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夥計
“說得輕巧!”李好婆戳着拐杖,那“噔噔”的聲響惹人煩躁,“防?怎麽防呀?還當以前那樣的風生水起?”
王五道:“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攤點錢,畢竟我們現在的生意不像以前那麽大,做還是在做。出點錢弄些人手,你不是這點錢都不願意出吧?”
李好婆閉着眼,“這點我還是明白的。”
老八和大漢都附和道:“你有本事弄人,就去弄吧。”
“請大家放心交給我,我做事,安全第一,效率第二。”王五接着說:“我早知道你們會同意,所以已經墊錢出去辦了,你們只需把剩餘的份子錢交給我。”
“哼。”老八的胡須顫抖着,“又是這套鬼把戲,你連我們幾個老不死的家夥都要撈?咳,咳咳,但是算了,不是狗咬狗的時候。”
“還是老八客氣。”王五奉承道。
大漢道:“可是,你總得給我介紹介紹你引進的都些什麽人。”
王五給他們介紹說:“我收的都是亡命之徒,恰恰因為是亡命之徒,所以他們比我們更怕警察,做事非常謹慎。他們當中許多人習過武,三四個摸過槍炮。”
李好婆搶着說:“那我要摸過槍炮的還習過武的!”
“可以。”王五道 :“我也知道你貪小便宜,所以已經安排妥當。各位就大人不記小人過,讓給她一個。”王五又低頭看了看表:“差不多了,他們應該已經來到你們的住處,去認識一下你們的新夥計吧。”
王五走後,大家夥離開的離開,攀談的攀談。
他們雖然都住在夜闌山附近的大山脈一帶,可每個人都不常見面,尤其發生了連環兇殺案之後,王五的意思,是讓他們不要有太密集的接觸,以免被那殺人兇手逐個盯上,順藤摸瓜。
現在他們聚在一塊兒,許多往事也湧上心頭。有些人躲在角落裏暗自流淚,有些人則是滿面兇煞,說逮着兇手就要千刀萬剮。
但他們的攀談也只短短的十數分鐘,之後也是各自離開了。
最後留下來的只有老八和那個五十歲的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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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八問:“你怎麽還不走?”
大漢反問:“你怎麽也不走?”
老八咳嗽兩聲,只能很小心地說道 :“這是我家,我能走去哪?”
大漢低下腦袋,眼睛裏好像冒出許多疑問:“他們也好像有家,我們破壞了無數的家庭。八哥,你老實告訴我,這些年來你有沒有被噩夢驚醒?有沒有一個恍惚,就發覺黑暗中有什麽凝視着自己?”
老八看大漢的眼神,好像懷疑大漢中了魔障。
“沒有。”老八的眼神并非惡人那種狠辣刁鑽,而是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他對此毫無憐憫,麻木不仁。老八教育大漢:“你還會感到愧疚,那是因為你做的壞事還不夠多。你還需要更多鍛煉。”
“還要更多?”大漢眼中一晃而過的退卻,“可我現在總是覺得心裏被某個尖銳的物體卡死了,每次吃飯、睡覺,就每次過着平凡生活的時候,我就覺得這不是我應有的生活,我不值得這麽活下去。就好像,我剝奪了原本屬于他們的美好生活一樣。”
老八示意大漢靠近,大漢俯身貼到他身邊。
“說話注意點。”老八說:“在我面前,你還可以說些心裏話。如果王五在這邊,你隔天已經沒了。咳......咱們都是狼,狼是吃同類的,你露出一點馬腳,他們可毫不留情。尤其這種人人自危的關頭,人吃人,不是只有書裏才寫的,你只有比別人狠,你就能吃人,你不狠,只能被別人吃。”
“八哥,我明白了......”大漢說着:“你的漁具店裏應該有新夥計了,暫時就用不着我了,我先走了。”
“诶,好。咳、咳咳、咳咳咳咳!”老八咳嗽得厲害,大漢幫他端了碗開水,順溜順溜喝下,才離開了。
空蕩蕩的房間裏只剩下老八。
老八感覺很困,但卻開心。一點,是他疾病纏身以來,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的,醒醒困困,反而很少能激起睡意。第二點,他無時無刻都不擔心着自己這條老命不見,人越老越怕死是對的,所以能睡着的時候也常常因為風吹草動而驚醒。如今王五給他派了保镖,他終于也能安安穩穩睡個覺。
他關掉了大廳的燈。
大廳是老八漁具店後面的家,他已習慣睡在漁具店裏。
因為買漁具的人少,他也常常可以睡覺休息,因為病痛無法安睡時,他也可以和顧客唠嗑幾句。
漁具店就在飯店的旮旯胡同裏,他左鄰右舍都是剛才來商榷的同夥。
等老八終于蹒跚着走到漁具店門口,他看見一身勁衣,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夥計”。
老八問:“你的雇主是王五?”
夥計點頭。
老八道:“哈哈,以後可得多麻煩你,握個手吧。”老八握手的時候,刻意使出吃奶的力氣,那夥計卻是面不改色,手上一定都是老繭,磐實而有力,再看着夥計快要一米九的身高,透過厚實的衣物也能露出肌肉來。老八心中暗喜,這肌肉可不是健身房裏那種只為炫耀的大塊肌,而是精肉,明顯的練家子。
老八問:“你先去我家裏整備整備吧。”
夥計又點點頭。
老八道:“你不愛說話?”
夥計回答:“是。”夥計的聲音很奇怪,喉嚨像是受過損傷一樣。
老八問:“你的聲音怎麽回事?”
夥計道:“前陣子受過傷。”
“哦。咳咳。”老八咳嗽得厲害,夥計給他拍背,并用結實的臂膀牢牢扶住他。
老八感覺頓時有了依靠,他曾經結過婚,但無子無女,準确的說他是有過一個兒子,可惜早夭。他感嘆道:“如果我兒子長大了,應該和你差不多。”
夥計沒有說話,将老八從黑暗的胡同裏攙回漁具店,并将漁具店的防盜鏈條全都關上。
漁具店雖然不大,但也有個小房間,小房間裏有張床,還有個三平米多點的衛生間。夥計守在漁具店裏,老八問那夥計:“怎麽?你不摘下這套東西?”
“還是,戴着好。”夥計坐定下來。
老八問:“為什麽戴着呢?”
夥計用那詭異的聲音回答老八:“我以前在俄羅斯打仗,前面的家夥踩上闊劍地雷,與我隔着不到六米。鐵珠、彈片、骨肉,稀裏嘩啦往我臉上招呼。從此我這張臉就是鬼臉,我怕你看見了睡不着覺。”
“呵呵,那确實戴着好,我先去睡了。”老八臨走時順走了夥計的行李,夥計其實看在眼裏,并未計較。
老八躲在房間裏查探檔案,不由得暗自驚嘆,“醜,真醜,幸虧沒看他的臉,不然做噩夢了。”對比身高和體型,又不差多少,便也放了心。
他走出房間,那夥計問他:“睡不着嗎?”
老八咳嗽兩聲,艱難地坐到椅子上,“是的,是的。”
夥計道:“我把卷簾門也放下來了,第一天先小心點。”
“嗯,嗯,一切由你做主。”老八說:“這卷簾門厚得很,平常我搖下它累死累活的。”
夥計問:“這麽厚,你也挺小心的。”
“是啊。”老八解釋道:“隔音防護什麽都挺不錯。”
卷簾門剛關上,夥計卻完全換了種語調,連聲音也大不相同:“就算你喊救命也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