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chapter60
chapter60
黑夜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吞并了所有光明,連喘息的孔隙都不曾留。
周慕回到老宅,帶進一身的風雨,她将手伸進衣服口袋,摸到手機,按下一個鍵。
即使撐着黑傘,裙子也打濕了,鞋子踩在地板上,留下一個個水印。
大廳燈火通明,周義坤坐上位,周振在他左手邊。
周慕放下傘走進去,室內的空氣沉悶而壓抑。
見她進來,心腹移開自己的身體,身後是暈倒在地的張圖。
周慕的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
周義坤面若寒霜,眼神帶着審視和考究。天邊又是一道閃電,他面色不改,從周慕進來開始,就死死地盯着她,不放過她臉上每個表情。
奈何周慕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
“認識嗎?”周義坤開口審問。
“當然。”
“他是誰?”
“劍叔。”
周義坤冷笑着,将照片和老舊發黃的筆記本甩到桌上,起身質問她:“小慕,你是我的孩子,我對你們一直非常寬容,但是,你們不能一次次的在我雷區蹦跶。周元如此,你也想步他的後塵?”
周慕的視線掃過上面的照片,餘光裏,周振面容沉靜,一副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從容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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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如果不是找到了确切性的證據,他哪裏會如此鎮定自若,旁觀好戲;而父親又哪裏會捉來張圖,這樣一番教訓給她看?
“我年紀大了,有些東西承受不起。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周慕覺得口幹舌燥,不遠處,張圖垂靠在牆邊,頭埋在雪白的牆面上,閉着眼睛,像是昏了過去。他的身上沒有看到什麽明顯的外傷。
“劍叔是警察嘛,我知道。”周慕緩緩開口,“今年把他從大哥的地下室裏撈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周振放下抖腿的腳,臉色倏然一變。
不應該,這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周義坤愠怒,眼神黯下去,指關節叩響木桌,像敲打在人的心上:“他是警察!六年前的事跟他脫不了幹系,你明知道他什麽身份還跟他搞在一起!給他吃好喝好治好?一點風聲都不給我透露?”他向前走了兩步,從背後掏出一把左輪,抵到周慕頭上,槍管冰涼而沉重,“那你是個什麽東西!”
周義坤憤怒上頭,眸中帶火,臉上寫滿了失望,“說,你的目的是什麽?”
周慕目中驚愕,眼神倔強,她緊緊地盯着周義坤,不曾挪開一秒。
他竟然拿槍對準自己。
雖然她也不該多有奢望,一個唯利是圖的大毒枭,哪怕是對最親的人,只要不順意,他也可以一不做二不休,絕不心慈手軟。
“我的目的?”周慕讪笑,眼裏閃過凄涼的神色,“你覺得我的目的是什麽?跟警察串通一氣,覆滅周家?”
“那不然呢?”周義坤咬牙切齒,警告她:“你給我解釋一下,你跟一個卧底這麽交好,究竟想做什麽?說不出來,今天你們就一起去死!”
周慕深吸了一口氣,模樣從容而淡定,給他翻起舊帳:“父親,周頃差點被大火燒死時,是我及時趕到才救了他;周家的貨被市場擠兌,是我冒着危險去西邊跟洛蘭談判;為了制作出純度更高的貨,也是我找到了陳洱。”她指着自己的胸口,目光泰然,絲毫沒有愧疚與遲疑,“我為這個家付出了這麽多,我問心無愧!”
她穿着高跟鞋,看起來竟比周義坤還要高一點。
氣氛凝固而緊張。
周慕表情落寞,森然的目光睨過座位上的周振,又落回到面前的周義坤臉上,“為什麽你就是不相信我呢?上次在郵輪上發現我的蹤跡,第一反應就是興師問罪,好像二哥的貨都是我不懷好意給做掉的。結果呢?我上船是為了找陳洱;現在又是這樣,看到我和劍叔走得近,就覺得我一定也背叛了您,背叛了周家。可我有什麽理由背刺周家?二哥到底都給您吹了什麽風?您連自己的孩子都不相信嗎?”
“周慕,你這鍋可甩得有點遠了,我可受不住。”周振一急,站起來反駁,“你也不是不知道,父親非常厭惡背叛自己的人,那你倒是快講啊,到底為什麽要和劍叔那個叛徒沆瀣一氣!我們周家可是差點毀在那個賤人手裏!”
“先把劍叔帶去另外的房間。”周慕說。
周振凝眉,“又耍什麽花招?”
周義坤卻放下左輪,叫心腹把人拖走。
“現在你可以說了。”他說。
“有崆城的買家向我們下單了,這個月底要出貨,不是麽?”周慕低低的聲音響起,她滿眼疲憊,“劍叔是警方卧底,有了他,我們就能順利通過警方的排查,把貨運往大陸。”
“他那麽死鴨子嘴硬的,大哥關了他六年都沒能策反,你能?”周振覺得她完全就是在找借口,幾步上前,想要撕爛她的面具。
“當然不能。”周慕冷眸掃過來,“但我可以利用他。”
“什麽意思?”
“自從救他出來,我就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一直在監聽他的一舉一動。皇天不負苦心人,他和巴斯拉巴大陸警方重新取得聯系,正想通過此次走貨抓捕我們。”
“你所謂的眼線,難道就是陸岩?”周義坤問。他得到的資料中,陸岩稱劍叔為哥。
周慕點頭。
“怎麽個抓捕法?”周振追問。
“假意放我們過關。”周慕冷冷地看着他,“而我們可以利用這點,偷梁換柱,順利把貨運進去。所以我與他搞好關系,向他透露周家的貨物情況,佯裝對六年前的事毫不知情。”
“怎麽個偷梁換柱法?”周振死鴨子嘴硬,不敢相信這竟然又是周慕的計劃,如果當真如她所說,那他不就是又破壞了她的部署?
“簡單來說,準備四輛型號相同的貨車,其中三輛運正常的東西,只一輛運貨。
“我會告訴劍叔運貨的車是A牌照,他一定會告知大陸警方,既然要假意讓我們過關,邊檢自然不會嚴格排查。另外三輛貨車什麽違禁品都沒運,可以正常過關。
“過關以後,警方一定會派車跟蹤牌照A,而三輛空貨車就可以間歇插在警方的車前頭,擾亂視線。重點就是這裏,雖然我告訴劍叔運貨的車是牌照A,但實際上,運貨的是牌照B,只是在原有的牌照上貼了A。而另外三輛空貨車中,有一輛本是真正的牌照A,但也貼了假标變成牌照C。
“當這三輛貨車出現在警方前面幹擾時,找機會撕下假的牌照。至于撕下的辦法,可以在車底做一個簡易裝置,一按遙控就能将膠貼的□□撕拉下來,這并不難。”周慕将自己的部署娓娓道來。
整個大廳安靜了一瞬。
周義坤不說話,周振埋着頭。
“這就是我的計劃。”周慕将周義坤凝視片刻,聲音铿锵有力,“父親,不知道這個答案還能不能讓您滿意?”
周振跌坐在凳子上。不是的,不該是這樣,這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你為什麽沒有跟我們講?”周義坤丢掉左輪,頹然地靠在桌邊,為自己冤枉了周慕感到後悔。
“因為那只是劍叔目前的計劃,我怕後續還有變化,原本是打算要走貨的時候才說的。”周慕默了默,又問:“你們在打暈他之前,被他發現是誰了嗎?”
“沒有。”心腹回答。
“劍叔還不知道我已知曉他們的計劃。”周慕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這是在給周義坤找臺階下,事情還沒發展到完全無法挽回的地步。
周義坤靜了靜,突感疲倦,這般猜忌自己的女兒,他也覺得像笑話一樣。
“那個陸岩,究竟是什麽來頭?”他聲音冰冷,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真的只是你安排在劍叔身邊的眼線那麽簡單嗎?”
周義坤腦海中閃過陸岩的樣子,那樣的武力值,那樣的腦子,那樣的膽識,怎麽可能就只是小混混呢?
當初突然出現的劍叔不也是嗎?能力超群,輔佐周元平步青雲,結果呢?等到多年後的今天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而周家差點因此沒落。他不可能讓這種事情再次發生,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
“當然!”周慕聽出他話裏的懷疑,着急道:“父親,您難道還不相信我嗎?”
“小慕,父親相信你,剛才是我錯怪了你,父親很抱歉。”周義坤望着她,聲音很平靜,不容反駁:“但我絕對不會讓周家再次陷入六年前那樣危險的地步。我會按照你說的,安頓好劍叔,直到我們的貨順利運到大陸。至于陸岩,我需要親自審審他。”
周慕眉頭緊鎖,清冷的臉終于有了更多的表情,她神情慌張,“父親,他是我的未婚夫,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授意的,你審他做什麽?”
“小慕,”周義坤見她關心則亂的臉,又想到照片裏陸岩和劍叔的親昵,搖了搖頭,“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身邊突然出現一個這麽有能力的人就沒有懷疑過什麽嗎?當然我并不是說陸岩就一定有問題,但至少,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你看看你現在,我只是說要審審他,你就如此着急。愛情會讓人蒙蔽雙眼,失去理智,你這麽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周義坤決定了要做什麽,就沒有能忤逆他的。
多說無益。
周義坤的電話響起,他轉身接聽,那邊的手下告訴他,陸岩并不在家。
他挂了電話,目光陰翳地看向周慕,“小慕,他在哪裏?”
“父親!”
“他在哪裏?”周義坤眼神壓迫。
“請你不要傷害他。”
外面有小弟跑進來,禀報周義坤,有人求見。
“誰?”這麽晚了,誰會來?
“是……”小弟看了周慕一眼,支支吾吾,“是……慕小姐的……”
“陸岩?”周義坤疑惑,很是意外。
“對!”小弟答。
“你讓他進來!”周義坤冷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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