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鋒芒畢露
鋒芒畢露
“走吧您嘞,快走快走。”
單追不理老太太,将自己給她準備的,她用習慣的一些東西一樣一樣都拿了出來,每樣上都寫的是什麽,老太太喜歡拿這幹什麽,小小的便利貼上是一手好行楷,觀賞性極強,但細看上邊兒的內容又容易讓人哭笑不得。
比如在已經有些掉漆的保溫杯上的便簽寫着:老太太喜歡搓杯子,麻煩您留意下讓她少搓,每次搓完帶她去洗個手。
特殊老年大學的工作人員一看就明白了,老人看不見,手上有了髒東西很容易察覺不到。
為什麽不換,工作人員看了看精氣神十足的老太太,想也想到是她不讓,況且對眼睛不好的人來說,用熟悉的東西更方便。
單追手機鈴聲響起,他不緊不慢地将東西收拾好,對工作人員說:“她放學我會來接她。”
工作人員看着他認真的眼神,已經平淡無波40年的心髒又跳了跳,心想,這又得是多少個人的青春吶。
單追拿出手機對姥姥道,“要是有事就跟我打電話。”
“我能有什麽事兒啊,你是去上課!還就跟你打電話,不怕被沒收啊。”
單追看出了老太太對新環境的不适應,難得多說了幾句:“沒事,那邊安排的是四中,我查了管理不嚴。”
老太太欲言又止,單追給她理了理衣領,轉身就要離開,她卻突然抓住單追的手,難得有些無措道:“我是不是不該答應他讓你來這?咱祖孫在理屯也好好的,以你的能力照樣能考清北,他當初——”
“姥姥,姥姥!”單追打斷她越說越快的話,安撫地将人抱住,放輕聲音道:“我們要來,得來,媽媽的畫還在他的手裏,而且不能只有我們家受苦。”
“對,對,是這樣。”姥姥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單追一直覺得自己比較冷漠,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走了,畫也是姥姥那幾年經常說他才知道,再說苦不苦的,他覺得這事不是這麽算的,所有的苦都已經被老人打碎牙齒和血吞了進去,現在又把當初的事情翻出來,無非是刀子在長好是新肉上再刮一次,而且他對父親一家也不感興趣,他們要是會痛苦愧疚早就痛苦愧疚了,何必等到現在。
這次同意過來,主要一方面姥姥年紀大了,理屯的醫療跟不上,再就是沒什麽事她也不願意挪窩,現在還好,等單追上大學去了,一瞎老太太着實不太讓人放得心下。
“嗯。”單追在號碼第二次響起的時候接了起來。
“單追是嗎?”對方的語氣不怎麽好。
單追也不在意,他看着落在手背上的陽光,細細感受了下,發現沒什麽溫度。
他又發現了一個這和理屯不一樣的地方,冬天的太陽只發光。
“喂?喂?”電話那頭的人逐漸暴躁,單追聽到他低罵了一聲“鄉下人。”
“講”單追平靜回道。
“不是安排了你今天去報名嗎?老師專門等着你說你沒去,電話打到了我這。”
“嗯,現在去。”
“....”對方似乎被單追油鹽不進的樣子氣到了,跟着就道:“海京可不是你們鄉下——”
“有牢騷跟你主子報告去。”單追把手放回口袋,眼裏滿是冷漠道:“我去哪兒,幹什麽用不着跟你們主子特批,沒事少聯系。”
“欸!欸!”那邊也沒想到鄉下小子這麽硬氣,生怕他真的不管不顧脫了線,到底壓着火氣道:“夫人也是關心你——”
單追收起手機,朝學校去。
雖說是差校,但差也只是差在學生質量和相對的教資水平,但到底是海京的高中,怎麽也和樸素搭不上邊,這裏的老師也好像不會正着眼睛看人。
學習對單追來說不是什麽難事,但由于他目标定得高所以也得多下功夫,他的成績在理屯是雷打不動的第一,往往還會把第二名甩出一大截。
理屯經濟落後的現實變成了厚厚的濾鏡擋在了單追身前,這裏的老師話裏話外的看不起和貶低讓單追覺得無趣,他對這種論調懶得搭腔,心想離高考剩下的兩個半學期有的是煩人。
“單同學?單同學?”眼前的老師呷了口茶,得不到單追“好好好,是是是,老師說得對”的反饋,放杯子底端聲音大了一些。
單追終于擡眼,明明是被老師罰站似的拎在這裏聽說教,此時看人卻有居高臨下的意味,他對上對方厚厚鏡片下的小眼睛,平聲說道:“您知道借讀的意思麽?”
這老師似是沒想過他會嗆嘴,一開始看見他人高馬大,一副不好惹的樣子還覺得棘手,但他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的樣子又立馬讓他抓住了老師的身份威嚴,心裏甚至有些不屑,心想果然是鄉下來的。
老師雖然不懂單追是什麽意思,卻還是配合着要回答。
單追卻沒給他這個機會,他頓了頓,給足了面前人理解問題的時間,而後跟着說道:“意思就是,我不在這兒參加高考,我來這只是換一個地方完成我的九年義務教育,所以無論是從哪個層面,我的成績與貴校都沒有關系。”
“你!”
辦公室的不歡而散的後果就是單追連自己在哪個班,怎麽走都不知道。
他嘆了口氣,心想得找個時間去書店找點學習資料了。
“那,那個,同學你好!”
單追被幾個披着校服,各有打扮的女生攔住,一雙雙眼睛裏除了驚豔,還有些勢在必得。
單追越發覺得無趣,他不動聲色地調整呼吸,壓下心裏對新環境的厭煩,擡腳就走。
“喂!”女孩的擡高的聲音十分尖銳。
“單追!”粗犷中帶着明顯呼吸感的男聲壓過了女生,單追回頭,發現剛剛那老師正往這邊追來,邊小跑邊教訓那幾個逃課的女生。
不知道過了幾分鐘後,那老師終于走向單追,帶着他往教室去。
單追很快進入學習狀态,發現這邊的進度和他自學的進度差不多,目前上的幾門都能跟得上。
又到了下課的時間,之前在操場上碰到的女生扒拉在後門拉着朋友嘀嘀咕咕。
“草,他居然在你班上!”
“你見過了?!”後面出去的女生護食般地質問道。
“之前在操場碰到,就因為這我還被四眼抓住了,不過他也太他媽帥了吧!”
“......”
如果沒有對比,單追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用禮貌克制來形容理屯彪悍的民風。
在他的凳子第三次被踢的時候,單追踹了桌子。
在上面講題的數學老師扶了扶眼鏡,面色不善地看着單追,那些一直不好意思看來的視線也光明正大地望了過來。
單追先是轉身,對刻意換到自己後座的太妹問道:“腳如果痙攣了,你還無法控制的話,我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建議你去醫院治治,另一個是建議你別要了。”
教室裏傳來壓抑的笑聲,太妹臉色微紅,瞪着單追,數學老師用書拍了拍講臺,強調自己的存在。
單追的目光很快從女生臉上一走,有那麽一瞬不合時宜地想,還是昨下午那個有趣的陌生人紅得比較好看。
随即他對老師說:“抱歉,您繼續。”
數學老師算是看明白了,他瞪了眼主動招惹別人的女生,奈何人家的目光還黏在單追背上,氣得數學老師用鼻子大出氣。
比起一直以來都不怎麽聽話的學生,數學老師更不喜歡新來的這個,哪個學生不高興了直接在課上踹桌啊!還您繼續!什麽态度!這是簡直是他遇到過的最惡劣的行為!
“都給我安靜!安靜!”數學老師瞪着起哄的學生,随即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地讓自己保持體面地對單追道:“同學,這是課堂,我不管你之前在哪裏上的低質教育,來了四中,你就不能這麽粗魯地對待課堂!”
單追真的覺得自己眉心痛。
“你給我出去站着!”數學老師壓了壓火氣,發現自己還是沒能壓住,特別是對上新同學面無表情的樣子,他肯定自己的血壓絕對升了!
“我不接受您的懲罰,主動擾亂課堂秩序的并不是我,我認為您應該明辨是非一些。”
“哇哦~”班上同學開始起哄。
有人乘亂煽風點火道:“李老師!給他點顏色看看!”
數學老師胸膛起伏劇烈,他随手拿了截短粉筆就朝教室某處丢去,怒道:“別以為你掐着嗓子我就聽不出你!今天作業沒寫完不準去體訓!”
單追了然,這是還給自己安排到了特長班。
數學老師罵了一句,稍微好了一些,他盯着單追道:“你來,這道題你做出來了就不用去罰站,沒做出來就說明你還有許多不足,需要我的教育和指導。”
單追,看了眼黑板上的題,是道複合函數求導。
單追心裏松了口氣,好在是之前感興趣了解過的,他上去撚了根新粉筆,不緊不慢地先寫了個解。
數學老師環臂,看着單追的眼裏帶着點兒不屑,心想你就裝,這道是昨晚他給自己找來的題,随手抄在書上,今天板書的時候一順手寫了一半,就幹脆都寫到黑板上。
這根本不是這個階段學的東西,哼哼!
單追一開始寫的時候還有些卡頓,下面迅速傳來不和諧的聲音:“裝逼翻車了吧。”
數學老師拍了拍桌子道:“安靜,把書上的題寫了,待會兒找人提問。”
剛剛還聲響不斷的教室逐漸安靜下來,單追黑板上的板書洋洋灑灑也占了半張黑板,最後寫不到了他幹脆心算了答案寫在空着的小角落裏。
“卧槽?”第一個人出聲了之後,教室重新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
有些人着急地朝老師問去:“李老師,他對了沒?”
“欸,你覺不覺得他的字好好看?”
“嗯嗯嗯!我早就看出來了!這麽一對比李老師的字——”
兩女生就坐在第一排,讨論的話一字不落地傳到了李老師耳裏,他就今天出門着急了沒看黃歷!就一天啊!早知道還能把治心髒疼的藥帶到身上。
“對了。”李老師神色複雜地看着單追道:“下去吧,好好聽課。”
“對了?真的寫對了?!這麽牛逼?”一開始起哄被李老師砸粉筆頭的男生一臉驚懼地說道:“這種人怎麽在我們班?難道他的特長是數學?”
“閉嘴吧你!”他同桌無奈道。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單追人高腿長恨不得立馬到老年大學接姥姥回家,但天不随人願,轉角的路上有人賭在那裏。
一聲輕笑傳來,單追冷不丁尋聲望去,昨天那位容易臉紅的陌生人靠在二樓店鋪的窗前,正饒有興致地看着即将開始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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