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虞冰河的比賽越來越多,虞白在實驗室裏也泡得自由自在,一個住在師傅家一個住在宿舍,兩個人見面的次數少之又少,每到節假日都是虞白的導師很認真地把他喊來,師徒二人面對面說些掏心掏肺的話,中心思想是“學術固然重要但是你過節還是得去和老婆約會的”,并不斷強調“作業可以回來再做”。
比賽可不看節假日,就算是虞白真的有了空,虞冰河也未必有空見他,大部分時間都是虞白随便找個展館一個人慢悠悠地看,或者是在網吧打打游戲,然後去師傅家裏蹭一頓晚飯,順便等虞冰河回來。
虞冰河頂着雞窩頭滿臉疲倦地出現在家門口,因為時間太晚了所以只敢悄悄地溜縫進來,摸索着開了客廳展示櫃裏的小燈,企圖用這點亮光随便吃點東西,結果一轉頭看到正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着她的虞白,一瞬間整個人就像是過電一樣,過度運轉的大腦再次高速運轉起來。
“——今天是情人節嗎!”
“昨天的事今天就別提了。”虞白趴在沙發扶手上看着像是在做賊的虞冰河,他貌似平靜地看着虞冰河,虞冰河卻有一種被猛獸咬住了脖子的窒息感,他的語氣一直都是淡淡的,沒什麽起伏,“大半夜的,誰送你回來的?”
“師兄……”虞冰河的眼神四處躲閃,瘋狂地從腦海裏搜刮可以解釋的話,“我比昏頭了,我忘了今天是情人節……我們比完之後去慶功宴了,然後,他們要去唱歌,我就,我就去了……”
“他那麽開心啊,你贏了?”
“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虞白只是聳聳肩,露出一個“那就沒辦法了”的表情,沒再多糾纏這個問題,“還吃飯嗎,廚房給你留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都在學校的時候虞冰河總是會回到自己身邊來的,自從虞冰河離開校園成為真正的全職棋手後,幾乎就和虞白徹底失去了所有的交點,虞冰河的身邊全是對日期和節日失去了感知能力的中老年人,虞冰河本就人情味淡,先是對周內周外失去了概念,現在已經逐漸對假期沒了感知力。
“我真的比賽比昏了,我今天和師傅對手的徒弟比,對面逼得特別狠,知道比不過我就和我拉鋸,他們作弊,他們暗箱了我的簽,我比了,連着比了三場,我比了我真的比了七八個小時,我出賽場還是別人扶出來的,我在慶功宴上都睡着了,我真的比昏頭了,第二場我都還記得今晚要見你,我——”
“我知道,我知道。”虞冰河越說越激動,都要把自己急哭了,虞白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強制她冷靜下來,他看了眼沒有聲音的二樓,認真地對虞冰河說,“噓——我沒怪你,真沒生氣,先吃飯吧。”
分開的時間久了,反而少了很多矛盾,世人都說距離産生美,虞白現在覺得這話真有道理,天大的委屈和怒火,真見了面,看着虞冰河疲憊又緊張的臉,虞白的心裏便除了心疼之外什麽都不剩了,只能把千言萬語咽回肚子裏,輕聲說一句“沒生氣”。
虞冰河終于還是走到了那個虞白永遠觸摸不到的世界,虞白當然知道他不可能一直陪着虞冰河,也不可能将她永遠捆在身邊,她的天賦就是她的翅膀,只要她學會了扇動羽翼,她就能飛到虞白遙不可及的地方去。
他的愛告訴他應該自私些,可他的愛也告訴他不該如此,她有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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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白在竈臺前熱粥,虞冰河像個背包一樣貼在他的後背上,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一直委屈地亂哼哼。虞白當然知道虞冰河在賽場上受了多少委屈,有人包容她就有人容不下她,下棋的人就那麽幾個,真能下出名聲來的更是少之又少,虞冰河這個性子沒少得罪人。
俗話都說當局者迷,虞白現在就處于一種旁觀者清的狀态裏。從高中開始就是這樣,平時惡語相向,真要有半點矛盾虞冰河連半秒的猶豫都沒有就開始全力求饒,她太害怕虞白真的生氣,太害怕虞白真的丢下她,虞冰河對他一向都患得患失,無論虞白說什麽做什麽她都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理解,十足的神經病。
也許虞冰河永遠都會是這一個樣子,不如說不是這樣樣子那就不叫虞冰河了。
虞白常覺得虞冰河可憐,她明明已經擁有一切,即使鮮花圍繞被愛籠罩,她卻依然活在名為“過往”的沼澤之中,任由那些腐臭的淤泥侵犯着她內心的每一個角落,說時間可以解決一切都不過是騙人的,虞冰河的創傷仿佛深海的暗流,無法察覺卻波濤洶湧,在死亡的盡頭,她本可以握住上帝的慈愛之手,如今卻偏要執着地渴求一根稻草。
虞白只覺得從這樣的人身上去渴求“愛”實在過于殘忍,也過于絕望,又覺得如此卑微的自己實在過于可笑。
并不是老天沒能救她,只是她總被那棵稻草的幻影奪去了全部的目光而已。
或許錯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虞冰河。看着虞冰河邊哭邊吃飯,虞白想。
研究生畢業的時候虞冰河本來想給虞白買點花束什麽的,結果被他面無表情地一口回絕,“好好集訓,別想那麽多有的沒有。”
聽着虞冰河蔫不做聲地挂了電話,虞白還以為這事就算這麽過去了,結果和舍友去在操場拍畢業照的那天早上,當他看着抱着比人還大的玫瑰花束的虞冰河跌跌撞撞地朝他跑來的時候,在舍友的起哄聲中,即使是平時總是一臉“泰山崩于面前我自巋然不動”的虞白也有點繃不住了。
“我!我聽你舍友說,說你們今早拍!”虞冰河彎彎曲曲地跑到虞白面前,從玫瑰花束中冒出頭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把花束直接塞進已經待在原地動彈不得的虞白手中,漲紅了臉大聲說,“送你的!”
虞白尴尬地審視每一個舍友,企圖找出叛徒,雇來的攝影師正在捂着嘴偷笑。
操場上拍畢業照的人很多,大都是宿舍宿舍組團來的,虞冰河抱着花束踏入操場的那個瞬間其實就已經開始有人起哄了,送花做紀念的不是沒有,但送這麽大束的實在少之又少,尤其是虞白拿到之後,眼看着虞冰河摸出個紅絲絨的盒子就要單膝下跪了,虞白吓得把花都扔了,一個箭步上前趕忙把虞冰河穩住,虞白難得慌到咬舌頭,“停,你先停!有事咱們過去說。”
留給舍友們一個“你們全都完蛋了”的眼神,虞白胡亂撿起花,也顧不上花瓣撒了一地,拉着虞冰河匆匆忙忙地離開了操場,他抱着花還拉着虞冰河,穿着碩士服在校園裏奔跑,俊然讓路人同學看出了點校園偶像劇的味道,一路上惹得大家紛紛注目,但只有虞白知道自己的臉都快丢到銀河系以外了。
找了個人不多的花園,虞白終于緩過一口氣,他撇了眼花,又望了眼站在他身邊手足無措的虞冰河,夏初的樹葉綠得刺眼,就連虞冰河那陰森的外貌都被緩和了不少,想說的話一大堆,結果全都被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情給沖散了,虞白還是第一次體驗被氣笑是一種什麽滋味,“不是國家隊備選集訓嗎,你怎麽過來的?”
“我請假了。”害怕虞白誤會,又罵她為了無關緊要的事不好好下棋,虞冰河連忙解釋,“就一天,我上周多訓了一天,今天算調休。”
“還調休……集訓還能有這種制度?”虞冰河給出的解釋太牽強,虞白無奈地嘆了口氣,“兜裏是什麽,掏出來。”
看虞冰河不為所動,虞白直接上手,從虞冰河捂得嚴嚴實實的口袋裏搶出了一個紅絲絨的小盒子,被這個滑稽的現狀搞得反而沒了火氣,他前後左右地看了一遍盒子,若有所思地發出幾聲鼻音,拍了拍虞冰河的腦袋,說,“發獎金?”
虞冰河點點頭,“想和你結婚。”
虞冰河在師姐強硬的堅持下留長了頭發,現在已經能紮起來了,就連那笨重的劉海也被拉去理發店做成了輕薄的新造型,自從公開比賽上了幾次電視後,在造型師的幫助下開始穿一些明亮的顏色,雖然看起來依然陰郁得像個女鬼,但已經完全沒了高中時候那副駭人的痕跡。
虞白從這片曙光中猛地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原來時間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
“虞冰河,我們別做夫妻了。”虞白溫柔地看着虞冰河,他輕輕地牽起她的手,在她的指尖上滿是自殘後留下的傷疤,他像是擦拭一件傳家珍寶那樣用拇指摩擦着虞冰河無名指上的銀質戒指。
上一秒臉上還帶着羞澀的笑意的虞冰河愣在了原地,她的表情僵在臉上,低聲喃喃,像是說給自己聽,“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們挑了個天氣極好的日子拍畢業照,天氣很好,像極了第一次被同學起哄要他們做夫妻的那個早上,虞白構想過無數次這一天,他想過任何可能的心情,卻沒想到自己的心裏實際上沒有半點的陰霾,他替虞冰河将耳邊的碎發收至耳後,柔聲說,“但其實咱兩都心知肚明,從最開始咱們就不是夫妻,這個青春期的玩笑開得太久了。”
“為什麽這麽說……”虞冰河沒能做出任何多餘的反應。
她從未設想過這句話會從虞白的嘴裏說出口,誰都知道是玩笑,誰都知道是假的,而這個維系了十多年的美夢被一語驚醒的瞬間,虞冰河只能不知所措地環顧着四周,企圖找到一個可以逃避一切的角落。
“你需要有人救你,你怕我丢下你,所以一直祈求我不要只是同情你,要我愛你,對你來說結婚只是個讓我不要抛棄你的手段,你永遠都只是需要那個十七八歲的我。可虞冰河,人是會長大的,不光是我,還有你。”
說罷,虞白突然感到自己的胸口的重物驟然間全都消失不見,他從沒感受過如此的輕松,好像是時間倒轉,回到了他們還不是夫妻的那一刻,他第一次見虞冰河,她的雙眼裏有着讓人無法忘記的光。
“不愛我也可以。”虞冰河低着頭飛快地眨眼,大腦急速地思考來着,她十多年來只想着兩件事,下棋,和虞白。只要下了苦功夫棋藝就會進步,可關于虞白的事情,她從來都捋不清,她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麽好,即使燒壞了腦子也想不出回答,磕磕絆絆地說,“我可以不要你愛我,也不會再和你提結婚的事……別說這樣的話……”
“其實我們早就該攤開說了不是嗎?”虞白輕聲反問,“在真的結婚前,我們就該‘離婚’了。”
“我不懂你什麽意思。”虞冰河一動不動地低着頭,只是腦內激烈地抗拒着所有讓她不能理解的話和情景,“我不要你愛我了,我不會再逼你了,這也不行嗎?”
虞白搖搖頭。
“你不是說……只要我不走,你就,你就不走……”虞冰河從自己的記憶中徒勞地搜索着虞白的諾言,“你沒有捂我的眼睛,你當時不是騙我的,你說的是真話,你從不對我出爾反爾,你……”
“虞冰河,不是我要離開你,是你必須離開我。”虞白把紅絲絨的盒子放回了虞冰河的手心,輕柔地說,“這個我不能收。”
青春期的玩笑開得太久太認真,以至于虞冰河真的在夫妻的玩笑中無法自拔,一直留在過去不肯向前走,以至于虞冰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原來面前的人已經不是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了。
面對不能理解的場面,虞冰河難得的保持着安靜,她只是看着虞白溫柔的眼神,他的眼神一直都是如此,虞冰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自己大概是哭了。
虞冰河愣愣地帶起頭,只看到虞白溫柔的笑容,她的腦中轟隆作響,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又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全身麻木,只有虞白輕柔的聲音格外清晰,他用戴着婚戒的那只手捧起虞冰河的臉,蜻蜓點水一樣,第一次親了虞冰河的嘴角,他用拇指磨蹭着她的臉頰,徐徐地說,“這麽多年謝謝你,謝謝你和我做夫妻。我一直……一直都愛你。”
虞冰河以為,是虞白從來不肯成全她的心,事到如今才發現,原來是她作繭自縛,在沉這個過于美好的夢中肚子沉醉遲遲不肯醒來,只是年年歲歲花相似,但他們早就不同了。
比完賽後的握手環節,總有人注意到虞冰河無名指上的鑽戒,愛客套的人就會問一句“原來您已經結婚了?”
虞冰河正盯着棋盤抓頭發,雖然贏了但卻贏得很艱難,她現在只想快點回酒店對着棋譜立刻複盤三次解恨,對方的提問根本就沒聽進耳朵裏去,師兄的徒弟今天跟着一起來,美名其曰是觀戰,其實就是來防着虞冰河比完了發瘋的,他連忙湊過來低聲說,“他們都離婚快十年了都……”
客套話居然換來了如此沉重的回答,沒等解釋完,對方也立刻打斷了他的話,比了個“我懂”的手勢,虞冰河性格古怪的事情人盡皆知,于是他和周圍的人寒暄幾句就離開了。
瞪着棋盤十多分鐘,當主辦方忍無可忍地提示虞冰河該離場了,虞冰河才從自己的小世界裏分出神來,她恍惚了一下,這才拿了外套離開了賽場。
虞冰河早就不會發瘋了,大家都說她就像變了個人,雖然還是神經兮兮的,但最起碼能夠維持明面上最起碼的體面和周全。
“冰河姐,為什麽還要戴着戒指啊?”這樣的事情次數多了,他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在開車送虞冰河回棋館的路上找個了紅燈,小心翼翼地問,“不是都……離了嗎?”
“這個?”虞冰河比劃了一下戒指,“我買的,好看吧?”
“呃……好看是好看……”
虞冰河把話題直接岔開,小徒弟讨了個沒趣,只好繼續開車。
今天天氣很好,虞冰河看着迎面灑進車裏的金紅色的夕陽,一想到自己剛買的新房子都快裝修完了,師傅師母和同門都要來給她慶祝,自己又拿了國際比賽的名額,她的心情一片大好,她忍不住哼了個小曲,打開手機,撥通了一個空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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