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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楚敘池車裏,陳言清有股異樣的感覺,上回在這輛車裏發生過的事情簡直就像是上一秒才有的體驗。
這時準備繞過車頭的楚敘池停下,他看向車的後座,陳言清好像坐到後面去了,一陣風吹來,把他的一根劉海紮到眼睛裏去,食指弓起來,用骨節一蹭後他走向後座,拉開了車門。
風卷着楚敘池的氣息湧進來,陳言清看向虛倚着車門的楚敘池,問:“怎麽了?”
楚敘池只要再俯身多一點,再低頭多一點,就能親上了,陳言清瞟過他的唇,他唇張開了,說:“坐前面。”他的深幽視線随着他的起身移開了。
陳言清下車,經過他面前,他低頭,看見陳言清後頸露出的肌膚,陳言清把衛衣換回來了,身上的酒氣有點重。
楚敘池轉身,給他拉開副駕駛的門,他坐進去之後,楚敘池彎唇淺淺一笑。
陳言清系安全帶的時候看見楚敘池經過車頭,那深黑的眼珠子像捕魚炸彈一樣鎖在陳言清身上,陳言清心想,他現在下車還來得及嗎?
“地址是什麽。”上車後,楚敘池問。
陳言清還沒回答,看見他在系安全帶,他眼神瞟過來,看了眼陳言清的胸前。
陳言清捂住胸口。
楚敘池目光很疑惑,他偏頭,示意陳言清。陳言清說:“把我放在你經過路上的某一家酒店就好。”
“為什麽住酒店?”問完這話楚敘池眼神頓住,他想到胡嫣兒說的話,明白了一些。
陳言清不吭聲。
但路上經過酒店的時候,楚敘池都沒有停車,每一家都沒有停,陳言清慌張了,說:“就把我放在前邊那個十字路口吧,那兒有家酒店。”
楚敘池淡淡“嗯”一聲,然後快速經過了十字路口。
這回輪到陳言清很疑惑盯着他,他說:“住我家,我家有空餘房間。”
“為什麽?我不要。”
“我是你學長,照顧你是應該的。”楚敘池側目看住他,唇角一揚。
簡直是惡魔。陳言清心想。而窗外深黑的夜,也像是楚敘池的爪牙,陳言清看窗外,辨認出馬上要到楚敘池住的小區了,看見随風搖擺的行道樹時,陳言清仿佛聽見了風的嗚嗚聲,而這也像是一個伴着黑夜的看戲者。
車停在小區門口,楚敘池看向一聲不吭的陳言清,陳言清臉色不太好,看起來好像要吐了,楚敘池要問他時,他忽然瞪過來,沖楚敘池說:“我要住酒店。”
楚敘池沉口氣,他有點不爽快:“你這麽保守?在朋友家住一晚都不願?”
“你是學長,還算不上是朋友。”陳言清說。這其實也是他的真心話,雖然他很想跟楚敘池成為朋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面對楚敘池的時候,他總是會搞砸,就比如現在。
沉默的權利這回交給了楚敘池,他一手握着方向盤,目視前方一動不動。
這段沉默裏,溫暖的車裏生出一陣寒氣,陳言清筆直坐着看向前方,車燈很亮,像灰白色的銀河,楚敘池也是在看這個嗎。
楚敘池忽然有了動作,将車駛進了小區。
陳言清猛然看向他,他側臉神情寡淡,唇角跟眼角餘光體現出來一種僵冷的情緒。
陳言清剛要說話,車轉了彎,駛離小區,走上來時的道路,車速也緩慢了些。陳言清留意街邊的酒店,這時他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他去摸手機的時候聞到自己衛衣上的酒氣,他問楚敘池:“我身上味道很重嗎?”
楚敘池不回答他的,看着前方,一副認真開車的樣子。陳言清點開屏幕,看見郭同之發信息問他到家沒,他猶豫一秒,回複:“到家了。”
車緩緩停在一家酒店門口,是很豪華的酒店,陳言清說:“換一個。”
楚敘池一聲不吱接着開車,這會兒他的手機也響了,他拿起來看一眼,是李世給他發的消息,說:“陳言清跟胡嫣兒叫我們去吃飯,不會就是為了做給你看的,讓你死心的吧?我看你還是不要太表現出來你喜歡陳言清吧。”
楚敘池擱下手機在腿上,消息界面退出了,但還沒鎖屏,陳言清朝他看一眼,看見他手機屏幕上有一條未讀短信,好像是感謝他捐款成功什麽的。
車又停了,這回是在一家中規中矩的酒店門口,陳言清看向他,預備說感謝的話,他一手解了安全帶,下車過車頭,在陳言清疑問的目光中走到車邊來,拉開車門等着陳言清下車。
陳言清下車之後,問:“你車裏應該不會殘留我身上的酒氣吧。”
“有也沒關系。”楚敘池目光松松散散看着他,仿佛還帶着一種不屑,“你只把我當司機又不是朋友,在意這個做什麽?”
陳言清被他這話噎住了,不知道說什麽。他走上臺階要進酒店,但楚敘池卻也跟了來,始終走在他身後方,像保镖似的,楚敘池是故意的嗎。
陳言清回頭望他,他擡眼,帶着銳光的眼神透過根根額發直擊心靈,他說:“陳言清,我們的關系是什麽,取決于你。”
之後楚敘池沒有再說一句話,陳言清定了房間後要付款,被楚敘池搶先,陳言清要跟他說話,他轉身就走出了酒店。
陳言清走進電梯裏,給楚敘池轉賬,看着網絡正在連接中,回想起楚敘池跟在他身後上臺階的樣子,莫名有點肅殺之氣。
出了電梯,他收到楚敘池的回複:“不用。”楚敘池沒有領他的轉賬,估計永遠不會領。
陳言清一周都住在這個酒店裏,有時候他趕去上課,提着書包出酒店大門後,能看見楚敘池的車停在門口,他看見過三次,但從來沒有看見過那黑蒙蒙車窗那邊,楚敘池的臉和楚敘池的表情。
周末他如約來到南城看望媽媽,順便也用一周的兼職工資來交費,但是這還遠遠不夠,他站在飲水機前一邊接水一邊嘆氣,袁阿姨走來對他說:“是不是快要考試了?那你可以不用跑這麽勤快呢。”
“沒事的。”陳言清喝了口水,“袁阿姨要喝水嗎?”
“我不用。”袁阿姨一下子笑得很燦爛。
陳言清說:“希望袁阿姨每天都能這樣開心。”
“我開心也是因為你啊。”袁阿姨把他拉到一邊來,低聲說:“我們醫院一直有在小程序上刊登保密信息,有一些社會人士經過認證之後,會成為有資格的捐贈人,前幾天吧,有一位匿名的人把刊登在上面的所有人的費用都捐贈了。”
陳言清說:“好有錢啊。”
“你媽媽的保密信息也在上面。”
陳言清水杯都拿不穩了,激動心情中同時有些複雜情緒,他雙手握住水杯問:“那捐贈的人沒留下一點信息嗎?我的意思是,就算家屬想感謝,也沒個門路麽?”
“好像是位女士。”袁阿姨說。
陳言清點頭:“原來如此。”
“從此你松了一口氣呀,以後只需要每半月交醫藥費就可以了。”袁阿姨笑着說:“我也能幫你分擔點兒。”
“欠袁阿姨的那些錢我也一定會盡快還的。”陳言清誠懇的說。
袁阿姨按住他的肩:“我跟我愛人都有份穩定的工作,平時也沒什麽大的支出,那些錢就當我存在你這裏,不着急的,我也沒用處。”
陳言清還是有點過意不去,袁阿姨說:“好了,進來看看你媽媽吧,珍惜你的周末呀。”
進病房前,陳言清又問:“那捐贈人是南城的麽,真沒有一點信息麽?”
“連是不是南城的我們都不知道呢,不過醫院會有表彰活動,但那也是不會透露出任何信息的。”
陳言清很感激那捐贈人,同時也覺得很遺憾:“這樣啊。”
這個周末仿佛改變了一切,陳言清周一回到學校後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點,用郭同之的話說,就是:“陳言清,你從黑色變成灰色了。”
陳言清回他一句:“我本來就是灰色的,可能灰色裏還帶點白吧。”
郭同之搞不懂了:“你這應該不算是在自戀吧?”他拍拍陳言清的桌子,“能不能別卷了,怎麽你過了個周末之後,學習更加用功了?等一下,你耳機裏在聽什麽啊?不會是英語單詞吧?”
陳言清點頭。郭同之很痛苦的抱住了頭。
一天的課程結束後,陳言清獨自從教學樓裏出來,郭同之因為要去社團,沒跟陳言清一起。
陳言清一邊下臺階一邊取下耳機,看見前邊的一些人走着走着回頭在看自動販賣機,同時也聽見一些像蚊子嗡嗡一樣的閑話聲,他經過自動販賣機時,看見楚敘池站在那兒買水。
才六點半,陳言清看了眼手機後再看向俯身拿水的楚敘池。
不過楚敘池沒往他這邊看,擰開瓶蓋就一飲而盡,好像很渴一樣。
天邊是嶄新的黑,還不太隆重,仿佛還伴随着薄霧,陳言清看天邊時,在心裏勾勒出他剛才看到的楚敘池的剪影,楚敘池好像理發了。
第二天下課後,陳言清依舊一個人走出教學樓,經過自動販賣機時,他看過去,楚敘池又在那兒買水,全身的裝束跟昨天不同,不過還穿着黑色的帆布鞋。俯身拿水時,皮夾克的邊角翹起來,借着販賣機的燈光,陳言清看清他皮夾克的顏色好像是深紫色。
第三天,他在下樓的時候就取了耳機,一邊看着自動販賣機一邊走,看見楚敘池側影時,他勾唇一笑。楚敘池今天穿黑色的棒球外套,左胸口處有一串小的英文标志點綴,黑褲子好像短一截,腳踝骨露出來,鞋邊露出一圈黑色襪子。
第四天,陳言清下樓的腳步十分輕快,走出教學樓之後變得緩慢,再次看見在賣水的楚敘池,陳言清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但是行人挺多的,也就作罷。今天楚敘池穿黑色立領機車外套,俯身拿水時,食指素圈的光一閃而過,陳言清眨眼後又看見他脖間的雙層項鏈垂着,他鎖骨處的肌膚被冷光照着,很性感的起伏。
周五這天,楚敘池早已買了水站在販賣機的邊側,他單手按手機,另一手攏着兩瓶水,陳言清經過時,看見他穿着黑色大衣,戴了黑色圍巾。
天空飄落小小雪花,他站在那兒很安靜。
陳言清身上好像有雷達一樣,剛要經過,他就擡眼,盯向陳言清的臉。
陳言清終于開口:“學長等誰?”
楚敘池向他走來,在薄薄的雪地裏留下不太清晰的一串腳印,走到他面前,楚敘池遞給他一瓶常溫的水,陳言清有些木讷接過,他的視線停在陳言清唇上一秒,随後轉身,雙手入大衣口袋,緩慢走在漫天雪花裏。
陳言清看了眼水瓶上漸漸消融的雪花,在心裏問自己,陳言清你究竟要怎麽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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