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早晨天還未亮,趙翊君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趙炎的燒已經退了,臉因為餘熱還有些紅,稀薄的晨霧中,外面的樹影都蒙上了一層雪霜。
林業斐從背後抱着趙炎,捏了捏他的臉,陪他一起等日出。
在朝霞散盡的時候,一輛純黑的轎車停在了門口。
林業斐用一件黑色羽絨服包起趙炎,小心地把他抱上車。
回到室內,床上還留着趙炎穿過的浴衣,整個房間彌散着他的氣息,林業斐兩手枕着頭,一向以理智自持的人,難得的發了會呆。
同樣發呆的還有趙炎,他乖順地坐在車上,握着戒指靜靜地望向窗外。
霧氣模糊了景致,趙炎執着地看着一滴滴濺落的水珠,在疾馳的車窗上拖出一根根尾線,然後被無情甩落,如此反複的蹉跎時間,不肯移開視線。
趙翊君打量了他一遍,用一種重新審視的目光,他覺得趙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而這種變化是他樂于看到的。
“趙炎,以後不要和林業斐見面了。”
趙翊君回靠座椅後背,閉着眼睛開始短暫的休息。
趙炎用力擰他的手臂,越抓越緊,迫使他睜開眼睛。
“你做不到?”趙翊君不高興地問。
趙炎拿出iPad,認真地寫:“我喜歡他。”
然後iPad被趙翊君一把奪過,扔出了窗外。
趙炎張大嘴巴,他說不出話,不是被這一蠻不講理的舉動吓到,只是難過,他如此信任和依賴的哥哥,也會這樣随意地,不尊重地對他。
“你懂什麽叫喜歡,我看你就是蠢到被人騙!”
說完趙翊君拿出一沓文件遞給趙炎。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趙翊君翻開紙頁,上面有很多陌生的名詞,趙炎看不懂。
“我給你的股份或許不是趙家分紅最多的,卻涉及趙家的方方面面,從服裝面料到汽車零部件,毫不誇張地說,只要趙家的制造工廠還在運作,你就永遠不會餓死。你不懂其中的利害沒關系,但是林業斐針對你,針對這幾家公司一直在做産業調研,有意開展投資計劃,我就不得不懷疑他的別有用心了。”
趙翊君态度堅決,即便林業斐的目的性沒有很強,從利益角度來說,建立一些商業上的往來反而有利于合作,他這套說辭頂多用來糊弄不懂事的趙炎。
而趙炎果然像他期望的那般,難以置信地翻開股權架構圖,沉默了很久。
晚上林業斐給趙炎打視頻電話,鈴聲響了兩次才接通成功。
電話裏的趙炎穿着天藍色的睡衣,坐在書桌前的樣子很乖巧,也很……性感。
他敞開的鎖骨上留有一大片紫紅色的痕跡,趙炎毫不避諱地,不谙世事地拿眼神折磨着林業斐。
林業斐咳嗽了幾聲,不自然地問他:“為什麽不開心?”
趙炎拿筆在白紙上寫:“iPad被哥哥扔掉了。”
“哦。”林業斐并不意外,他猶豫了一會,問:“哥哥生氣了,所以你不開心了?”
趙炎搖頭寫:
“哥哥,壞!”
林業斐單手撐着頭笑了起來,他語氣慵懶地說:“哥哥說我壞話了是嗎?”
趙炎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林業斐決定不再挑起這個不開心的話題。
“你在看什麽?”
林業斐注意到了趙炎書桌上的幾份合同。
“哥哥給我的。”趙炎舉起其中的一份,就那麽不設防地拿給林業斐看。
“哥哥沒有說這些東西不能讓我知道嗎?”
股權架構和持股比例屬于商業機密範疇,林業斐清空了目光裏的雜念,只餘一片淡淡的溫柔。
“你會嗎?”趙炎想了想,擦掉重寫:“你不會利用我。”
林業斐長舒了口氣,眼睛突然變得很亮,
“財務報表能看懂嗎?”
江冰作為一個十五歲就被訓練炒股的人,他對數字的敏感遠勝常人,林業斐堅信即使沒有記憶,趙炎也具備這方面的天賦。
趙炎抽出其中的報表,對林業斐搖了搖頭。
“看不懂沒關系。”林業斐繼續誘導,“覺得有什麽奇怪嗎?”
趙炎皺着眉,指了指營收項,拿筆勾了幾個數字後,在旁邊寫到:“一直在賺錢。”
“真聰明。”林業斐微眯着眼誇獎,“想知道為什麽嗎?”
視頻裏趙炎湊了過來,一雙大眼睛清可見底,像一只窺探鏡頭的膽小動物。
林業斐隔着屏幕撫摸,他手指虛點,趙炎也不會躲開,依舊很乖地聽他說話。
“每年賺錢并不難,難的是穩定,這幾家公司的盈利能一直持平,即使作為趙家的專供原材料公司,也非常難。”
“為什麽?”趙炎用手語問。
林業斐一直在笑,眼神卻變得嚴肅起來。
“如果一個盤子裏的食物只是剛剛夠分,那吃不飽的人要怎麽辦?”
趙炎回答:“可以去別的地方找吃的。”
林業斐看起來有些倦意,似乎不想繼續,他沉默了幾秒後說:
“你很善良,但是趙家顯然沒有這麽強的凝聚力。”
他不打破趙炎的純真,委婉地解釋:“事實上很多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翊君能讓他們保持相安無事,看來他禦下的手段,比起趙家老太太還是太仁慈了。”
趙炎好像聽懂了一些。
“你是說這些公司除了賺哥哥的錢,還在賺別人的錢?”
林業斐邊笑邊揉太陽穴,昏黃的光暈包裹着他,像一叢溫暖又不能靠近的火苗。
趙炎呼吸悶悶的,想念讓他愈發不開心。
“我能看出來的事,翊君不可能看不出來。”
他不願教趙炎這些爾虞我詐的人性,又被迫想讓他懂得。
“在前幾年汽車制造業低迷的時候,趙家的全産業鏈銷售額仍在穩中增長,只能說同舟共濟可以作為手段,但不能是目的。”
趙炎盯着他,很清醒地問:“你想讓趙家翻船,對嗎?”
林業斐沒有心虛,沒有辯解,用了一種勸誡的嚴厲态度,和他,甚至是和整個趙家站在了對立面上。
“市場不可能像這本漂亮的賬目,可以順走私心,也可以填補虧空,犯錯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而我的原則是,拿走了屬于我的東西,是一定要還的。”
趙炎絞盡腦汁,他想不明白,只能焦慮地一遍遍捋着手指,他看向林業斐,難以置信并且萬分為難地問:
“你需要我幫你嗎?”
林業斐只是笑,他實在累極,提心吊膽了一整晚,又在這一刻徹底釋懷。
“炎炎,翊君如果想把股份收回,我注入的股份可以全部給你,他為你計劃的理想前程,我來幫你走的更遠。”
趙炎自責得流眼淚,林業斐的唇湊近攝像頭,隔着屏幕輕輕地吻他。
這樣遠遠不夠,趙炎突然想通了家人的含義,關于遠大前程的構想,或許是驅策他變成一個更好,更穩固的人,能夠共同支撐起一個家的意義。
“我想見你。”趙炎奮力地嘗試發出聲音,可他的聲帶紋絲不動,甚至沒有一點嗚咽的聲音。
電話另一端的林業斐,卻聽懂了他的心聲。
“我馬上過來。”林業斐拿起外套,手機一陣搖晃後,他氣喘籲籲地補充了一句:“等我半小時,乖,不要睡着。”
趙炎不停點頭之際,視頻訊號已經挂斷。
外面風太大,吹得樹葉沙沙響,像一個恐吓怪人,令趙炎難有睡意,他便走到窗邊安靜地望了一會。
時間概念很強的他,期間錯認了三輛車,第一次覺得半小時很長。
終于,車庫裏響起一陣短促鳴笛後,林業斐的電話打進來。
趙炎急忙跑下樓,他的拖鞋落在了樓梯上,腳底踩着瓷磚有些涼。
他急得打不開門,來回奔跑地去開燈辨認門鎖,林業斐于是不再敲門,盡量平靜地安撫他:
“炎炎,先接電話,別着急。”
趙炎接通電話,眼角濕了一片,他抿着唇不知道如何解釋,門突然壞掉這件事情。
林業斐低頭隐藏情緒,擡起時仍笑着說:
“別害怕,我來想辦法。”
他走到花園裏,憤意難平地打給了趙翊君。
“不要把他關起來!你會吓到他的。”
電話那頭很安靜,有一種趙翊君刻意等他的挑釁氛圍。
“如果他不聯系你,你不偷偷來見他,他就不會被吓到。”
“況且……” 趙翊君幹笑了幾聲,“關起精神病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呵呵……”林業斐心酸地笑了,是諷刺更是失望。
“所以你是不準備放棄這棵……救命稻草了?”
“林業斐!”趙翊君似乎被戳中了痛點,“我不會犧牲趙炎的命來救我,因為他是我的弟弟。”
“弟弟嗎?他只是一個沒有自控能力的精神病人,你作為他的合法監護人,有權利……為他做任何決定。”
趙翊君意識到再被激怒只會落于下風,他強迫自己冷靜的同時,也算徹底領教了林業斐的本事。
他的談判技巧果然像傳聞中那樣,一針見血的犀利。
事到如今,趙翊君也只好放出些籌碼來解決這個難纏的麻煩。
“林業斐,不如我們做個君子協定,你暫時不和趙炎見面,我也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趙炎。”
“暫時是多久?”林業斐聲線從容,自信滿滿地問:“十年,二十年,又或者你準備把他送往國外,讓他用一輩子忘記我。”
“你少他媽自作多情了。”趙翊君實在受不了他的刺激,“也就是趙炎好騙,你以為他貪玩的心性能持續多久,只要我給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多花點時間陪他,不出三個月他就能把你忘的一幹二淨。”
“三個月是嗎?”
林業斐擡頭,今夜天空星辰稀疏,月亮不知躲在哪片雲裏,此刻勝券在握的不知是誰。
“那我就.....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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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