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逃兵懲罰

逃兵懲罰

實話說,單追不喜歡這種對自己生活,邊界管理失控的感覺,這會讓他覺得很麻煩,原有的節奏被打亂意味着他需要在運行自己正常生活上付出更多的精力去調整以保證生活的正常運轉。

所以單追回撤了,他不接受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故在溫戈保持距離時,他也趁機鳴了金。

單追向來是個執行力很高的人,所以他在姥姥喊溫戈進來吃飯時,回了房間,聽着老太太一本正經地幫他扯謊,事後他拿着那本筆記只覺得手有些燙,他沒有用,理智告訴他對自己好就行了,一碼歸一碼,但指尖只在書脊部分摩擦,就是沒有翻開。

單追也是個意志堅定的人,那天帶着姥姥回家時,他遠遠地看到了出單元門的溫戈,但他沒有跟他說話,只是在事後返回車上接姥姥,面對她的疑問時,囫囵着随便找了個借口。老太太不知道信沒信,只是笑着說她坐在車裏又不怕等,你慢些去慢些回就是了。

單追還是個十分自律的人,如果沒事他不會讓自己熬夜,收拾好之後就會睡覺,還曾經被姥姥調侃說作息比她還像老人家,單追不可置否。那天晚上他早早地躺上床準備睡覺,樓上卧室的燈映在窗外的樹上,光線又反折射進單追的窗口,微微的亮光照在他的眼睛上,像是在他睫毛上撒了把碎金,随着他眼睫的顫動,金光閃閃。也許那晚的窗簾出了故障,單追忍受着驅散睡意的光亮,直到完全是月光的主場。

單追不可置否的是個高智商的人,這意味他數學很好,在有意無意地錯過和溫戈碰面的第17天,他又去了那個書店。沒辦法,可以不用溫戈的資料,但是不能不搞學習,但自從看了一中的筆記後,再看書店裏的這些定位寬泛的輔助資料,就覺得有些不痛不癢了。

單追挑了許久拿着兩本名不見經傳的資料書,找第二圈時才在書堆裏找到了老板,原來他在一個角落整理着今天剛到的書。

單追:“老板,結賬。”

老板個子不高,長得相對來說也比較圓潤,他将手裏正在看的書反手順便放在了旁邊的臺子上,一只手撐着自己的膝蓋卻突然哎喲哎喲地叫着,說腿麻了腿麻了。

單追面無表情地走回櫃臺等他來。老板看着他的背影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朝單追喊道:“你真就直接走了?你要不想助人為樂也應該想着早點幫我起來我早點幫你結賬啊!”

單追将自己選的書放在櫃臺,走向老板,無視他“哎呦慢點兒”的喊叫,直接抓着人的手臂就要給人拽起來,老板也是沒想到他這麽莽,趕緊讓單追松手,随手将自己剛剛放臺子裏的書塞在了單追手裏,讓他幫忙拿走,生怕單追硬要幫他,老板撐着一旁的書架,龇牙咧嘴地忍着螞蟻啃食般的麻站了起來。

單追看着手裏藍色書封的小說——《我釣了海王的魚》,耽美兩個字在“著”旁邊,他随意問道:“耽美是什麽。”

老板剛站穩的腳差點又軟.了下去,他震驚地看着單追:“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耽美?”

單追随手将書放在一旁,拿上自己的資料,面無表情道:“結賬。”

老板一副痛心疾首地說道:“耽美就是主角都是男的的言情啊!”

單追拿着資料的手指一跳,他看向老板,又看向剛剛那本書,腦子裏突然出現了好幾句話,但他只是說道:“你喜歡看這個?”

老板低頭看了眼剛剛看到的地方,随即反撲着書給單追結賬,邊道:“看啊,怎麽不看,賣錢呢,這很火的。”

單追看了眼那本書,又看了眼老板剛剛在的角落,他問道:“那一堆都是?”

“是啊,怎麽不是,57。”老板用手肘撐着桌面,撅着屁股,又開始看小說。

單追掃了碼付款,但是沒有擡腿就走,就頓了個大概半分鐘不到,覺得自己十分聰明的老板就知道了他的意圖,于是就地取材,就用手裏的那本書給單追好一頓科普了耽美。

但顯然不是很順利。

老板說:“他,這個攻顯然就是個彎的。”

單追:“這不是說了他是第一次喜歡人,只是剛好對方是男生?”

“欸欸行行行,這個這個”老板觑了他一眼,又指着另一個男主角的名字,道:“這個受,顯然是個彎的。”

單追:“作者不是寫了說他是第一次喜歡人?”

單追話沒說完,但是看着老板,意思不言而喻。

老板揚眉直接把書一反,身子就往後撤,眼裏滿是對單追不上道的嫌棄:“去去去,你懂還是我懂啊,哪裏有那麽多為愛改變性向啊,肯定是骨子裏就有這種基因才會喜歡男的。”

單追微微擰眉,道:“可是性向也是原始繁衍本質和社會規訓以及生産要求結合下的結果。”

老板都被氣笑了,他看了看單追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小說,還是沒忍住調侃道:“你,你說什麽玩意兒?那照你的意思說同性就都是真愛啰?”

單追瞥了他一眼,手指在沒人注意的角落刮着手裏資料的書脊,又看了看老板手裏的小說後說道:“不是,愛不愛的跟性向沒關系,跟當事人的心有關系。”

老板聞言一怔,嘗挂在眼裏的笑消失,他嘴角挂着嘲諷地笑道:“才幾歲啊就說愛,那照你這麽說我家那死小子對那有女朋友的混賬東西也是愛?我都研究了,他肯定遺傳了我姨夫那邊祖叔同性的基因,所以這麽不要臉!”

單追聞言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戳到老板傷心事了,他說了聲抱歉,就要離開,只見書店老板就和學了川劇變臉一般,面上的表情又恢複成了他慣常待客的模樣,他甚至有些谄媚地笑道:“歡迎下次光臨!”

在不知道第幾次走錯路的時候,單追承認,自己的心亂了。他手裏還拿着資料,本來定好的回去完成兩張卷子的學習計劃也被沒有理由的推遲,因為他終于回到家坐在書桌前準備下筆時腦子裏滿是老板那句充滿嘲諷的“同性就都是真愛啰?”

同性和真愛放在一起,單追第一次正視了這樣的組合。

原生家庭配置的簡陋讓單追基本上沒遇見過情感方面的課題,但沒遇見不代表他沒有而是變成了難題集全部儲存在了一起。在可塑性最高的年紀,單追沒有接受過正常的,愛的接受和表達,沒有看到過常規的兩性相處模式,以至于在意識到自己對溫戈的感情可能是喜歡時,單追基本上沒有心理阻礙的通竅了。

單追坐在防洪道插.着禁止下河的标識旁吹風,旁邊點着一根煙,但他沒抽,猩紅的點在煙灰下悶悶亮着,風一吹讓它徹底亮出了紅燈。

自從上次在車裏這樣點過一根後,單追今天幾乎是立馬想到了這樣的做法。他指尖夾煙,雙手往後撐在地上,一只腿随意地半曲着,整個身子往後仰着,閉着眼睛在腦子走馬觀花般地過了一遍在海京的這些日子。

不出所料的,溫戈是其中最生動也是最多彩,除去姥姥以外出現頻率最高的存在。

可是那又怎樣呢?

火星燃到了底,單追的指尖被灼了一下,他碾滅了火起身。

單追讨厭麻煩,而突然生發的喜歡就是麻煩。

情感的事不像其他事情,就兩個步驟,即找到結症所在,然後解決它。在情感問題上,意識到自己的喜歡并不是問題的解決,而是一個開始,而這個過程中的方法論是單追從來沒有概念的,他不知道結果會通向哪裏,也不知道怎麽做才是走在正确的步驟上,更致命的是,單追甚至不知道自己目标導向的目标是什麽。

他只有除了因為溫戈異常跳動的心髒想要上喜歡所駕馭駕駛的馬車,其他部分都朝着原有的學習,照顧姥姥,以及賺錢的規劃走着。單追大部分時候都是誠實的,而在他少數內心不誠實的時刻,身體也只會做出誠實的反應,即他讨厭無法規劃的未知,讨厭不可控的反差,即便這份反常出自支撐着他生命的心髒。

決定忽視異常bug繼續生活的程序時,單追不再刻意躲避溫戈,一切都恢複了正常的,理論上朋友的相處模式。

可是他不知道壓制是釀成爆發的最佳米曲,他殘忍地忽視自己心髒的需求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對已有情感的放縱。

“溫戈。”

兩個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單追朝跟在溫戈身後的徐潤澤對視一眼,随即将視線移回溫戈。

他發現溫戈下颌的地方貼了一個創可貼,單追無意識地擰了下眉,随即又喊了一遍溫戈。溫戈看了單追一眼,語氣不耐但确實是對徐潤澤道:“等一下。”

單追聞言眉心微微皺起,他看向溫戈,抓着筆記本的手指指尖發白,血色都被逼退。

“什麽事?”溫戈看着單追問道,眼裏沒什麽情緒,語氣雖然沒有剛剛對徐潤澤的不耐,但在這一刻在單追看來,只覺得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單追看了眼徐潤澤,到底沒有把本子拿出來,他記得第一次在書店老板說一中對學習資料的保密程度,他不想給溫戈惹麻煩,只是說道:“姥姥問你來吃飯嗎?”

溫戈的眉擰起,盯着單追看了一會兒,随即沒什麽語氣地反問道:“我去你家吃哪門子的飯?”

不給單追反應的時間,溫戈就轉身走了,徐潤澤依舊跟在他後面,單追看着兩人的背影遠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單追回神回家,将封面已經明顯褶皺凹陷的筆記本撫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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