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邊界之內

邊界之內

溫戈察覺的那人看來的動作,他本來就因為羞恥而通紅的臉更加紅了起來,溫戈覺得自己都要冒煙了!

剛剛被單追抱那一下讓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在酒吧的事情!

溫戈不忍直視腦子裏那個四肢像是才被馴化,嘴巴好像不說話就會死的傻冒,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傻冒竟是自己。

他側頭看向車窗,自己的臉映在車窗上,說實話,他第一次确切地明白了生無可戀這個成語,如果不是從自己身上加深認識的那就更好了。

難怪自己不答應給這人寫筆記他就算發燒昏迷也聽得到,溫戈只想着昨晚單追被人明裏暗裏揩油的表情就有點好笑,但他繃住了表情。筆記是他應得的,畢竟出賣了色相,做出了這麽大的犧牲。

說實話,溫戈現在很矛盾,一方面想着自己醉酒發瘋的場面覺得社死,羞憤;另一方面單追黑着臉拒絕搭讪的樣子又控制不住地蹦出腦海,讓他控制不住地想幸災樂禍。

“在想什麽?”單追的聲音傳來。

溫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突然被腦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标上特別注意的聲音闖入,特別是他還在回想聲音主人的笑話,吓得溫戈岔氣小聲打起了嗝來。

溫戈聽到打嗝聲,睜着眼面無表情地閉緊了嘴,可這樣不能緩解呃逆。在又發出一聲的時候溫戈伸手捂住了嘴。

單追不知道好好的人怎麽就這樣了,他伸手想給溫戈拍拍背,可手才伸出去溫戈就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樣身體往離單追遠的地方撤,由于力太大,半邊背都撞在車窗上,發出悶響。

單追收回手,皺眉看着溫戈。

溫戈捂着嘴,眼睛在流轉的路光下顯得濕漉漉的,配合着他的姿勢看起來像是被搶的良家婦女一般。

看着他這副模樣,本來因為剛剛他躲的動作心裏有些不舒服的單追控制不住笑了出來。

溫戈用怒視單追,這人可真煩!

單追從自己的書包裏翻出水杯遞給他,道:“喝三口,每口一次性吞下去。”

溫戈盯着他的水杯看了看,一邊呃逆一邊搖頭。說不上為什麽,回憶起自己醉酒後犯的渾事他就有些不能正視自己,但又不能拿自己怎麽辦,那就只能對另一個見證自己發瘋的人采取措施。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自己醉酒時和單追實在是離得太近了!!!

這合理嗎?!合适嗎!?!

溫戈都不用回想當時的畫面,只要知道自己被人又是抱又是扶的,他就渾身不自在,反應最大的就是臉,溫戈閉了閉眼,他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燒起來了,全身的供血系統轟隆隆地運行,都朝上湧,連帶着心髒都快速跳個不停,身體失常的感覺讓他覺得陌生,所以他企圖用拉開和單追的距離來給自己降溫滅火。

想到這溫戈就又有些生氣了,這人怎麽回事,怎麽能拿自己喝水的杯子直接給人呢!不講究衛生的嗎?你的杯子誰需要都可以給人用嗎?!自己在這背都疼了都想要拉開距離,他倒好直接把自己喝水的杯子遞來。

單追以為自己看出了溫戈的顧忌,解釋道:“還是滿的,今天還沒來得及喝。”

溫戈別扭着就是不肯動,呃逆還是沒有好轉,明明車上很吵鬧但至少在這方寸間,一下一下的打嗝聲像是敲鑼的鐘,警示着兩人奇怪的相處。

單追見他就是不肯要便拿回了水杯,餘光下那人不舒服地動了動,慢慢地不動聲色地将背挪回椅子上。

如果只單看他這些小動作,單追是想要笑的,溫戈是他生命裏最鮮活的一個存在,無論是姥姥還是自己,都各有各的沉悶。沒有人是不向往多彩的生活的,沒有人是不喜歡笑的,只是生活過于秩序井然,過于實事求是,也沒有那麽多讓人真心發笑的事情,所以規律的人古板着生活,孤單的人沉默。即便內心是富足的,但作為群體性生物,完全不向外求也是件難事。

而單追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一根蜂蜜棒引出的熊,一直嘗着甜頭,一直刨開關着自己也攔着別人的洞,當他爬出來以為能吃到一罐蜂蜜時,發現外面也只是更大更多的土,蜂蜜的香甜被漫天的土腥氣包裹,只洩出一絲一縷讓他聞到,證實之前吃到的甜是真的,但現在沒有了也是真的。

他不明白溫戈的反常,想不通是哪裏出了問題,突來的迷霧裏他只看見了回洞的路。

單追将杯子放好,拿出手機搜索治療呃逆的方法,截圖整理想要發給溫戈卻發現自己和他都還沒有聊天通訊的好友,單追神色難辨地打開通話記錄,找出最近的那個電話號碼,将截圖發了過去,聽到身旁小聲的提醒鈴聲時,單追将手機收了起來,随即雙手環臂靠着椅背閉目養神了起來。

他會如他願,單追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争取的人,可以拿到就付出努力拿到,拿不到也沒關系,明天太陽還是會升起,他還是會繼續過下去。

溫戈看到了手機的消息,餘光撇到突然安靜的單追,覺得有些奇怪,但沒放在心上,反正這人大多時候就是根悶木頭。也虧得他是這種性子,不然溫戈保證如果他拿醉酒的事惡劣的逗自己的話,他是絕對會和人絕交的。

溫戈用網上的方法好轉了呃逆後也不再說話,各種方面的,他需要緩緩。

但溫戈沒想到他這一緩,單追也跟着如他心意。

其實早在緩過來知道單追不會抓住自己出糗的點,或者說想通了自己覺得社死但其實單追根本沒放在心上時,溫戈就不再敏感于和單追的接觸,但這本來也不是個具體的事兒,所以也不可能自己跑去跟他說什麽,溫戈以為自己不別扭了一切都會恢複正常,他答應給單追整理的筆記承擔了破冰的責任,所以他熬了幾個大夜打算将東西給人,可沒想到之前見面有多頻繁,現在就有多難碰,好不容易遇到了單姥姥,被她邀着一起吃飯,溫戈本以為會借此破冰,但單追壓根就不在家裏,單姥姥說他出去有什麽事兒,溫戈也是心不在焉地沒仔細聽,到底在走之前将筆記本留了下來。

兩人就讀不同的學校,單追要接送姥姥所以經常早出晚歸,而溫戈故意擺爛每每晚出早退。将近半個月兩人就碰過兩次面。

一次是溫戈晚上出去買宵夜碰到回來的單追,他一直盯着人,想着只要單追開口他就理他,但那人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就徑直離開了。

氣得溫戈點了份爆辣的炒河粉,然後成功給自己辣傷了,大晚上的伸出頭在窗戶外吹冷風,企圖物理降溫,後來把頭和舌頭都凍僵了,辣意還是沒止住,第二天起來眼眶都是紅的。正好這天老爺子精神好喊他去醫院,看見他那副樣子也不追究他成績下降的事情了,反而還讓人把溫京給接了過去,他多得了陪弟弟的半天。

那天回去後溫戈神清氣爽,決定再去照顧一下老板的生意,在亮着白熾燈的小夜宵車上,大手一揮,又點了一份炒河粉,要的微辣。

第二次見也就是這天晚上,溫戈第一天被辣基本上沒吃出什麽味兒,所以第二天又點了一份,邊吃邊點頭,自言自語這味道确實不怎麽樣,但是奈不住他心情好,所以還是光盤了。硬塞完了一份後,溫戈的胃有些被撐着,家裏又沒有健胃消食片,所以他帶着帽子圍巾打算下樓去散散步。

明明是要直接走出小區的,但鬼使神差地他繞了繞走了有長椅的那條,快到拐彎處時,溫戈說不上來的,心跳得有些快,他扯了扯有些有些堵着呼吸的圍巾,走了過去,椅子上只有一直小貓懵懂地看着自己,輕聲叫了一聲後鑽進了黑暗裏。

溫戈看到了單追,在還沒有走過轉彎時,透過灌木看到了他,溫戈知道單追看到了自己,因為他趕在自己轉彎前,起身走了。

溫戈也知道他就站在黑暗裏,只要自己再往前走就能看到,但他只是在長椅上坐了坐,吹了會兒風就原路回去了。

溫戈不知道為什麽變成了這樣。單追知道。

單追始終是理性主導着腦子的,那天晚上的事情後他并沒有沉浸在溫戈躲避的不快情緒裏,而是敏感地找到了自己異常情緒的關鍵,即,自己的情緒為什麽會受溫戈的影響。

一開始,他只是把這歸因為出于對朋友的在乎,但是很快他放棄了這個設想,因為他不在乎有沒有朋友,如果硬要說的話,蔣清華他們也應該算朋友,自己絕對不會跟他和米覃這麽親近,也不會像說下意識把自己的水杯給他們喝,更談不上情緒受對方影響。

複盤時,單追才猛然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可怕之處,自己的情緒會受溫戈的影響,自己和溫戈好像過分入.侵了彼此的邊界,這個邊界之外是友誼,邊界之內是他看不清的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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