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大家夥
“這次把大家夥叫來,是商量事情。”
一席八仙桌,九個人團團圍坐。這群人當中,有年過古稀的老人、有剛滿半百的壯漢、甚至還有拄着拐杖的老婦。
他們中年齡最小的,也要五十歲了。
開口的正是那七十幾歲的老人,他蓄着山羊胡子,每次張口說話,山羊胡子就涎下他的口水。
因為他活得太久、太累,所以他的小腦已經萎縮,連口水都不能控制,更慘的是,由于種種疾病纏身,他經常失禁。也是疾病,造成了他這幅又矮又小的身板。
“老頭子,不就是當年的一個漏網之魚嗎?你還是管管自己要緊,我看你小便都收不住咯!”
他們打哈欠的打哈欠,困覺的困覺,對于他們這把年紀來講,熬夜已是很久沒有過的事情。
何況是他們?
他們年輕時幹着高風險的生意,現在應當安享晚年,過着最平凡而又快樂的日子。
那矮小的老人又開始咳嗽。
他每次咳嗽,身邊的人都為自己擔憂,他們甚至能聞到老人咽喉幹澀生煙的火氣,聞到垂死之人皮囊的臭味。
他們還不想老。
至少身上不要有老人的那股味道,更不要被老人的疾病傳染。人有種奇怪的特性,不管這病是否具有傳染性,他們總想離病人遠遠的。
大家各有心事,但還是緊緊地注意着老人的動向。他們知道老人說的都有理,這麽多年來,如果不是老人,他們又怎能在最危險的時候逃脫?又怎麽找到安身立命之所?
“八哥。”有個面孔幹淨,身材敦實卻不高的大漢問那老人:“是姓谷的那個嗎?”
老人被他們稱作“八哥”,不是那種聒噪的鳥,而是他在家裏頭排行老八。
Advertisement
老八拿一塊繡花的手絹擦淨嘴角,說話就像腐朽百年的僵屍,死氣沉沉:“怎麽?咳咳,你,還記得姓谷的小家夥?”
“我怎麽可能忘記?”大漢回憶着:“他沒少鬧過麻煩,關鍵是他從小就很聰明。機緣巧合,我們當初也算放了他一馬,可他現在就像條蛇,回過頭來咬我們。”
“是他做的,一定是他做的。”那老婦好像比八哥還要老,總是神神叨叨的。老婦碎碎地念叨:“冤有頭債有主,做過虧心事,哪能睡上安穩覺,阿彌陀佛。”
“阿你媽個頭!”有人罵那老婦:“佛祖讓你信,那也算有眼無珠,也配當佛祖?”
老婦憤怒地撥動念珠,并詛咒道:“你一定被打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我就在這兒,你讓佛祖來打呀,有本事讓我出門就被毒蛇咬死!”
“你!你!”老婦氣在咽喉,感覺即時要被氣死,可她偏偏忍住了,并念道:“阿彌陀佛,我不該動氣,反而傷了自己的和氣。”
“李好婆,你夠了。大家都知道你當時做過什麽事情,你自己說說不好安穩覺,你怎麽忘了你那張床是用什麽做的?你日夜睡在上面,可曾聞到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味道?你看着那骨頭做的鏡框,可曾照出自己曾經的模樣?我們雖然做過不少勾當,但卻沒有你這麽卑鄙下賤的。”
李好婆終于閉了嘴,只敢輕聲嘟囔着:“佛祖呀佛祖,千萬別和這些人一般見識。”
“什麽佛祖?什麽醜事?”一個雄闊的背影出現在門口,這個人比老八年輕一點,又比大漢老成許多,他嘲笑道:“我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剛剛救過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轉手就可以殺掉霸占他家,順便還賣走他的兒女。所以別他嗎指指點點的,我們既然都是壞東西,難道還能分出來壞東西裏的好東西?還是壞東西裏更壞的東西?”
“王五!你終于來了!”大漢激動地站起來。
“來了好,來了好,咳咳......”老八長舒了一口氣,感覺疾病也走掉大半。
王五坐下,所有人都很認真地盯着他。
王五說:“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結論不要下得太早,那個谷嵩真會殺掉我們這麽多人?”
大漢沒好氣道:“诶!不是他,能是誰?”
王五說:“和我們有深仇大恨的人多了,尤其是那群漏網之魚,幾百個人。只是谷嵩被我們發現身份了,我們理所當然認為是他幹的。”
老八用他那幹啞的喉嚨問:“嗯,那你有沒有新的發現?”
“暫時沒有。”
“那你說個什麽勁兒呀?”李好婆憤怒地戳着拐杖。
王五微笑道:“今時不同往日。過去,我們全權掌控之下,他都能掙紮生存。如今我們要去殺掉他,而他已經是個計略周詳的成年人,托我們的福,他身強體壯,做事心狠手辣,想憑些毒藥就撂倒他,不可能。”
王五說出他的計劃:“除掉他是對的,最好是借警方之手。”
老八道:“既然警方在追查連環命案,我們就幹脆推波助瀾?咳!但這樣的話,警方如果弄清楚谷嵩殺害我們的動機,我們不也暴露出來了?”
王五道:“我們早就該暴露了。”
衆人驚愕,那大漢拍桌而起:“你什麽意思?”
王五道:“你還記得白國立?他嗎的,他竟然心軟把常風那個小兔崽子留下來了,還被警察抓到,現在靜養在醫院裏。”
“完了。”大漢一下子癱倒在椅子上。
王五接着說:“我派了阮家三兄弟去醫院,醫院的上下人員我們也疏通不少。不要讓兇手攪歪了視線,萬一不是那谷嵩幹的呢?與其絞盡腦汁去做掉谷嵩那個麻煩人物,不如集中心力把最重要的證人給除掉。之後,不管是谷嵩、還是誰,只要是這附近我們不相熟的人,全都推幹淨,直到我們不再死人為止。”
老八咳嗽完,也說道:“對。從命案到我們發現谷嵩,一切都太湊巧了,就像有人暗地裏在推波助瀾,要咱們去對付谷嵩一樣。咱們萬萬不能着了他的道。”
“但是,”王五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要提防着任何人複仇,尤其是這節骨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