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chapter47
chapter47
周慕擡起頭,透過雨幕看清了他的臉。她握住傘柄,在阿車略感詫異的神色中舉過陸岩頭頂。
雨點砸在傘面上,噼裏啪啦。
他的臉濕漉漉的,眼神也是。
“找我有事?”周慕神态倦怠,所有的精力和耐心似乎已經在和周義坤的對峙中殆盡。不過她本就不是熱絡的人。
陸岩一噎,垂在褲腿的右手下意識握了握,她似乎忘記了一起吃晚飯的約定。
周慕在等他回答。
陸岩張了張嘴,“……你電話不通,我以為出了什麽事。”
“慕小姐被臨時叫回老宅,沒來得及通知你。”阿車回道。
陸岩一愣,即刻看向周慕,“發生什麽事了?”
話音剛落,阿車突然插話:“慕小姐,要不先進去?”黑傘雖大,但三個人一起打顯得有些局促,阿車敏銳地發現周慕右側肩膀被飄進來的雨水打濕。
“你先回去。”周慕望着陸岩,“我明天找你。”
陸岩眸光動了動,有一刻的靜谧,遠處風吹樹蕩,枝葉唰響,但最後他也只是點頭,說:“……好。”
陸岩重新走進雨裏,他身材高大,腿又長,幾步就出了院子,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周慕扭頭,只看到他轉角的背影。
阿車将傘更多地傾斜于周慕這一邊,跟着她上臺階,進了一樓會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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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人識相地遞上毛巾和拖鞋。
客廳桌上放着一個白色塑料袋,表面上印有超市的字樣,女傭注意到周慕的視線,告訴她那是陸岩方才帶過來的。
周慕放下毛巾,走到桌邊拆開袋子,香味撲鼻而來,裏面放着用打包盒裝好的熟食,手微微一頓,她扭頭看向一旁的女傭,“去加熱一下。”
“好的,慕小姐。”
陸岩坐進車裏,用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他開了空調,袖子貼在手臂上,冷風一吹,讓人覺得不舒服。心裏沒由來的煩躁,他抽出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手邊的電話響起來,陸岩眉頭蹙了蹙,沒有立刻去接。
鈴聲一直響,他又吐了口煙,這才緩緩接起電話。
冬青在那邊詢問,“陸哥,見到慕小姐了嗎?”
“嗯。”陸岩回應恹恹。
“打包的吃的都送給她了吧?”冬青憨憨地笑,“你告訴她那些都是熟食,放微波爐加熱就能吃了,可能味道沒有現做現吃好,下次有機會來店裏,我姐姐再做給她吃。”
“……嗯。”
“咦,”冬青察覺到了陸岩的冷淡,有些不解,“陸哥,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有。”
“哦……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冬青識相地道歉,“那你先忙,先忙啊,我們以後再聊。”
電話挂斷,聽筒傳來急促的忙音。
陸岩把手機丢回操控臺,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冬青或許并不知道,她根本不稀罕那些東西。她是周慕,她會缺什麽?
他發動引擎,倒車,往馬路駛去。
挂在脖子上的項鏈忽然震動起來,那東西貼着皮膚,每震動一下,胸口處都會傳來一陣短促的酥麻感。
陸岩剎車,換一只手拿煙,右手扯着鏈子,将吊墜帶出來,手心微微震動。
這世界只有一個人會通過項鏈聯系他。
電話接通,陸岩沒有說話,他又吸了一口煙。
“走了嗎?”耳邊傳來周慕的聲音,不知是不是設備的原因,像是加了混響,有種老唱片的質感。而她本人的聲音更加清冽,會讓人想到冬日冰山上沁人的雪水。
“沒。”陸岩嗆了口煙,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陪我吃飯吧。” 陸岩覺得,他一定是被這聲音所蠱惑,才會讓她一勾勾手指頭就能把他招回去。
“……好。”他說。
陸岩重新回到別墅時,女傭剛好把熱好的熟食端上桌。
周慕坐在正上位,擡眼就能看見他。
陸岩關上門,背後的雨幕被隔絕在外,傭人抵上毛巾,他接過後往頭上胡亂擦,動作簡單粗暴。
從周慕的角度看去,他手臂上的肌肉線條随着他的動作弧度若隐若現,接着,他的身影越來越近,直到來到她身邊,拖出凳子,大喇喇坐下。
她聞到了淡淡的煙味。
桌上擺着冬梅做的皮皮蝦、粉蒸排骨、鹵味和炖雞。
她在老宅只來得及喝口茶,其實很早就餓了。
周慕拿起筷子,夾了一顆排骨,味道很好。
客廳沒有其他人,靜到能聽見外面下雨的聲音。
其實陸岩已經吃過晚飯,他根本不餓,于是他戴上手套剝起皮皮蝦。
周慕拿起放在一旁的啤酒,開瓶器就放在一邊。她細嚼慢咽吃完一顆,一邊開瓶,一邊看向身旁的陸岩,“幫我跟冬梅說一聲謝謝。”
嘣的一聲,啤酒瓶蓋被撬開,液體泡沫一股腦兒地往外湧,周慕啊了一聲,下意識往後撤。
陸岩放下手中的皮皮蝦,立刻伸長胳膊握住啤酒瓶身,恍惚間,他好像握到了她浸濕的手指。
陸岩把酒瓶放到桌的另一邊,泡沫順着瓶子流到桌上。他随意瞥了眼瓶子上的标簽,她好像很喜歡這個水果味的啤酒。但他不喜歡,酒就應該有酒的味道。
“道謝要自己說才有誠意。”陸岩回。
周慕觑了他一眼,扯了兩只紙巾擦手,沒有說話。她看見陸岩把皮皮蝦放盤子裏,推到其他菜旁邊,接着又拿起一只開始剝皮。
周慕叉了一塊皮皮蝦,他眼皮也沒擡一下。
“好。”周慕像是笑了一下,“下次有機會我自己去說。”
“嗯。”陸岩輕飄飄帶上一句,“你別忘了就行。”
周慕一頓,“我沒有忘。”
但是,這裏說【我不會忘】不是才更合适嗎?
陸岩擡眼看她,周慕是一貫清冷平靜的臉孔,她永遠是這樣子,永遠都讓人難以通過表情去琢磨她的心理。
“事情變得棘手了。”周慕看着他的眼睛,坦言道。其實,她很喜歡看他的眼睛,因為那裏總是沉靜而深邃,會讓人感覺到一種強大的包容,會讓她感覺到難得的平靜。
“發生什麽事了?”這是他今晚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父親已經知道我們上船的事情。”
陸岩眼睛睜大。
周慕繼續說:“由于各種原因,我把陳洱供出來了。”她觀察到他的眼睛是內雙,睫毛很長,眼尾有一顆很淺的小痣,不知道小時候是不是很愛哭。“我需要你的幫助,陸岩。”她誠懇地說。
窗外的雨聲沒了。
*
氣溫瞬息萬變,前一晚還在下暴雨,第二日又是晴空萬裏,豔陽高照。
毒辣的陽光灑在車窗上,陸岩帶上墨鏡,前面是一望不到頭的車流,喇叭聲此起彼伏,一有空隙,摩托車便見縫插針。
周慕的越野車在前,窗上貼着防窺片,看不清車內的景象。不過也不難想象,她一定坐在後排,身邊是川仔,開車的是阿車。這樣的天氣和環境,她一定抱着雙臂閉目養神,不說話的時候臉會很冷。
二十分鐘後,他們終于通過了最擁堵的街道。
這兩天潑水節,路上人多熱鬧在所難免。
陳洱被安置在裏國東北部一處小漁村,他們此行就是去接她回下烏裏。
路途不算近,開到中午,一行人将車靠在路邊,找了一家店吃飯。
那是一家農家樂,主人将別墅花園改成了飯館,還在院子裏種上了橡膠樹,一眼望去,全是治愈的綠色,馬路對面有一片面積廣闊的深藍色海域,海上兩艘快艇,成群的海鷗低空盤旋,不少人在棧橋上拍照留念。
周慕坐在二樓靠窗的皮質木椅上,扭頭就能看到對面祥和的景色。
店裏放着一首民謠,坐在對面的陸岩跟着哼,他湊到窗前,定定地望着那波瀾壯闊的一幕。
“好和諧。”陸岩說。
如果這世界上的人和動物都像那般景象,也該多美好。
下午三點,望着不斷擁堵的街道,周慕決定将車停在路口,換突突車到碼頭坐船。
阿車招了招手,攔下路邊的一輛突突車,四座,陸岩坐到周慕對面。
顯而易見,突突車比轎車快多了。
路邊嘈雜,很多餐館人群在慶祝宋幹節,路上流淌着水流,到處人聲鼎沸歌聲喧嚣。
即使坐在車上也難免被那種快樂的氛圍感染,好像以後的每一天都會像今天那麽高興。
周慕帶着墨鏡,淡然地望着外面的喧鬧。
不多時,突突車在碼頭停下。
阿車率先下車付錢,正要周慕要起身時,對面的陸岩忽然站起,握住露在外面的把手,擋在她身前。
車身本來就狹小,他這麽一擋,從後面看,她像是被他圈在懷裏。
距離近到能看清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只是她帶着墨鏡,看不清她的眼睛。
溫溫的涼水潑到背後,濕潤的短袖緊貼背部,他後腦勺也沒有幸免,幾滴水從發尖低落到脖子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滑落。
川仔皺眉。
扯着水管潑水的小男孩從路邊跑過,繼續澆零星站在路邊的人,嘴裏還用泰語喊着祝福的話語,聲音漸行漸遠。
陸岩無聲下車,甩了甩頭上的水珠。
周慕跟着下來,她的鞋和裙角被水打濕。
“你知道潑水有什麽含義嗎?”身後傳來周慕的聲音。
陸岩回頭,眉頭微皺。他的确沒有專門了解過,只知道是一種習俗。
“水在傣語裏面是幸福的意思,潑上一身水,意味着一年吉利,四季平安。”(1)周慕莞爾,“幹嘛替我擋?”
陸岩一頓,突然四下找起水來,甚至招手要叫回往前跑開的小男孩。
“慕小姐,票買好了!”不遠處的阿車喊了一聲,揮了揮手中的票。
“該走了。”她笑容更燦爛了。
川仔走在身後,審視着陸岩,那眼神滿是壓迫感,仿佛在說,你敢給她潑水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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