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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在趙炎第五次驚醒的時候,窗外終于照進了一縷陽光,他像一條被濕冷漩渦不停翻攪的破布,把自己撕扯得遍體鱗傷,才終于逃離了可怕的循環。
起床刷牙洗臉,趙炎機械地沖了個熱水澡,天氣已近深秋,雖然別墅各處都開了暖氣,但是趙炎還是莫名地渾身發冷。
他打開衣櫃想找件厚衣服,翻來翻去卻只找到幾件笨重的羽絨服。
趙炎的衣服都是趙翊君幫忙添置的,因為他不常出門,也不會網購,有時候趙翊君想起了會給他買一大堆,忙的時候幾個月不來,趙炎就會穿一些不合季節的衣服。
趙炎畏寒,夏天的時候穿得厚些沒什麽,可是冬天在家裹太多,行動不便不說,有時候穿羽絨服悶出一身汗還會生病。
所以他開始像動物一樣冬眠,一整個冬天都賴在被窩裏,如今天氣涼了,趙炎耷拉着眼皮喪氣地想,接下來的幾個月恐怕又要躺着度過了。
合上衣櫃門,趙炎突然打了個噴嚏,他吓得趕緊躲回被窩,生病是他最難熬的時候,因為他不會說話,根本不會有人知悉他的痛苦。
有一次趙炎半夜肚子絞痛疼暈了過去,張阿姨直到第二天才發現把他送去醫院,由于送得晚了,他潰爛的一截腸子最後被割掉了。
從那以後他其實一直很想要一個手機,可是奶奶說他在世上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除了打電話給趙翊君不停地找麻煩。
趙炎被罵完後便乖順了,他不想成為別人口中的負累。
他沒有再提手機的事,只是變得小心翼翼不敢讓自己生病。
有時候實在難受了,他才會找張阿姨送他去醫院,僅有的幾次需要麻煩別人的時候,得到的都是不耐煩的對待和無休止的抱怨。
趙炎的想法簡單,他知道沒有人有義務對他好,所以他從來不把這些苛待放在心上。
他的目的也很純粹,他只想努力地活着,因為有一個人曾對他說過,只有活着,才能創造屬于自己的好命。
這句話賦予的強大信念,支撐着趙炎一次又一次沖破了生死界限,即使他已經不記得說這句話的人是誰。
正在這時,房門被敲響了,趙炎疑惑地從被子裏探出兩只眼睛,林業斐的聲音傳了進來。
“趙炎,醒了嗎?我做好了早飯,你要不要下樓吃一點。”
趙炎捂着被子,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一夜的失眠折磨,在這一刻凸顯出價值,只要早上林業斐還在這裏,趙炎便覺得一晚上的心悸頭疼都是值得的。
他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被堵在門口的兩個大箱子吓了一跳。
趙炎撓了撓頭,疑惑地給他讓開路,還幫着把兩個大箱子挪到了衣櫃前,林業斐才一邊收拾一邊和趙炎解釋原因。
“天氣越來越冷了,我看你衣櫃裏都沒什麽厚衣服,所以自作主張給你買了一些,款式都是我挑的,大多以日常舒适為主,還有幾件材質輕薄的羽絨服。衣櫃裏那幾件都太厚了,如果不是極寒天氣或者戶外登山,基本用不到這樣的羽絨服,當然了,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等下會教你怎麽網購,以後你也可以自己買。”
林業斐從箱子裏拿出衣服,分門別類地擺放好,原本空蕩蕩的衣櫃,瞬間被塞滿了好幾格。
他準備的東西很多,從毛衣、大衣到貼身的衣物,還有圍巾手套等小物品一應俱全,全部以棕色和白色為主,色調統一,款式簡約,不花心思也能搭配得很好看。
林業斐搬空兩大箱衣服後,站起身掃了一眼衣櫃,轉身對趙炎說:
“衣服我全部洗過了,這邊是貼身的衣物,內搭的羊絨衫,還有一些睡衣,那邊是大衣和毛衣,還有一些厚的外套,這樣放可以嗎?”
趙炎擡頭看了看整潔有序的衣櫃。
衣服挂得很齊整,還按色系做了由淺到深的分區,一些常穿的家居服被放在了順手可以拿取的地方,貼心的細節讓趙炎感激地點了點頭。
“行,那你換套厚衣服就下樓吃飯吧,我……先下去了。”
林業斐把箱子折好,見趙炎仍呆立不動,整張臉在柔和的燈光下也顯得很蒼白,不由得心疼起他的病。
這麽多藥喂下去好像都沒什麽起色,林業斐想着哪天得帶趙炎去做個全身檢查,明确一下貧血的原因。
他轉身從衣櫃裏取出一套加絨的睡衣,先把上衣遞了過去,催促趙炎趕緊穿上。
趙炎鼻尖透了層薄粉,整個人無精打采顯得呆呆的。
林業斐無奈,走過去把衣服給他套上,毛茸茸的兜帽穿的時候不小心挂在了頭上,襯着白皙的臉,模樣十分可愛。
林業斐的私心得到了滿足,他給趙炎買的衣服都是簡單休閑的款式,不同于趙翊君用嘻哈潮流替趙炎僞裝出的冷酷,他更希望大家看到趙炎柔和的一面。
趙炎見林業斐半天不動,便自己接過褲子穿好。
睡衣看上去親膚舒适,趙炎忍不住在手臂上摸了摸。
他用手語比劃了一個謝謝。
林業斐微眯着眼,打量了他一會後說:“趙炎,你昨天問我哪些事情我們不在一起了還可以做,我想了想,之前是我太沒有邊界感了,對你做了很多冒犯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趙炎趕忙搖頭,他嘴唇嗫喏,不聲不響地走上去想抱住林業斐,卻被他輕輕推開了。
“趙炎,不想受欺負,不在于你穿成什麽樣,而在于你內心的強大,那才是能震懾人心的,我今天就要告訴你什麽是邊界感。”
林業斐深吸一口氣。
“首先,人的情感是有限的,你不可能對所有人所有事都抱有熱情,所以你要在心裏對人有所劃分,他們可以是親人,愛人,朋友,還有不相幹的人,然後再區別他們的重要性。”
林業斐走近,看着趙炎的眼睛,分不清是引誘還是教導。
他說:“對很重要的人,你可以傾注你大量的感情,但是你也要有得不到回應的思想準備,情感不是等價值的交換,付出了不一定有回報,不想自己受傷的話就要學會及時止損,把重要的人看淡,當成不相幹的人不予理睬。內心的強大就在于你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緒和決定,不被道德綁架,不被親情裹挾,每一個決定的出發點都只是發自內心。”
趙炎似懂非懂地搖了搖頭。
林業斐笑了笑,本也不指望他能在短時間內想明白。
但只要趙炎一直處在這種寄人籬下的困境,人身便不可能擁有真正的自由,思想也注定會被束縛。
所以有一點林業斐想确認,他開口猶豫地問:
“趙炎,如果有這樣一類人,起初你覺得……他是不相幹的人,也不值得你付出感情,後來他用真誠感動了你,付出一顆真心想在你心裏交換一個最重要的位置,你會願意嗎?”
趙炎舔了舔唇,天氣幹燥他的唇皮有些破了,猛地被水一浸,他疼得整張臉皺了起來。
林業斐的淡漠快要演不下去,他捏起趙炎的臉檢查傷口,輕輕擦掉他嘴唇上的痂後,從口袋裏拿出一只管狀的唇膏,遞給趙炎讓他自己抹。
趙炎疼得龇牙咧嘴,他擰開蓋子,像擠牙膏一樣一口吃了下去。
林業斐徹底無語。
“小傻瓜……”
趙炎聽完眼睛紅了,委屈地眨個不停,他握緊唇膏,用手語說:“你為什麽不教我?”
林業斐不回答,他花費很長時間才嘆出一口氣。
從趙炎手裏接過唇膏,林業斐單手捏起他的下巴,将趙炎的嘴唇細致地描上一層。
薄塗晶瑩,淡淡的薄荷味溢散,趙炎的嘴唇涼涼的,疼痛似乎有所減輕。
“這只唇膏你拿着,冬天開暖氣太幹燥了,看來我得給你買個加濕器……”
林業斐說完走向盥洗室,看是否要給趙炎再添置點生活用品。
一進浴室,剛洗完澡的熱氣還沒完全消散,空間潮濕,置身其中有些悶。
這間浴室一直都是趙炎在用,林業斐今天第一次走進來,才發現裏面如此空蕩。
鏡子前的架子上,牙膏牙刷漱口水被擺放整齊,還有一瓶潔面和一把電動剃須刀,款式老舊,開機後會有滋滋的電流雜音。
再往裏走,淋浴間的壁龛裏只有一塊用瘦的香皂,淡淡的奶香,很簡單,也很樸素。
林業斐兩手撐在洗漱臺上,埋頭沉默了。
他能想象趙翊君有多忙,忙到總是疏忽這些生活的細節。
而趙炎一個成年人卻只有三年的生活經歷,所以他活得很無知,因為缺乏常識就被生活粗暴地磨砺,哪怕唇皮破損的痛用一只唇膏便能解決,而趙炎只能苦熬一個冬天。
他不是生來貧賤,卻總是活得困苦卑微。
林業斐把站在門口的趙炎拽進來,将他抱到洗手臺上,很用力地貼近他。
趙炎衣物上有酸甜的漿果味,沾到皮膚上變作林業斐喜歡的模樣,于是他忍不住用牙齒碾趙炎的脖子,又并未真的咬破。
“趙炎……不痛了。”
趙炎眼睛裏全是淚,他咬到唇上的傷口,流血的樣子應當很痛,可他仍會乖巧地點頭。
林業斐于是很耐心,很溫柔地吻他。
浴室裏重新升起熱氣,浴缸的水龍頭被打開,水聲漫過一陣急促的換氣聲。
十分鐘後,林業斐去隔壁浴室拿來了自己的洗護用品。
他替趙炎選了顆迷疊香味道的浴球丢進浴缸,泡沫霎時在水面鋪陳開。
趙炎眼睛看直了,他不懂林業斐在幹什麽,但覺得新鮮便忍不住靠近,林業斐試過水溫後對趙炎說:
“進去……”
趙炎愣了愣,他背過身将睡衣解開,整齊地疊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下一秒,林業斐就從身後抱住了他。
趙炎只穿了一件T恤,他猶豫地擡起衣角,林業斐的手已經覆蓋上來。
“趙炎,剛才的那個問題,你可以回答我嗎?”
趙炎脖頸一側熱得發燙,他扯過林業斐的手捧在手上,慢慢在他手心寫:
“你在……這裏。”
趙炎指了指心髒的位置。
林業斐感知了他的不安,便将手放置在他心口說:
“但我不是最重要的,對嗎?”
趙炎沉默了,如果他會說話,他一定脫口而出地承認他是,可是一句話心房裏攪過一遍,沖動就散掉了大半。
林業斐親了親趙炎的鬓發,坦然地說:
“趙炎,曾經你……曾經有人問我想沒想過來生,我後來真的仔細想了,如果我們這輩子不能在一起,來生……或者說生生世世,我都會想要彌補這個遺憾。”
趙炎的心髒被攥緊了,他疼得縮在林業斐懷裏發抖。
即使他不懂何為輪回,可那些不屬于趙炎的記憶,真正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去泡個澡吧,精神放松一點,其實你不用想太多,就像我說過的,愛是一種本能,而終有一天你會無法壓抑這種本能。”
林業斐橫抱起趙炎,将他溫柔地放進浴缸。
熱水包圍着湧上來,淡淡的迷疊香讓人神經舒緩,趙炎隔着泡沫将衣服除盡,惬意地躺了下去。
林業斐用花灑把趙炎的頭發淋濕,再打上綿密的泡沫,加之他的手法輕柔,力道合适,本來就犯困的趙炎被他揉搓得差點睡着。
他給趙炎添了點熱水,又将趙炎的頭發沖幹淨,才把浴巾遞給去說:
“別泡太久了,這些浴球留給你,以後想泡随時都可以,用完了就跟我說,我再給你買。”
霧氣蒸騰裏趙炎動了動喉結,嘴唇血紅,眼神也很飄忽。
氣氛一時變得怪異起來,林業斐垂着眼睛,有些不自然地說:
“浴球我給你放在壁龛裏,臺子上那瓶大的是潤膚露,全身都可以塗,小的那幾罐是保濕的面霜,你洗完澡記得抹,我先出去了。”
趙炎疑惑地用手抓住他的手腕,林業斐袖口的布料沾了水,被暈成了深灰色。
他手握成拳,又緩慢松開,神情低落地說:
“趙炎,我不是神,相反地,我對你……抱有很重的私心,我給你用的洗發露是我最喜歡的醋栗味道,給你買的衣服是我最想看你穿的款式,我恨不得把你全身上下都打滿我的私屬印記,讓你永遠只屬于我一個人。我這樣說,你确定還要留我下來嗎?”
趙炎閉上嘴沉下去,水淹到只露出眼睛,他捂着臉快速躲去了浴缸的角落。
聽到林業斐走出浴室并關上了門,趙炎才轉過頭,盯着泡皺的手看了又看,嫌棄自己像個水鬼。
渾身上下消瘦蒼白,後背還布滿了交錯怪異的疤痕,他不懂,林業斐怎麽會對這樣醜陋的軀殼感興趣。
趙炎出來後,林業斐便坐在床頭幫他吹頭發。
香味蒸騰揮發,變得更加濃郁,清甜的果香彌漫,趙炎忍不住在身上各處嗅了嗅,味道雖然各不相同,卻一點也不混雜。
洗發露洗過的頭發比香皂洗的更加柔軟順滑,林業斐忍不住撩起幾縷攪在手上,不一會兒就滑落掌心,顏色淺淡,是明顯的棕色。
明明養的盡心盡力,還是像一顆天生根系稀疏的樹苗,吸收不進養分,長勢總讓人擔憂。
“你貧血的原因是什麽?單純的缺鐵性貧血嗎?”
趙炎茫然地搖頭,他沒看過自己的報告,也不知道自己生了什麽病。
林業斐拿手機查詢了醫院最近的時段,想盡快給趙炎預約個檢查。
腦海裏搜尋起相熟的醫生,林業斐忽然想到前幾天章亭彥約他去千葉湖踏秋賞楓的事情。
那邊新開的溫泉酒店倒是很适合趙炎,于是他征求意見說:
“千葉湖那邊的楓葉紅了,景色不錯,溫泉池也修在林子裏,一邊賞楓,一邊泡湯,你想不想去。”
趙炎一聽要出去立刻開心得眼睛睜大,但是當他翻完了日歷,眼神又暗下來,他猶豫地在iPad上寫:
“明天去可以嗎?”
他想了想擦掉重寫:“你今天去的話我就不去了。”
趙炎的筆無意識地點在屏幕上,看上去很害怕錯過。
“好,那就明天去。”
趙炎擡起頭,眉眼笑彎,變得有些傻氣。
林業斐也跟着笑,他本來打算帶趙炎去見見自己的朋友,時機不湊巧就算了,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他給章亭彥發了短信告知,突然想起便好奇地問:
“我能知道……你今天為什麽去不了嗎?”
趙炎點了點頭,他拿出日歷翻到今天,指着上面的特殊标注,寫的是奶奶生日。
林業斐接過日歷往前翻了翻,标注的日期不多,有哥哥生日,然後就是伯伯生日。
趙家人丁寥落,趙炎的親人也少得可憐。
“你的生日是什麽時候知道嗎?”林業斐問。
趙炎搖了搖頭。
林業斐嘆息一聲,趙家人對趙炎已經不是忽視,而是漠視。
原以為找到出身的趙炎能夠擁有自己真正的身份和生日,可到頭來還是一個來歷不明的棄嬰。
“沒關系,既然已經知道你是在哪出生的,以後你的身世我會幫你查清楚,你是一月份出生的,我們就把1月1號當成生日好不好?新年伊始,萬象更新。”
趙炎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月份生的,也不明白生日是怎樣一種概念。
但是當林業斐說着新年伊始的時候,和記憶裏某個模糊不清的影子重合,趙炎忽然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之于林業斐,的确擁有非凡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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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