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第 23 章

自行車嘎吱嘎吱七扭八拐。

等初夏以為它要撐不住兩位成年男人的重量即将壽寝正終，結果莫希唰一下停在某處院落門口，單手攬住初夏的腰抱他下來，随着咔一下，安安穩穩停在院裏。

“……”

并且沒歪。

初夏看看單車，又看看莫希。

被他驚訝小模樣逗笑，青年反手将行李扛在肩頭，長腿一邁大步流星地進了那棟三層矮樓。

沒一會兒他興沖沖跑下來，架住初夏的胳膊往自己肩膀拉，結果忘記考慮身高差因素，等莫希直起身子，初夏跟從地裏拔出來沒放穩的蘿蔔一樣，整個人往旁邊倒，又吓得莫希不清。

思來想去，他還是用最穩妥的公主抱方式，将初夏帶回家。

“你好輕。你家不給你飯吃嗎？”

開門前莫希有一搭沒一搭講話。

初夏雖然算不得警惕，也比先前緊繃狀态松懈許多，幫着莫希拉開門，才默默補充句：“我一天沒吃飯。”

“？”

“也沒睡覺。”

“……”

聽得莫希沉默。

“那先吃，然後洗澡，最後睡。”

幾秒鐘便決定了初夏今天的安排，莫希準備給他下包方便面，剛進廚房身後就跟進來條小尾巴。

“我想吃紅燒方便面。”

“太辣了。”莫希果斷拒絕：“你的胃受不住。”他量了半碗米，淘洗下鍋開火，往裏面扔進去兩三顆青菜：“喝點蔬菜粥。”

也不切、也不撕，就這麽整個扔進去，看得初夏沉默。思考自己喝下去會不會拉肚子，決定自行争取出路。

“我還沒有喝過。”

初夏眨眼：“就嘗一點點。”

莫希才不搭理：“雖然我的做法看着簡單，但是吧卻富含多種膳食纖維與碳水。喝完就去洗澡，沒有換洗的衣服就去我櫥子裏拿。”

白米下鍋咕嘟咕嘟，莫希攪鍋，扭頭見初夏還站在自己跟前，心中不由得好笑：“好粘人嘞。”

這句話用的是當地方言，初夏自然聽不懂，覺得應該不是什麽好話，他吐吐舌頭就要出廚房。

“喂。”

初夏茫然，扭頭視線落來陰影，還未看清模樣，稍硬前端帶了點油，輕輕按在初夏唇角，又驟然收回懸在半空。

什麽？

不等初夏追尋，嘴唇先是蔓延開幾分熱意，随後筷子碰到的地方微痛，最後演變成無法言說的麻。

任辛樹哪讓他碰過重口味的東西。

別說辣椒了，初夏食譜除了水煮就是清蒸，偶爾幾次出門透氣，才是他改善夥食的時候。剛開始他還想不通任辛樹如此固執的原因，直到各種補品與清淡飲食的效果在他某部位顯著反應，初夏如吞了蒼蠅般惡心。

其實，有件事他誰也沒告訴。

十七歲生日那天晚上，任辛樹其實沒有醉，他也沒有完全睡死，只是躺在沙發假寐。任辛樹也沒有像往常那般風度，借着不存在的酒勁，半跪半坐沙發旁邊，手指搭到初夏大腿邊的沙發。

亞麻布在發熱。

他呼吸很沉。

初夏半夢半醒，看清任辛樹表情。

那是一種不同于往日沉靜，同時失去應有的風度與氣場，整個人變得混沌不安，脖頸若被魔鬼纏住，視線直直盯住蓋于小腹的毛毯。

目光幾乎化為實質，順着他略微起伏的胸膛一路向下，最後停在某處。

雖未動作，可十七歲的初夏緩緩閉眼，頭一次理解惡心二字的含義。

……

“嘿！小初夏！”

耳畔拍巴掌聲帶着赫赫風，喚回初夏游神的意識，只見莫希單手握湯勺，看過來的眼神怪異。

“吃個辣還能把你吃癔症？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莫希講話時，尾音不自覺上揚，透出異常嚣張的姿态。偏偏面部神情透出一股無所謂味道，眼睛始終注視初夏。

初夏低頭。

“沒。”

他将要一瘸一拐出去，莫希轉小了火，跟在初夏身後。被看得不自在，初夏別扭回頭：“我自己會洗。”

“啊……倒不是說這個。”莫希點點初夏腳踝：“疼就別洗了。”他猛地前傾身子去聞，趕在初夏還未反應時瞬間彈開，表情略顯複雜。

“上藥嗎？”

面對數十家媒體狂轟濫炸都面不改色的莫希，被初夏不冷不淡的注視，頭一次體會到窘迫滋味，半天憋不出來半句話。

“……”

“莫老師。”

“啊？”

初夏走了幾步，偏偏頭詢問：“你對誰警戒心都這麽低嗎？”

你一個連面都沒見過就冒充陌生人弟弟的家夥還有資格反問？莫希硬生生咽下話頭，輕咳，表情無辜：“嗯……”

好在初夏也沒說非得追求答案，他坐在馬紮上，稍稍挽起褲腿，表情有幾分糾結，從旁邊藥盒裏掏出噴霧晃晃。

按下泵頭瞬間，空氣彌漫開淡淡形無法容的氣息，中草藥混合略濕冷的空氣，形成捉摸不透的薄膜，籠罩在莫希鼻尖。

癢癢的，勾人心神。

“要揉，這個藥，揉開效果好。”

他差點壓不住吞咽聲，艱難別開視線，撓着頭往廚房走，可始終不敢與初夏對視。直到掀開鍋蓋攪動湯水，緊繃神情才勉強放松些許，眼前又浮現初夏裸在外的腳踝。

奇了怪了，還真有人按教科書的骨架長？

就算他畫過百八十個模特，見過數不清的石膏腿，都沒這一個初夏來得順眼、精致，那肌膚嬌嫩勁兒，不像尋常人家能養出來的金疙瘩。

喜歡，嘿嘿。

莫希舀起一口粥嘗嘗鹹淡，忍不住低頭偷笑，響動叮當，不明所以的還以為他在炸廚房。

等切好下飯菜，莫希極為做作地擺好盤端出去，剛要提高嗓門招呼初夏吃飯，話音在看清客廳畫面時硬生頓住。

“初夏？”

只見方才還跟他拌嘴的男生身子歪在一旁，頭靠在沙發扶手，手臂無力垂落，藥瓶叽裏咕嚕滾出去好遠。被叫名字也毫無反應，頭發松松蓋住眉眼，可把莫希吓得不清。

等他放下碗筷蹲在人身邊，還沒伸手動作卡半道，眼神中的焦急轉化為哭笑不得。

“你是有多累啊……坐在這種地方都能睡着？該不會是被人拐走，自己逃出來的可憐娃娃，都快瘦脫相了。”

尾音漸漸壓低，莫希托腮，手肘撐住膝蓋，默不作聲撿回噴霧，順勢打量初夏睡顏。

乖死了。

他左看右看，怎麽都看不夠。

就感覺面前擺了塊剛出爐的熱乎乎面包，一按下去表面如棉花凹陷，再輕飄飄彈回原狀，一聞滿鼻腔都是小麥與牛奶的濃香。

去趕次集還能撿回來個漂亮弟弟。

莫希樂得牙都沒了。

方才靠近初夏時，人骨架瘦小，骨肉雖然勻稱但無力，絕非常年練武之人所有，摸起來渾身軟趴趴的，跟沒骨頭樣。

他養過黃金蟒跟蜥蜴，迷戀于那些動物的冰冷血液，無論涼滑鱗片還是毛骨悚然外表，都一度成為幾年前的靈感缪斯。

“但是現在……”

莫希湊過去，伸手勾住初夏發梢，在指尖卷了兩三個彎，不輕不重地晃。

他微勾嘴角，眼珠亮得驚人，卻稍稍蒙了層霧輕薄血氣，眯起眼時身子後仰，手指滑到初夏柔軟側臉。

“我可不擅長畫人物，更別說裸.體模特了。如果對象是你的話……”

莫希松開頭發，趴在初夏身邊，半張臉都快埋進臂彎還在笑：“喜歡。”

/

初夏這一覺，睡得沒了知覺。

等他睜開眼對上完全黑透的天空，身體和意識都有瞬間恍惚，猜測是不是到了第二天淩晨，一看床頭鬧鐘顯示晚六點半，記憶才逐漸回籠。

從稀裏糊塗認了個哥哥，再到被人抗在自行車帶回家，後來記憶在噴好扭傷藥後便斷了片。

他緩緩坐起身子，打量房間布局。

空、白、沒點人氣。

完全不像是莫希那麽輕佻的風格。

不過，眼下容不得初夏多想，空蕩房間就剩他自個，透過未拉窗簾的玻璃能看清遠處連綿起伏的山，一層一層如屏障。

若放在先前，他定然覺得有被包圍的恐懼，現在變成與世隔絕的武器，任辛樹絕對找不到這裏。

能躲過他監視，初夏也就知足了。

再發呆下去也不是辦法，他慢慢挪動到床邊，剛要下床，驚覺身上衣服早換了新的一套。

“莫老師？”

初夏忙踩着拖鞋往外走，結果還沒到拐角，外面傳來笑鬧聲，他剛一探頭視線還未聚焦，門口響動戛然，像被捆住嘴巴的鴨子般寂靜。

“……”

一個兩個三個，幾位穿着樸素的半大小子擠來擠去，看清初夏相貌後齊齊張大嘴巴。為首的高個甚至拿不穩手中籃球，叽裏咕嚕滾到地上，被旁邊人眼疾手快拍起抱在懷。

“你瘋啦啊！要是弄髒地板，莫老師殺了你！”

“啊、吓死我了，不是不是，你管那個幹嘛！人真的在莫老師家啊……還真是……”

這幾個人說話遮遮掩掩，跟打啞謎一樣，聽得初夏不耐煩，剛要躲回房間裏，洗手間傳來嘩嘩水聲，緊接把手下移莫希探頭。

等見到初夏出來，明顯吓了一跳，不顧身後學生吵翻天的起哄聲，緊趕慢趕把初夏推回房間，反手将人壓在門板上鎖。

“初夏。”

莫希語氣嚴肅，初夏側目。

“我要說幾件事。”

他補充：“關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