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章

第 35 章

回去路上，莫希腳步飄忽，臉上笑意揮之不去，偶爾發出幾聲怪叫，走在回家路上，吓得初夏後背發毛。

“撞邪啦？”

他踢踢青年後腳跟。

後者不氣反笑，擡高手中塑料袋，動作帶動下，雪糕嘩嘩作響。

“初夏！”

向來穩重的青年怎麽會如此幼稚，一改初夏剛開始見他的模樣，就跟成精的海星在路上手舞足蹈，時不時對着月亮嗷：“初夏親我了！”

“你發神經呀！”

生怕旁人聽到，吓得初夏扭頭，見來時馬路空蕩蕩，才快步向前去拽莫希衣擺，聲音急促又小心。

“你再這樣，我不跟一起走了。”

奈何初夏語氣偏軟，就算威脅的話語，落在人耳朵裏也像是撒嬌。別說威脅了，即便遞給初夏世界上最鋒利的劍讓他進攻，對方也只會淚眼汪汪舉着不動。

好愛撒嬌。

這個小孩子。

莫希抿嘴，眼底藏不住笑意，乖巧巧的哪有任辛樹說的嬌蠻，對方意圖未免也太明顯，連他現在都覺得太過分。

“我不講話。”

還真的怕惹羞初夏，莫希稍稍收斂些，換只手提雪糕袋，防止不小心冰到他。

聞言，初夏沖人小小地翻了個白眼。

他先前怎麽就覺得，莫希是個滿是書卷氣的清冷教師呢？眼下這粘人膩歪的模樣，實在是——他想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詞，無奈只得放棄，快步超過莫希，拒絕跟他并肩走。

路燈将兩人的影子拉得極長。

與其說月亮落在地面的光慘淡，倒不如是莫希眼裏僅能看見初夏一人，少年這兩天開始抽條，之前還有點拖地的褲子，現在穿在他腿上都成了九分褲，露出不堪一握的白皙腳踝。

當然，莫希還沒那麽饑渴。

他又不是任辛樹，恨不得讓初夏變成小玩偶，然後天天揣進懷裏疼愛，正好明天就是小年夜，也是初夏的生日。

啊！

莫希腳步猛地頓住。

還沒來得及問他，想要什麽禮物來着。

“......”

他們之間空缺的時間太長，總不能還是用初夏小時候的喜好來衡量他現在，莫希略微犯愁，剛想叫住初夏問清楚，誰知人一閃跑到跟前，趁掌管雪糕的大人還未反應，嗖地摸出根雪糕蹦跳跳跑遠。

莫希回神：“初夏！今晚吃了幾根了？！回來，不怕拉肚子了！”

“嘻嘻嘻，莫老師管不着管不着！”

雖然年紀是成人在即，可心理上還像沒長大的孩子，初夏沖莫希扮了個鬼臉，高舉着雪糕，耀武揚威就要往樓上跑。

結果天黑視暗，外加還未喊應樓道聲控燈。

初夏重心明顯失衡，連帶着那塊小熊頭的奶油雪糕也飄去了半空，甩出一道完美抛物線，啪叽一下子掉在水泥地面，成了攤不明液體。

“......”

哦豁，完蛋。

在這一瞬間，莫希腦海中浮現無數個念頭，最後都化為：如果現在不哄好他，今晚就別想睡覺了。

他快步趕向前還沒開口，初夏淚眼汪汪仰起頭，嘴巴抿抿，滿是委屈。

哄不好了。

莫希光速蹲下，扒開塑料袋随便掏出來一根棒冰按在初夏嘴邊，見人垂落眼睫安靜片刻，還以為哄騙有效果剛要跟人搭話。

“夾心的……”

起初，由于初夏音量太小，莫希并未聽得見他吭聲。後來對方直接提高嗓門，奪過那根棒冰控訴。

”這是檸檬夾心的棒冰。”

初夏控訴。

此時莫希的思緒還沉浸在初夏方才目光裏，停頓片刻才堪堪反應過來，啊了聲滿臉透出茫然。

因為喜歡所以想帶回去慢慢吃，結果還沒到樓道底就被莫希破壞掉，如果初夏現在還裝作無事發生，他就得改姓莫。

“那...我回去再給你買一箱。”

實在難受初夏哭，莫希倒也不會跟根棒冰生氣，剛要起身離開，手腕傳來力度，前者輕輕勾住他的衣擺搖頭。

“家裏冰箱沒位置。”

聞言，莫希呼吸一顫。

他也說不清心中悸動從何處起，家這個字眼與他來說過分陌生，莫希向來将教職工宿舍當睡覺的地，而且他也沒成家打算。

只是因為初夏無心話語，陌生電流傳遍他四肢百骸，激得莫希一哆嗦，險些沒提住裝滿雪糕的塑料袋。

“那……”

剛開了個話頭，便被初夏截去。

“那還是趕緊吃掉吧。”說着，初夏張口，森白小牙一露，那棒冰少了半個頂，光禿半截被他拿在手裏，看着就好笑無比。

“你也吃。”

東西遞到莫希唇邊，冰涼凍嘴，也難琢磨初夏怎麽會喜歡這個，但青年還是極為配合地咬下令外半邊尖尖。

分明未吃太快，卻冰得莫希頭痛。

這種感覺很難掩飾，他眉心一瞬間蹙起，半合着嘴張也不是閉也不是，最後等冰塊稍稍融些，喉結滾動咽下表情這才好受點。

看得初夏笑。

他身子倚在樓梯扶手，見莫希俯身收拾幹淨地面，略有好奇詢問：“這麽長時間，我也沒遇到過其他老師诶？”

“都回去過年了。”

莫希牽住初夏的手往樓上走，寬大掌心溫熱，剛好暖住少年指尖，初夏低頭，目光落在兩人相交處。

“那你怎麽不回家過年呀？”

“我爸二婚，生了對雙胞胎。”莫希回答簡潔，看樣子并不想多說，只是眼中落寞未必作假。

初夏不太懂。

不過，他隐約覺得莫希有莫希的道理，走樓梯時想了半天，總算趕在青年掏鑰匙開門那一瞬間。

“莫希。”

“嗯？”

“要不，我當你爸吧。”

語出驚人。

莫希還保持先前開門模樣，聽到這話連鑰匙往哪轉都忘得精光，目瞪口呆偏頭望向初夏，在察覺對方神情嚴肅并非玩笑時，他心底忽然騰起不算好的念頭。

——先前那些溫柔親親，初夏總不會……當成親人之間的疼愛吧？！把人當老婆細心養着，結果對方卻想當爹？

想法過于驚天，莫希傻站門口。

結果初夏以為這份震驚所引起的沉默為默認，他稍稍踮起腳，指尖輕輕落在莫希頭頂，一下下順着發絲撫摸。

“呼嚕呼嚕。”

還有哄孩子般的軟綿腔調。

再沉默下去，莫希感覺未來會有一頂很大的綠帽子扣在頭上，他深呼吸向前幾步反手關門。将要找初夏算賬，剛巧不巧對上人幸災樂禍的眼睛。

……騙、騙他的？

初夏舉高雙手：“耶！”

小壞蛋惡作劇成功，鞋子一蹬拖鞋不換光穿着襪子就往屋裏跑，結果沒跑半道又硬生生剎車，後退兩步踉跄轉身躲回莫希背後。

“覺得涼啦？這裏沒有地暖，還不趕緊穿——”

說話間，拐角出現的人影将莫希後半句話逼了回去：“任辛樹，你沒走？”

定睛一看，披着睡袍站在過道的家夥，除了任辛樹還有誰。他好像是做足準備，客廳角落莫名其妙出現兩個行李箱，先前大衣随意搭在上面，大有在這裏紮根架勢。

“您這是？”

被問到的男人毫不心虛：“盡到監護人的義務。”還伸手朝初夏一招：“大半夜不睡覺去外面瘋，過來。”

初夏躲得更深，手指死死抓緊莫希腰間衣物，小腦袋靠在人後背不吭聲。

誰知任辛樹臉皮比城牆還厚，就算被初夏這樣子冷落對待，還能保持無動于衷的姿态。

莫希實在是佩服。

這樣認輸，任辛樹就不叫任辛樹。

他倒也不覺得尴尬，簡單的兩室一廳也被他站出大平層的優越感，先前幾步還端出家長架勢。

“我養大的孩子，就算移情別戀跟別人在一起了，怎麽也得我同意……”

“你變态吧！！”

莫希還未開口，躲在他身後的初夏探出來個毛絨小腦袋，張牙舞爪沖任辛樹發飙。其實人還是怕的，不過有莫希在，初夏倒也無法察覺恐懼。

“初夏！你怎麽還不聽話！”

“我不要聽變态的話！”

一回生，二回熟，最開始腔調還有點飄，說了兩次後初夏語氣那叫一個字正腔圓：“你總是讓我看心理醫生，其實要看的人是你吧！”

他嘴巴一開一合，先前由于咬棒冰的緣故，導致下嘴唇被冰得通紅，講話中時不時微抿，擠出點點軟肉，看起來很好親。

“……”

顯然，兩個大人都在對方眼睛中察覺這一信號，對對方的敵意更甚。

“我撫養他長大的叔叔，名義上也能算他半個爸爸，他還沒過十八歲的生日，去哪裏、認識什麽人、交怎麽樣的朋友，我有資格知道的。”

莫希才不管他這，冷笑反駁。

“你也說了是名義上的，怎麽，他不樂意你還能将人關起來不成？如果你對他不好，人家能大半夜跑出來。”

一個腰纏萬貫，一個學歷耀眼，結果吵架就跟小雞互毆般，沒有任何帶有攻擊性的亮點。

初夏後退半步，蹲下身在塑料袋裏翻找奶油雪糕，找着找着那兩人音量漸漸低下去，顯得窗外鐘聲尤為清晰。

滾滾渾厚入耳，連綿數裏蔓延。

小年夜到了。

初夏也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