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逃

“有人嗎?”

“有沒有人啊?魏先生?溫先生?”

“嗯?門沒鎖?啊!好疼……好黑啊。”

年輕的警衛小心撞了一下,他躲避的時候腳下一個匆忙又不小心踩到了什麽玻璃碎片,差點滑出去。

這些房子室內的構造大多是一樣的,警衛提前經歷過充足的上崗培訓,所以較為熟練地找到了室內的電燈開關。

啪地一聲,室內沒有一點變化。

燈壞掉了?

月黑風高,深不見底的黑暗別墅,房主人趴在閣樓上的求救,被層層上鎖的院門,與之相對比的是完全沒有上鎖的房門,地上的碎玻璃,損壞的電燈……

這一切都看起來不尋常,年輕的警衛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的神色嚴肅起來,警惕地環顧了一下自身的周圍,想要打電話向隊長求助派更多的人手,但是卻發現手機居然失去了信號。

他選擇了呼叫機,然後發現這個東西居然也失去了信號。

“該死的!”

黑暗的室內不知道潛藏着什麽樣的危險,年輕的警衛罵了一句,沉着臉打開了大功率的手電筒。

瞬間,強光如同利劍刺破了黑暗。

一樓的室內安安靜靜,門口不知道為什麽碎了一個玻璃碗,水流的到處都是,沙發上扔着一床被子,室內所有的抽屜都被扔在地面上,東西淩亂地散落一灘。

“我靠,入室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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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大的年輕人拎着警棍噔噔噔走入室內,将一樓檢查了一遍之後,目光轉向二樓,铿锵有力地向上呼喊。

“我告訴你——我有電棍,十萬伏特電死你,識相的趕緊把業主放了,不然我先給你點顏色看看再一個電話叫一堆人來!”

樓上靜悄悄的。

警衛将手電筒照向二樓,而就在這個時候,手電筒忽然之間熄滅了。

年輕的警衛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電筒,已經徹底無語了,“社會太黑暗了,這麽大的公司配的東西怎麽比垃圾還垃圾?”

他将手電筒随意地扔到地上,提着電棍向二樓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二樓隐約有什麽聲音傳了過來。

快步走了上去之後,卻發現二樓比一樓還要黑,無奈之下他選擇使用手機照明。

手機微弱的燈光掃過二樓漆黑的走廊。

一幅幅精美的油畫挂在走廊上,這赫然是一個畫廊,除了這些西方油畫,還有東方的水墨畫,如果是在白天被主人邀請進來,這絕對是一個藝術的盛宴,但是現在烏黑的環境中,這些畫作上的人增添了幾分陰森的氣息。

一張張人臉仿佛一個個幽魂正等待着無知的人類的到來。

年輕人感覺到了空氣中不平常的滋味,他忽然覺得心裏開始發毛,站在樓梯口上有點不太敢往那邊走,但是手機一直沒有信號,呼叫機也仿佛死去一樣。

随後他又發現這些房間的門居然都開着,于是大着膽子一間接着一間房的檢查。

“有人嗎?”

“有沒有人啊?”

“這個房子怎麽這麽大……”

實際上從進入這個房子開始,他就一直心裏毛毛的,有一種很難說出來的感覺,不是對着窮兇極惡的罪犯的那種害怕,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有些難以描述。

他不明白為什麽,但是本能讓他警惕地環顧四周,握着警棍的手已經汗濕。

忽然,他右手邊的房間傳來了一個細微的聲音。

“誰!”

年輕人倏地轉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有些後悔自己一個人走進來了。

他的第六感告訴他這個房子不對勁!

仿佛從他進來開始一直有什麽東西在盯着他。

好邪門!

他将手機的燈光照向四周,但是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只有牆上那一幅幅油畫中的人物睜着一雙雙形狀各異的眼睛,或喜或笑,或悲或怒,或驚或恐。

他試探着像右手邊的房間走過去,手裏的電棍已經舉了起來,是一個随時準備攻擊的姿勢。

盡管生物的本能在叫嚣着讓他逃跑,但是出于職責和良心,他還是進入了這個房間。

“呼啦啦——”

穿堂風卷着無數張畫紙吹到他的身上,白紙随風翻卷,像一群受驚的白鴿。

風停了之後什麽都沒有。

“呼呼呼,哈……他媽的,他媽的,吓死我了……”

年輕人大松了一口氣,身體都有些發軟,他抹了一把臉,在地上坐了下來準備休息一下,順便聯系一下隊長。

于是他重新拿出手機觀察的情況。

可是手機仍然沒有信號,無論怎麽重啓都沒有用。

他惱怒地亂點一通,一邊忍不住罵公司,收了業主那麽多的錢給他們配的都是垃圾,最終他放棄了。

視線在手機上停留了一段時間之後,眼睛卻被別的東西吸引,而目光遵循本能慢慢的……慢慢的……

落到了自己的身側。

等等。

這是……什麽?

好黑,有點看不清,他揉了揉眼睛。

這是……

一雙腿?!

有一個人站在他的身邊!!!

大駭之下,他猛地翻身站了起來,而身邊也迅速掠過去一個人影。

果然是人!

是什麽?歹徒?!

“站住!”他追着人影狂奔而去,一腳踹開了人影閃入的房間……

*

我不知道自己身處在什麽樣的環境中,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失去的意識。

身體和靈魂仿佛被捆。綁着浸泡在幽深的水底,麻木混沌。

好像有人在叫我,我聽不明白。

但是他的吵鬧讓我的靈魂複蘇了一點,我深長地呼出一口氣,口腔打開,身體本能地開始劇烈喘息。

仿佛又開始存活于這個世界上,肢體的感覺也開始回來。

我感覺四肢都非常的痛,不是要斷裂的劇痛,而是酸痛,我不知道為什麽,完全記不起來自己經歷過什麽。

身體內外都非常的難受。

出于本能的,我将手放在肚子上想要緩解體內的不适,但是卻不得章法。

身邊吵鬧的聲音也在我的腦海中緩緩放大。

“魏先生!魏先生,你怎麽樣了?”

好像有人正在掐我的人中,我的上唇很痛。

“奇怪,剛才跑的那麽快,為什麽現在就昏迷不醒了?”

“你快醒醒!你還活着嗎?”

他又将我平放在地上,用力按壓我的心口給我做心跳複蘇,現在我的胸腔也很痛。

我沒有死,但是備受折磨。

終于我被折騰醒了。

醒來後我發現自己穿着自己最喜歡的睡衣躺在地上,而扶着我的人是一個陌生的小夥子,大概十九二十歲的樣子,臉龐還非常稚嫩。

如果我的意識是清醒的,那我會立刻辨認出他穿的警衛服裝,應該是這裏的巡邏警衛,但是我的頭腦很麻木,只是躺着呆呆地看着他。

他見我醒了,也呆呆地看着我。

“你……”黑暗中我看到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稚嫩的臉龐似乎有些變紅,“你家裏人不在啊?我送你去醫院吧,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有人說看到你在求救,魏先生,你怎麽了嗎?”

如同一株半死不活的植物,他這一連串的關心詢問在我腦海中轉了一圈,我只聽明白了那一句“送你去醫院”。

送我離開?

仿佛忽然之間活了過來,我猛地抓住他的手,向他懇求:“帶我出去……”

一張口,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這麽沙啞無力。

“好。”年輕人将我攙扶了起來,半托着我向外面走去。

此時一陣陰風拂過,我不敢想這是什麽,但是身體卻熟悉地開始顫抖。

察覺到我在發抖,青年人很體貼的問我:“你很冷嗎?魏先生。”

他将我放到地上,不等我的阻攔,就向門外走去,“隔壁房間好像有衣服,我去給你拿過來,你不要亂跑,你家裏好像被搶劫過。”

他說着向外走去,我想要阻止他,但是他腳步太快了,我手支撐着地面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想要等他回來。

但是就在他走出房門的那一刻,我赫然看到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出現在他的身旁。

男人慢悠悠地向前挪了一步,他皮膚冷白,眉眼深邃,唇不笑而揚,然而這樣一張俊美無俦的臉此時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地垂着眼睛看着身側的青年,眉眼黑鴉鴉與黑暗同色。

而後他向我笑了笑,嘴唇開合說了一句無聲的話。

“我讨厭他。”

下一秒,他的身影消失,巨大的油畫如同斷頭臺上的利刃,驀然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年輕人不知所以,聽到動靜之後下意識地仰頭向上看去。

而他臉的正上方,重達幾十斤的油畫直直地砸向他的頭顱。

“啊——”

“住手!!”

*

最後一瞬間,我趴在了青年的身上。

油畫詭異地躲過了我們,砸到地上,畫框瞬間碎裂,大理石地板都被砸出來了一個大坑

巨響幾乎震破耳膜。

年輕的警衛吓呆了,在地上好久都沒有爬起來:“……螺絲松了嗎?”

他真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只愣了幾分鐘就驚魂未定的喘息着又扶着我爬了起來,“這個房子好危險,我先送你去醫院吧。”

說完又戳手機。

“這地方為什麽沒有手機信號啊?真是見鬼了……”

最後一句話刺激到了我,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将他推開,“走吧,不要管我了。”

“那怎麽行?!”他不明所以,固執地要帶我去醫院。

我為他的善良而感動,但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于是很用力地推開他,強忍着心中的難過,轉過頭去嚴詞拒絕:“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幫助我!”

他見我突然之間翻臉有些迷茫,“為什麽?”

因為再待下去,你會死。

我沒有辦法對他說,急切之下只能拿出上課多年來最嚴肅的語氣對他說:“我不需要你幫助,你快走吧,不然我就要報警了。”

學生大多數時候都對我嬉皮笑臉,但是偶爾也會害怕我嚴肅的模樣。

他這個年紀比我的學生還要小幾歲,明顯也愣住了。

“魏先生……”

“走!”

似乎很受傷,青年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臨走時他對我說:“你沒事就好了,但我還會回來的。”

“永遠不要再來了。”我說。

對不起。

見識到了他的兇狠和殺人不眨眼,我知道了靠別人進入這個房子将我帶走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也是一件害人的事。

我必須要自己逃走。

青年走後,一陣輕緩的腳步聲響起,在我身邊停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亮了。

日光照進來的時候,我還維持着蜷縮着的姿勢,身心因為自我保護機制而變得麻木。

我經歷了人生中最恐怖最倍受折磨的一個夜晚。

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靈魂,頭腦變得混沌,記憶也變得混亂,甚至無法完整地記起自己經歷過什麽。

但我始終咬牙記得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因為這件事給了我一個新的希望。

早上七點的時候,第一縷日光升起。

我丈夫的冒充者突然起身,他深深地看着我,然後竟然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随後他仿佛不受控制般轉過身向樓下走去。

我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這仿佛不是他本身的意願。

我意識到什麽,用盡全身力量爬起來跟着他往下走,然後我親眼看到他走出了房門,并親手關上了那扇房門。

房門關上的瞬間,我看到了他深不見底的眼眸,其中是濃重的陰霾和怒意。

我生怕這是他玩弄我的手段之一,坐在樓梯角落緊緊盯着他,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我們隔着一扇房門誰都沒有說話。

然後我的大腦開始運轉,我回憶起這些日子來的相處。

無論前一天晚上我們經歷了什麽,是愉快還是吵架,第二天我都見不到他的身影,在我還以為他是明承的時候,我以為這是他認真工作的表現。

但如果不是呢……

或許……我想我或許找到了他在這個世界的另一個束縛。

或者說必須遵守的一個規則。

*

7月27日。

我獨自一個人在家,正在思考如何逃出去。

我的丈夫出去上班了,但實際上我知道他沒有。

他正在房門之外,透過貓眼看着我,一看就是一整天。

下午5點25分,他就會推開房門,進入室內。

我必須要逃走。

因為他不是我的丈夫,他是一個冒充者,而他不僅冒充我的丈夫,他還不是人。

而我只有一個白天的時間。

現在我有三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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