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房間裏,林業斐替趙炎找好了衣服,一件白色羽絨服,內搭一件淺咖色的羊絨衫,還幫他把睡衣和一件方便穿脫的毛衣外套,以及晚宴上要穿的西服裝進旅行包裏,事無巨細,面面具到,真像一個合格的保姆。
趙炎把衣服換好了,白色羽絨服輕薄保暖,版型也不顯得臃腫,林業斐還從衣櫃裏取出了一條白色圍巾給他系上,整個人氣質簡單幹淨,只有過長的頭發顯得他太文弱秀氣了些。
林業斐将趙炎的頭發別在耳後,露出白皙的耳朵和清瘦的下颌線,他淡淡說了句:
“有空去把頭發剪短,這樣看起來會更清爽一些。”
趙炎木楞地點了點頭,他忽然想到什麽,快步走到床頭櫃旁,打開抽屜拿出了一張卡。
這張卡是趙翊君給趙炎的,說是讓他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趙炎平時花錢少,也不知道卡裏的餘額到底有多少,更不知道林業斐說的請不起他,到底要花多少錢。
趙炎把卡小心翼翼地拿給林業斐,裏面的錢也許只夠請他幾個月,或者一個月都不行,但這已經是趙炎能給的全部了。
其實換個角度想問題,趙炎覺得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反而更簡單,至少他知道了,用什麽方法可以留住林業斐。
林業斐看着遞到面前的卡,再看看眼前這個一臉天真的人,還如當年砸錢求他補課時一樣笨拙,為什麽趙炎始終不能明白,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趙炎,我想要的不是錢,我只要你愛我,依賴我,這樣我就可以永遠陪着你,照顧你,為什麽讓你承認自己的愛,看清自己的心,就這麽難呢?”
林業斐沖上去把他抱緊,有些生氣地埋着頭說:
“趙炎,我才不是什麽傭人,我要你把我放在心上,做你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趙炎眨了眨眼睛,猶豫地想點頭,林業斐已經繼續說下去:
“趙炎,我帶你離開趙家好不好,難道你不想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再也不用有人跟着,想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不需要征得任何人同意,完完全全,只為你自己的意願而活。”
原來,林業斐不想留下,而是要把他帶離趙家。
趙炎身上的傷口開始隐隐作痛,生存是個很現實的問題,無時無刻都在警醒着趙炎,離開了趙家,就有被虐待被遺棄的可能。
而再經歷一次身體上的折磨,趙炎絕對會死,他那麽努力地活着不是為了去送死,林業斐再重要也沒有生命重要。
趙炎劇烈地掙紮起來,林業斐卻抱的很緊。
或許五年前他就該這樣做了,不顧一切地把人帶走,也不至于兜兜轉轉錯失了五年的光陰。
以前他太年輕,實力不允許,現在他完全可以保護好心愛之人了,憑什麽他還要再次退讓。
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把趙炎再讓給別人。
由于趙炎掙脫的意願太強烈,抗拒間動就起了手。
林業斐不舍得弄傷他,結果就是被趙炎逃出了一只手,毫不留情地照着林業斐的臉揮了一拳。
這一擊使盡了全力,林業斐被打得側過了頭,耳朵裏響起一陣翁鳴。
他的口腔裏血腥味翻湧,嘴角也擦破了個大口子,沒一會兒,一行鮮紅刺目的血,從他唇邊淌了下來。
林業斐像失了繩索的木偶,僵硬地放開了趙炎。
力道反噬,趙炎的手疼得厲害,但是他顧不得痛,擡起手就想觸碰林業斐的傷,卻被林業斐躲着,朝他後退了一步。
“趙炎,我很疼,真的.....特別疼。”
林業斐取出手帕自己抹幹淨血污,他的唇角也留下了一塊醒目的紫痕。
他微微別過臉,眼淚悄無聲息地落了滿臉,成年人體面的世界裏,鮮少有這麽慘烈狼狽的時候。
五年前江冰堅決要和他分開時,身不由己相互折磨,痛的是始終是兩個人。
五年後趙炎沒有記憶,輕易否決這份感情時,林業斐只能默默背負,因為他舍不得趙炎痛。
可是趙炎還是痛,痛心疾首,悔之晚矣。
他後悔讓林業斐受傷,更後悔在留不住的情況下遇見了林業斐,前所未有的痛楚讓他發了瘋,肆意發洩着內心的恐慌,委屈,和無可奈何的絕望。
“我……後悔……見到你……”趙炎斷斷續續地比劃着,他的手語并不能很好地傳達他的意思,卻能一招致命地戳準林業斐的痛處。
五年來,他沒有一刻放棄過尋找江冰,江謙說把人送去了美國,林業斐就去美國把能找的學校都找了,杳無音訊,大海撈針,為着一絲希望都不肯輕易放棄。
林業斐過了五年沒有任何重心的生活,為了掙一條出路轉修陌生的經濟學,有一點消息就要遠渡重洋地去找人,因為同情江冰小時候的經歷,所以他盡可能地做慈善,做義工,把自己逼成了一個極致全能的人。
林業斐把兩個人的未來當成了生活的全部,五年的離別缺憾,他會用更完美的一生去補足,可是這份重要的信念突然在此刻變得毫無意義。
林業斐從沒想過,江冰選擇忘記過去,餘生已經有了另一種活法,一種完全遠離俗世情感的生活。
他有了血緣至親,活得簡單快樂,是林業斐一廂情願地覺得趙炎需要愛,直到趙炎說出後悔,抗拒着他的越界,林業斐才意識到,感情類的投資,他可以不預估風險,不計較收益,卻偏偏做不到不在乎結果。
“趙炎,對不起。是我打擾到你了,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盡快收拾好搬走,你明天回來時,就不會再見到我了。“
林業斐合上衣櫃門,有些疲憊地愣在原地,失去意義的生活,累到想停下歇息,又因為生命不容浪費,變得更難将息。
他回頭認認真真地看了趙炎,發現想順其自然地說幾句道別的話都沒有勇氣。
“趙炎,其實你說了挺多傷人的話,我都可以不在意,只是你說後悔遇到我,這一句......最傷我。”
趙炎想解釋,可他發不出聲音,只能越哭越慘,鼻腔堵塞呼吸,抽泣斷續地喘氣,使得他像一個被扼住咽喉,受盡折磨快死的人。
趙炎不停抓住林業斐的手求救,他一無所知,希望有人能教教他。
明明他已經竭盡所能地去學會愛了,為什麽林業斐還是不明白,還是要走。
“你.....不準走。”趙炎用手語憤怒地表達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動作幅度太大,意思也準确無誤,可是林業斐卻選擇了無視。
趙炎便撲過去抱住他,他抓着林業斐的手臂舉高,一遍遍将它置于自己肩頭,想讓他抱自己。
林業斐閉上眼,手掌重複地落下,最後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瓢蟲形狀的金屬懷表,将它半握着交給了趙炎。
“趙炎,趙家的環境很複雜,你既然一定要留在這裏,就要學會保護好自己,不要去招惹別人,也不要被人利用,降低存在感或許是你明哲保身的最佳方式。所以一定不能被輕易激怒,當你控制不了自己情緒的時候,就按下這個按鈕,握着表專心讀秒,慢慢讓自己冷靜下來,翊君他不可能時時刻刻護着你......還有這個藥盒......我幫你備了3次的藥,這些藥會産生依賴,我本來不打算讓你再服用的,但是以後,要不要服用你自行決定就好。“
趙炎聽話地按了按鈕,瓢蟲的翅膀打開了,微弱的抖動活躍在掌心,像一顆跳動得毫無波瀾的心髒。
趙炎雙手把它捧着,這塊表替代不了林業斐的心跳聲,機械穩定的起伏也給不了他任何的安全感。
雙手一合,瓢蟲收攏了翅膀,震顫就如夜間微弱的螢火,消失得無聲無息。
趙炎把表挂在心口,與白色的羊絨圍巾揉搓在一起,他呼吸放緩,慢慢靠近了林業斐。
林業斐的眼睛低垂着,神色疲倦又溫柔,他的嘴角還淤青着,微笑的弧度預示着告別,表現得既完美又牽強。
他們不該到此為止的,趙炎的不甘心徹底演變成一種挽留的本能,他踮起腳,溫柔地在林業斐的唇角落下一吻。
林業斐抿着唇,嘲笑自己沒出息。
一個吻就可以撫平一道傷,林業斐只能認命地想,他對趙炎的容忍度或許真的沒有下限,非要等到哪天失望攢夠了,離開才能堅決一點。
趙炎親完後又對着林業斐的傷口輕輕吹了吹。
林業斐餘光瞥見趙炎淺色的唇微張着,鼻尖和眼周都哭得紅紅的,心中不忍,他悄悄拉開些距離,伸手替趙炎抹了把眼淚。
“趙炎......衣服換好了嗎?”門外響起趙翊君的催促聲。
趙炎看了眼門外,又看了眼林業斐,一番掙紮後他擡起腳往門口走去。
走出幾步後他回頭望向林業斐,把瓢蟲表鏈舉在手上,用手勢對他說:
“我愛你,不要走……好嗎?”
趙炎比劃得緩慢又認真,力求每一個手勢的含義都準确傳達。
林業斐心中一緊,反應過來後又有些頭疼,他的本意決不是用離開來威脅趙炎說出這句話。
趙翊君的催促還在繼續,趙炎聽不到林業斐的回答,只能焦急萬分地繼續等待,一邊望着門口,一邊哀求地看着林業斐。
趙翊君等得不耐煩了,正想推開門看看情況,就碰到從裏面走出來的林業斐,他身後還跟着一臉沮喪的趙炎。
氣壓低旋,趙翊君也顧不得多問,抓起趙炎的手臂把人帶走了。
留下林業斐呆立原地,思考剛才問題的答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去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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