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誰比誰大
誰比誰大
早上單追送姥姥去老年大學時,老太太又不想去了。
單追一邊喝粥一邊問道:“嗯,怎麽說? ”
老太太摸着将面前的粥碗移到一旁,随即雙手疊放在桌上,皺着細眉道:“我想回理屯了。”
單追喝完最後一口粥,擦了擦嘴,并不意外姥姥的話,從昨晚宋莊離開老太太就有點神不守舍,準确的來說,祖孫兩心裏都有些事壓着。所以單追出去放空一下,也給姥姥留放空的地方。
正是因為她看不見,所以沒辦法知道空間裏的另一個人在哪裏,在她需要獨處的時候會給她很強的不安全感。
因着太晚,單追也沒出去,就在樓道坐着,沒過多久就聽見了樓上溫戈的動靜。這麽一搞,單追也沒能想成什麽。
宋莊說本來是要給他安排到海京一中的一開始選這裏的房子也是想着方便去上學,但中間出了點差錯,現在換也來不及了,所以為了彌補他給單追安排的接送上下學的司機,單追自然是拒絕了的。
再就問了些雜七雜八的,匆匆來坐了一會兒,倒給他的水都沒喝,接了個電話就走了。
期間老太太一直保持沉默,有她是窩裏橫的原因,更多的是她不知道說什麽,看不見的缺陷不僅影響了她的生活,也影響了她處事的态度,在陌生的環境裏,面對陌生的人時,她內心是告誡自己要小心的,因為她怕起沖突,她什麽也看不見。
再有就是在這件事上,她其實也不知道該拿出什麽态度,當初他兩人是自己偷了戶口本去領的證,之後單老爺子一氣之下就和女兒斷了聯系,沒多久就心梗去世了,老太太的前半輩子沒吃過什麽苦,就那一日之間,她就得學着操持家裏,處理各種事,老伴兒頭七剛過,女兒就大着肚子回來,問就是離婚了。
老太太剛喪失了最親的人,現下對懷着孕的女兒也生不起氣來,母女倆相互依靠着,日子剛好了些女兒的胎位又出了問題,沒辦法兩人只能去首都待産保平安。
經歷了各種波折後,孩子終于生下來了,但是孩子的母親卻沒能熬住,走了。
老太太那段時間頭發全白了。該處理的事兒她一個沒落的處理好了,但情緒不會像事情那樣有結束,在單追3歲那年,她的眼睛承受不住她常年的流淚,瞎了。
單老爺子是做生意的,走了之後資産都轉到了姥姥這裏,這錢基本上是單追管着,這也是她讓單追別花宋家錢的底氣,她不希望單追和那邊扯上太深的牽連。但聽宋莊的語氣,宋家好像不是一個普通家庭,他們能給單追的未來鋪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她一下子就不确定了,心理上她不願意讓單追跟宋家走近,她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了,但理智告訴她單追回去對他最好。
海京瞬間給她強烈的不安全感,她逃避似地想回到理屯去,回到她熟悉的家去。
“你不要我了?”單追向來平淡的語氣讓老太太摸不準他的态度,但莫名聽出了一些可憐的意味。
老太太半真半假地說道:“要不起啊,宋家不是一般的家庭,他們要是跟我争你,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別管他們,你就想你,你是不是想不要我了?”
“就想我,就想我....”老太太走到他那邊狠狠地拍了他一掌,像是要把堵在心裏的惡氣都發出來一般,“你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怎麽會不要你!”
單追拿起她的東西,帶她出去邊走便道:“我馬上成年了,誰都要不走我,你也趕不走。”
老太太抓着他的手突然收緊,單追幫她理了理衣領,平淡道:“走吧,學還是要上的。”
老太太聞言身子一僵。
電梯門打開,單追和一個穿着海京一中校服的人對上視線,不像溫戈,人家将校服穿得很整齊,眼裏有屬于海京一中學生的驕傲。
單追看着電梯下降層數的變化,眼睛控制不住地看向沒亮起的數字13上。
給溫戈送便利條的人是他。
沒有理由的,單追就是這樣覺得。
出了電梯後單追帶着姥姥就和人分開走了,單追也是來海京後才發現自己有點路癡,或許不是有點....
所以他一直走的都是第一天那條路,也許有沒那麽繞的從單元門口到小區門口的路,但單追就懶得去找。
“靠!”
拐彎的時候單追隐約聽到了一點聲音,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扶着他走的姥姥被他急停搞得一蒙。
老太太:“怎麽了?”
單追沒說話,也沒有動作,他知道他在等後面那個人,即使不知道原因,但就是停下了。
那人沒讓單追等多久,“單追?”
溫戈收起因為使錯勁而疼得龇牙咧嘴的表情,一本正經地朝單追喊道。
單追回頭:“嗯。”
“你——”溫戈剛要說話就看清了單追身旁的人,他下意識露出乖巧的表情,朝單追問道:“這位是?”
“我姥姥。”
“姥姥好!”
姥姥聞聲轉過身跟溫戈講話:“你好。”
溫戈看見老人還帶着精致墨鏡,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天,嗯,是陰天。
單追看清了溫戈的動作,但沒打算開口解釋,他朝溫戈點了點頭就扶着老太太要離開,好似等這一下就只是為了和人打個招呼一般。
“是他?”老太太湊近單追低聲問道。
這才剛搬來幾天,要說老太太以為以自己外孫的性格能交到朋友那絕對是自大,想來想去也只有打架那次交集。
想通了之後不用單追回答,雖然單追也沒打算回應。
“你是當時救了單追的小同學吧?”老太太自來熟地朝溫戈問道。
溫戈看着老人對着空氣的臉和扶在單追手臂上的動作明白了。邁大步快走的動作讓他看起來很別扭,但他沒管,只為盡快站到老人旁邊。
他笑着道:“是的,也不是什麽大事,助人為樂嘛。”
盲人的其他感官比一般人敏感,她自然能感受到溫戈站到自己身旁的動作,老太太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她道:“真是個好孩子,不過怎麽不是大事了,下次助人為樂前先想想自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溫戈一怔,他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單追,見人一副專心走路的樣子又收回了視線,輕微地撇了撇嘴,心想老人家這麽溫暖的一個人怎麽有這樣冷冰冰的外孫。
“好,我記住了。”溫戈回道。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幾歲了呀?”老太太好不容易願意開口的人,聊天的興致不可謂不高。
單追随他們聊,反正出來的時候還早,在聽到姥姥問年齡的時候單追不自覺地集中了心神。
溫戈瞪大了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好,合着他這個救過他的好心人連個名字都說不得是吧,他瞪了一眼單追,随即回道:“我叫溫戈,17了。”
“欸,和單追一年的,你幾月的?看下你們兩誰大。”
溫戈下意識朝話題的另一主人公看去,正好對上單追的視線,溫戈朝他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道:“我一月的。”
單追輕擡眉眼,雖然也好奇到底誰大,但也沒有插話問具體的日期,他知道姥姥也不會詳細問下去。
老太太笑着說道:“那你們是挺有緣分的,單追就是那年年三十兒的。”
溫戈聞言表情一僵,雖然他很快調整過來了卻還是被一直不動聲色留意着的單追看到了。
單追輕翹的嘴角不一會兒就撫平了,但眼裏的笑意卻遲遲沒散。
兩人聊了一路,老太太完全自來熟,溫戈也有興致,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熱火朝天。
當溫戈聽到她被單追抓着去上老年大學,今早還逃學不成時,直接笑了出來,他覺得老太太實在是太有趣了,同時又覺得單追,不愧是你。
直到上公交的時候兩人還依依不舍,老太太上車後臉上笑意未散卻狠拍了一下單追,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說道:“你個木頭!”
單追隔着公交車玻璃和溫戈對視,淡淡道:“輕點打,今晚這雙手還要給你的小溫煲湯呢。”
老太太一點都沒有提單追找活兒的心虛,她理直氣壯地說道:“人家為了幫你腿都打上石膏了!煲幾天湯怎麽了?”
單追回到學校的時候早自習已經下了,路過辦公室時發現門口堵了很多人,他目不斜視地走過。
有人看見他後湊在一起嘀咕私語,單追忽視掉那些黏人的目光剛從後門進,坐到自己位置上時蔣清華立馬轉了過來,連着他一項安靜的同桌也側了半個身回頭。
“追哥追哥追哥!”蔣清華激動地喊道。
單追沒理他,從書包裏将書和本子拿出來。
蔣清華也不需要他回應,一旁的米覃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上課鈴響起,班主任也就是數學老師走了進來,“安靜啊,打鈴了,上課之前我講個事兒。”
班上安靜了下來,但大家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撇向單追。
單追一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樣子落在衆人的眼裏更是覺得他高深莫測,李老師看向他的眼光也有些複雜,要知道他被喊道教導主任辦公室拿獎狀的時候也懵了,甚至是和教導主任一起懵的,教導主任的反應不比他小,聽他的意思這小子之前在他那裏也當過刺頭。
單追不管外界的紛擾,他看着自己見底的練習題,想着找資料的事情得搬上日程了。
“我們班單追同學11號見義勇為的行為獲得了警局的表彰,大家掌聲鼓勵。”李老師清了清嗓說道:“老師鼓勵大家做好事,但是前提一定是确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如果遇到危險情況大家最應該先做的就是報警balabal.....”
全班響起掌聲,單追在示意下上臺拿自己的獎狀。
李老師在講臺上給大家趁機上安全教育課,單追一點沒關注,自然也沒有聽到李老師說的“單同學如果不是在非上課時間做的好事那就更好了”的話。
他看着寫了自己名字的獎狀有些犯愁,當時看溫戈好像對見義勇為獎狀很感興趣的樣子,如果用寫了自己名字的獎狀去跟他換一中的學習資料他會同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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