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糟糕的童年
早晨過去,已經接近九點。谷嵩一直在心裏讀秒,他猜測是快九點鐘了。
“你剛才很勇敢,現在呢?”老八病态地笑着,把編號239的衣服扔給赤{裸的谷嵩“穿上它!”
他命人把谷嵩領回房間,谷嵩步履蹒跚,面如死灰。他一直往裏走,幽深的過道間排滿房間,有些房間吵鬧,有些房間寧靜。短短幾分鐘,連吵鬧聲也聽不見了。
房間外面都是堅固的鐵栅欄,簡直就和監獄無異。美其名曰是為了孩子們的安全,保護他們不受到走廊上的威脅,可他們也被牢牢地控制在房間裏。
“進去!”谷嵩被推進其中一個房間。
和他一起的是一男、一女。
年齡稍大的是常風,而那女孩則是之前被老八撫摸的那個孩子。常風說:“我們先做朋友吧,因為我再長大一點,就不能與你們同住了,我會被送到另外的地方。”
女孩還是很怕生,谷嵩坐下來,她就拉着谷嵩的衣角,從後面緊緊地抱着他。
常風樂呵呵地說:“她喜歡你。”
谷嵩經歷了剛才那些事情,本不該有反應。可他偏偏還是挽住女孩的手,低聲道:“沒事。”
常風問他:“你是講給她聽的,還是給自己聽?”
“吃飯啦!”
門外摔進來三個鐵飯碗,都摔偏了,米飯全都撒到地上。房間很小,除了床鋪以外,那方便用的木桶就只用着幾扇簾子隔開。唯一的幾片肉全都滾到那木桶周圍。
常風第一個跑過去,把所有食物撿起來,狼吞虎咽地吃掉了自己那份。
常風盯着兩個人,像在看稀奇動物一樣:“你們不吃,那可就便宜我了。”
谷嵩撣開他的手,端起碗吃起來。他吃得越來越起勁,好像整整三天沒有吃飯。常風朝牆上敲了三下,隔壁也敲着回應。直到後來谷嵩才知道其中的意思,常風在和其他年級稍長的家夥賭博,每次進來新人,他們就賭誰是最孬的孬種。他們手裏的資源就是賭資,放到院子裏幹活的時候,他們能順來的石子、藏起來的锉刀、樹枝都是資源。谷嵩後來才知道,常風賭的就是谷嵩,當晚常風就輸掉了三把锉子。
Advertisement
一整晚,谷嵩都沒有講話。
第二天、第三天,谷嵩都沒有開口。
常風和他那幫朋友整天刺探他,可也沒有多大效果。于是他們得出結論,谷嵩是個自以為是的“高人”,以為別人都不配與他講話,便隔三差五尋他麻煩。
谷嵩總是自如地應對着,當然沒少挨打。可就算常風他們撬着他的鼻子,往他鼻子裏灌了一桶水,他還是沒什麽反應。
甚至于常風他們都不想對付谷嵩了,因為玩他就像玩一具屍體,屍體不會動,也不會痛。
加上白國立有時候有心無心地幹涉,他們欺負谷嵩的時刻更少。
這樣的日子過去兩年。
直到有一天。
那個房間裏只剩下谷嵩和常風,谷嵩想盡一切辦法找到白國立,白國立告訴他,那個女孩被老八帶走了。
第二天女孩回到房間裏,披頭散發,衣衫不整。
谷嵩每時每刻都盡力陪着她。
但有一天她被轉到其它房間,當天晚上她自盡了。她的手腕在尖銳的不鏽鋼的床角上摩擦,磨掉皮膚、骨肉,經脈,鮮血淌滿了整片地板。她的室友吓得不敢說話,隔天早晨喂飯時才被發現。
谷嵩堅持要白國立帶他去見她,但白國立強硬地拒絕了。白國立當時就說:“你這個笨蛋!你又能去幹什麽呢?”
谷嵩說:“至少我可以讓她知道,我沒有放棄過她。”
也許,是那個孩子的眼睛有股魔力,白國立幾乎要帶谷嵩過去了。
但事與願違,那女孩的屍體被李好婆收走了。
谷嵩至今還記得白國立問那些人:“李好婆?她又要屍體?她要屍體做什麽!”
人們回答:“她是個漂亮的小姑娘,黑黑的頭發,大大的眼睛,還有那皮膚,滑嫩地很,反正李好婆是這樣說的,沒人知道她要死去一晚的屍體做什麽。”
谷嵩回來後,睜着眼睛坐了一夜。
常風也吓住了,他沒見過有人可以這樣,連眼睛也不眨,瞪得圓圓的,像是鬼。第二天清晨,谷嵩的雙目布滿血絲,眼角幾乎爆裂開來,滲着殷紅的血斑,仿佛是地獄裏爬出的鬼神。
這也是谷嵩第一次對常風講話:“給我一把锉子,要最尖的。”
常風說:“可你拿什麽償還?你全身上下有什麽值得交換的?”
“我幫你殺一個人。”谷嵩說:“那些守衛、或者誰,你最想要誰死,我幫你殺了他。”
常風吃飯差點噎着,“殺人?你就算成功了,那你怎麽辦呢?”
“我沒想過失敗,我只要成功。”
常風信了谷嵩的邪,給了他最尖的那把锉刀,那是他藏了整整一年七個月,都沒舍得用來挖空地磚、最嶄新的一把锉刀。
他又問谷嵩:“既然你都不想活了,能不能告訴我你已經究竟怎麽來到孤兒院的?你的家人呢?”
谷嵩說:“我告訴你。”
谷嵩出生在一個富庶的家庭,他的父親是警察、他的母親是考古學家,他還有個很可愛的妹妹。
有天晚上,他看見他父親倒在血泊中,是那些曾被他抓的罪犯回來複仇,他們還當面殺死了他的母親,并按在桌子上猥亵她的屍體。
谷嵩本能地拿着刀子上去,卻被狠狠摔在地板上,匪徒朝他開了一槍、第二槍,谷嵩的意識漸漸模糊。
之後是他的妹妹,匪徒一邊斬斷她的手腳,一邊拿亂七八糟的東西蹂躏她。谷嵩嘶吼着往前爬,在廚房間拖出一條鮮紅的血跡。
谷嵩醒來後,一個還懵懂的孩子,卻好像從地獄歸來的幸存者。
警察猶豫着:“把他送到哪裏?”
“夜闌山吧,他會想念家的,畢竟他......”
谷嵩問:“所以你明白了?明白我為什麽當初會踢那個人?我為什麽出奇地想保護身邊的人?”
谷嵩眼裏噴出血淚:“但最後,我誰都沒能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