方隔離，再一點點把那麽多資料都摳出來。

各界思來想去，權衡再三，最後經過玄女族長楚雲秀的同意，鄭重地把魔王送到九天之上玄女族地界。

九天之上不周山頂确實是個養病的好地方，這裏三不管，還斷網，外人除非有直面玄雷的勇氣，一般進不來，而裏頭的人沒有得到族長允許也很難出去，三界聞名愛作妖的魔王在這裏養病，各界都放心。

于是蘇沐秋成了玄女族接納的第一個外族，方世鏡算打包行李。對此方世鏡半點意見不敢有，畢竟地府早期的大老板後土娘娘就是出自玄女族，他一介小小判官算個屁。

不過對于蘇沐秋來說，能安然待在這裏的原因除了各種小姐姐，最主要的是，雖然他的身份被架空并且受到嚴密監控，但其實只要他不作妖作得那麽明顯，監控也監控不出個蛋。而且一般人進不來沒人打攪他，比在魔界自己家還清淨。

或許要待個幾年，或許要待個百千年。

雖然還是有點焦慮小劍靈的事兒，但有那麽一天，他和已經是前任判官的小方戴着小墨鏡在泳池邊曬陽光浴時，忽地沒來由地想起張新傑說過的話。

一切自有因緣定數。

嗐，對。

盡力了，停止內耗順其自然。

大不了回頭我叫他幾聲爸爸。

眼下當務之急，是怎麽讓這裏通網。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