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電量14%
電量14%
雨漸小,而雪更大。
瘋女人的頭盔外漸漸覆上白雪,內裏也在結霜。她試圖打開将頭盔的透明面罩掀到頭頂,但是某種不可知的原因使那面罩卡在她眼鼻中間的位置,完全遮擋視線。不得已,瘋女人扔掉了頭上壞掉的頭盔,任由暴風雪在她的頭頂上築巢。
頭盔彈跳着滾了三圈,落在雪地裏,若不看顏色,像是被野獸啃食後随意丢棄的頭骨。
“撿回來!撿回來!凍死我啦!”,瘋女人腦海中響起一道尖利的喊聲。
“撿回來!撿回來!你這個該死的蠢貨!沒有頭盔保護你的豬腦殼,不一會兒,你會摔得腦漿崩裂!聽到沒有,蠢女人,我數三二一!收拾起你的理智,掉頭,掉頭!沒聽見嗎?我真的生氣了!我命令你,無可救藥的瘋女人,聽見了嗎……”,那道瘋女人腦海中尖利的聲音不斷地咒罵着。
瘋女人只是挑了挑眉,沉默地聽着。
“撿回來吧,求求你了!好冷啊!我快死了,豬腦子,我死了,就沒人陪你說話了。你不是最怕孤獨嗎?要不我們也不會出現了。”,那道瘋女人腦海中尖利的聲音逐漸軟弱下來,哀求道。
瘋女人冷哼一聲,“都是你們害的,要不按照我的計劃,我這時候應該在陽臺上喝熱茶、讀舊書!你們早該死了!”
“實際上(其實)(嗯),我并不會冷(不是我害你!)(準備好面對真相了嗎?),蠢女人(殺人兇手)(親愛的)”,瘋女人腦海中響起了一堆聲音,重重疊疊地讓人聽不清任何一句話。
瘋女人卻準确地抓住了最重要的一句話,她哭着哀求道:“求你別說了,我沒,沒準備好,我們去看海吧。”
“親愛的(蠢女人)(殺人兇手),我們是時候該談談正事兒了(你核桃仁大小的腦子讓人發笑)(警察該發現受害人了,要挨槍子兒啦),唉(哈哈哈哈哈哈!)(biubiubiu!)!”,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像三團異色毛線,分明地糾結在一起。
瘋女人哭得更大聲了,“求求你們了,不要說!”
“都給我閉嘴(有什麽好哭的!)(臉都皺到一塊兒去了,略略略!)!”,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依舊相互纏繞、彼此糾結。
“淩晨零點二十七分(那天你等到很晚)(數百電話沒有接通),那個人穿着雪白的外套從外面回來(你花錢買的)(你很喜歡),你體貼的拿過外套(水已經燒好了)(去洗澡吧)。”,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自顧自說道。
瘋女人眼中布滿血絲,“別說了,都她媽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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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注意到他異與往常的讨好(一束玫瑰)(有十一朵),你接過花(他轉過身去)(雪白的一片上有一朵血紅的唇印),你把那束花砸在他背上(他震驚回頭)(你從來不塗口紅),你責問(他解釋烏龍)(你慚愧道歉)。”,瘋女人腦海中的那三道聲音越說越快,越說越亂。
瘋女人咬破自己的嘴唇,“都閉嘴,你們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沒有,都他媽的是幻覺。”
“你看着他輕松的背影(桌子上有玻璃花瓶)(我說,發瘋會使愛消失),你拿起玻璃花瓶(很趁手的武器)(我說,沒有愛能永恒),狠狠地砸到他的頭部(一擊致命)(死亡永恒),真是可憐(幹淨利落)(有點兒小聰明),親愛的(蠢女人)(殺人兇手)。”,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逐漸高亢,仿佛在吟唱古老的咒語。
瘋女人的淚水凝結在她蒼白的臉上,她扭曲地笑了一下,“他永遠愛我了!”
“零點五十一分(一個年輕的生命終結了)(一地鮮血),你拿起車鑰匙(只穿一件單薄的藍色裙子)(那個人還睜着眼睛),頭也不回地逃跑了(沒關門)(天寒地凍)。”,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逐漸冷靜。
瘋女人只用眼看前方,“去,去看海!”
“到不了的(十萬八千裏)(地理都沒學好),回頭吧(回頭吧)(回頭吧),瘋女人!”,瘋女人腦海中的聲音漸漸重合到一起。
瘋女人搖頭,“不,我不信!”
“唉~”,瘋女人腦海中所有的雜音在瘋女人強烈的抵抗種都化作一聲嘆息,像水蒸氣一般消失于空氣中。
瘋女人忘記了自己身處暴風雪之中,左手使勁一擰,将速度提升至最高,在一片雪白的寂靜中向前。
模糊一片的世界裏,雪花像被撕碎的白紙般,滿天漫地地狂舞,鋪天蓋地地墜落。瘋女人的小電車不受控制地扭動着,她竭力在扭動中保持平衡。只有太陽在堅定地下沉,天光卻沒變暗,在逐個亮起的路燈下,與雪地相映,呈現出一片柔軟的銀光。
“哐當!”
小車最終還是沒能保持平衡,瘋女人重重落地,身上倒是有破舊的擋風被護着,可是她的頭部卻重重地落在雪地上。
“豬腦殼!”,瘋女人昏迷之前,仿佛聽見來自腦海深處一聲惡狠狠的埋怨。
……
“保證把你送回家!”,一道爽利的男聲從瘋女人腦袋的左上方傳來,是那個人。
瘋女人感覺自己有些迷糊,卻還是開心答道,“好啊!”
不知怎麽坐上車的,瘋女人從那個人的後背環抱着他,開心地笑着。
“車胎爆了,你先回吧。我推回去。”,那個人懊惱的聲音從瘋女人腦袋的右上方傳來。
瘋女人搖搖頭,笑着說:“我們一起走回去,還能一起說說話。”
瘋女人問道:“要是真的能夠時間旅行,你想去哪個時間? ”
“來,你走裏面。我想想,我想去高中第一年,好好考一次。”,那個人的聲音從瘋女人的右上方傳來。
瘋女人看看天邊粉紅摻金的雲霞,“那你就遇不見我啦?”
“那你呢?”,那個人并未回答,而是反問。
瘋女人答道:“随機吧,但條件要是沒有我的時間。”
“為什麽?”,那個人好奇地問道。
瘋女人指着天邊雲霞,“你看!”
“也許晚上會有星星。”,那個人說道。
瘋女人期待地說道:“真的嗎?我還從來沒見過星星。”
……
瘋女人是被樹枝上沉沉的積雪拍醒的,她摸摸自己的腦袋與四肢,安心地嘆了口氣,“沒事,沒事。”
瘋女人起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仿若身處仙境。雪停了,幹淨的夜空中,星子一顆一粒地閃着微光。
瘋女人條件反射地打開手機,給那個人發去數張圖片,等到打下“我終于看見星空了,zhe”時,她才恍然想起那個人死了,死于她手。
瘋女人如燙手山芋般,迅速扔掉手機,慌慌張張地騎車離開。
手機半埋在雪地裏,突然一條新信息閃出——那個人:“你在哪兒?我錯了,對不起,你回來吧。”
手機顯示剩餘電量14%,而瘋女人仍在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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