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電量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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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女人高唱了兩句，就招來了一陣刺骨寒風，刮得她臉生疼，順帶着掏走了她嗓子眼兒裏剩下的言語。

一地金黃的銀杏葉打着旋兒翻滾着後退，不知哪兒來的蘆葦像倉皇的老鼠往瘋女人騎行的反方向瘋狂逃竄，楓葉像流血一樣鋪開，仿佛一切都在阻止瘋女人前進，向她高能預警着前方危險。

瘋女人猛烈地咳喘着，卻也只是微微收住下巴，頂着一波一波的冷風繼續向前。

忽然，風停了，一切重歸平靜。

嘎吱嘎吱的車輪聲從瘋女人的身後靠近，她原本并未在意，可是那聲音卻不容她忽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瘋女人并不回頭，她決定了不回頭。

一個穿着黑色羽絨服的男孩從瘋女人身邊經過，車輪聲來自他那搖搖晃晃的三輪車。片刻，男孩便超過瘋女人，他踩的每一步都如此幹脆、利落，一搖一擺的瘦弱肩膀無不顯示他的快樂、輕松。

“奇了！”，瘋女人驚嘆道，“他怎麽比我快？他，他怎麽這麽高興？”

男孩的聲音很快變成道路盡頭的一個小點兒，從瘋女人眼前消失。寒風又起，刮得瘋女人的臉生疼，吹得她直流淚。

“放棄吧，冬天的海邊只有鹹味。放棄吧，約定的人根本沒可能出現。放棄吧，還有很遠很長的路要走。為什麽不回頭？”，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苦苦哀求。

瘋女人拭去眼角淚滴，“你不懂，那個約定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去那片海。我一直以來都想養一只貓，白足黑背綠眼珠的貓。有一天，我夢見天空上的雲朵化作一頭鯨魚，在我眼前游啊游。我的貓被這頭'雲鯨'吸引，追啊追。那麽，我也着急啊，也在貓屁股後面追啊追。我們一直追到一片海，怎麽說呢？”

“夢見掉到海裏了？噩夢啊？”，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插話道。

瘋女人笑着搖頭，“那片海很美，波光粼粼，像美人魚的尾巴。'雲鯨'還在天上游，但我們過不去了，因為海攔住了我們。我的貓急得喵喵叫，我也特別着急地到處找船。天上的月很亮，曬得人渾身熱熱的。”

“還是有點兒邏輯的，但曬人的月光？”，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疑惑問道。

瘋女人清清嗓子，“做夢嘛，做夢的時候都覺得正常。然後，海水被月光漸漸曬得露出了大大小小的石頭，海鷗在我們頭頂盤旋。我踩着石頭繼續追，我的貓盤在我頭頂的草帽上，與海鷗對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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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追到貓了嗎？為什麽還追鯨魚？”，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疑惑問道。

瘋女人微皺眉頭，“可能是我想聽聽鯨魚的聲音吧，我也不知道，做夢嘛。但是，'雲鯨'在天上游，我哪裏追得上喲！我就停下了，站在石頭上。回頭一看，回去的路沒有了。月亮也漸漸冷下來，海水慢慢上漲、上漲。海水慢慢觸碰我的腳趾，浸潤我的腳踝，沒過我的膝蓋，漸漸爬上我的大腿、腰間、肚腩，差點兒蓋過我的胸膛。你猜怎麽着？”

“霍，危險！要沒！要沒！”，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緊張地喊道。

瘋女人突然咧嘴一笑，“我舉着我的貓高喊， I'm king of the world！”

“哈？”，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疑惑道。

瘋女人舔舔幹裂的嘴唇，“'雲鯨'好像聽見了，猛地從天際紮到海中，将已被淹沒到鼻尖的我從海中托起。在我還沒站穩的時候，用一聲沉悶的吟唱将我和我的貓噴到空中。我抱着我的貓，一頭紮進了水霧中的彩虹。”

“然後呢？”，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追問道。

瘋女人有些失落地說道：“唉，然後我醒了，那個人的一張大臉就在我眼前。之後，我們才約定了一起去海上看鯨魚。所以有沒有那個人不重要，我是一定要去看鯨魚的，帶着我的貓，聽鯨魚吟唱。”

“等等，你沒有貓。”，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說道。

瘋女人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我鼻炎嚴重，養不了貓。那個人也喜歡貓，但從來沒想過要養。好笑吧，哈哈。”

“你們不是分開了嗎？”，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猶疑道。

瘋女人長嘆一聲，“又遇見了呗，都是單身，就在一起了。很奇怪，以前我們無話不談，再次遇見以後我們無話可說。他總會在我說話的時候眼神游移，只有在我找他的時候才有回應，認真地按照世俗規矩敷衍我，未來希望裏只有那個人自己的影像，從來不會及時回消息，消失的時間讓人浮想聯翩，不願意合照，說多兩句就休息、晚安，從來不說早安。我總覺得自己要發瘋，漸漸懶得說話，不想回應，卻又無話找話，積極回應。”

“為什麽不分手？”，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問道。

瘋女人悲哀地說道：“我在心裏罵了他無數遍傻逼，但是……”

“你愛他？你愛他。”，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肯定道。

瘋女人從她自己頭發上撿出順風而來的紅色楓葉，“霜染滿林紅，蕭疎夕照中。早知道寧可選合情合理的，不要亂我心的。我就是一純傻逼，一頭鑽進自己的陷阱，還自己勒緊繩子，我沒法自我解釋了，我搞不懂我在想什麽，我失眠了，我的自洽、邏輯全亂了！感情怎麽能越過邏輯？我想不通。”

“很簡單，放手就行。”，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勸道。

瘋女人哀嘆，“怎麽能确定放手就會不痛苦？我不敢，我害怕。”

“放開你頸子上的繩子，讓一切自然發生。”，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輕柔地說道。

瘋女人癡癡笑道：“可惜你說的太遲了。”

“什麽太遲了？”，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過于平靜，甚至沒有一點兒好奇，仿若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瘋女人感覺自己鼻尖一涼，她擡頭眯眼看天，發現絲絲縷縷的細雨中夾雜着一片片雪花，漸漸變大。只消片刻，路面打濕了，覆蓋了一層若隐若現的薄雪。她咯咯笑着，“下雪啦，好多年沒下雪啦。還沒見過下雪的海呢！”

“找個地方停下吧。”，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說道。

瘋女人咯咯笑着，“要趕快了，天太冷，電池掉的快，還剩30%，去看下雪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