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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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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朝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暈眩。

“蔣冬，這是咱倆高中畢業後第一次見面。”面色泛苦，張朝擰着眉，“你說你喜歡我，不成立的。”

蔣冬道：“我從不騙人。”

“別再說了。”張朝顯然還是不肯相信，“就算你高中喜歡過我，就算你直到現在也還是喜歡我，到此為止吧。”

蔣冬抿了下嘴唇，收斂笑容，沒再出聲。

“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麽喜歡上的我，但我真的配不上你的喜歡。”說完這句，張朝無奈地嘆了口氣，“這都什麽情況，怎麽一頓飯能吃成這樣。”

緘默幾秒，蔣冬先開口：“我了解你，你和薛凡分手肯定是他提的，錯也肯定在他。”

張朝感到疲憊：“別說了。”

“你是個善良的人，你不願意真的傷害薛凡。”蔣冬說，“即使他有錯，你也會原諒他，可是一直這麽周而複始，你真的不會厭倦嗎？”

“別說了。”張朝不自覺加重語氣，“蔣冬，我和薛凡的感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講清楚的。”

“既然你是個善良的人，為什麽對我這麽殘忍呢？”蔣冬的語速緩慢，并不顯得急躁，可态度卻是堅決的，“我是真的喜歡你，每年都會給你發很多過節的問候，我承認，我每天都在期待你和薛凡什麽時候能分手，你難道一點都沒察覺到嗎？”

“一開始，我也以為自己暗戀個兩三年就會放棄了，可久而久之，我就養成了習慣，習慣每個節日想起你，習慣給你發信息，習慣了等待，也習慣了期待。”

“同性戀的身份在城市裏生存不下去的，我隐藏得很好，也因此越來越懷念上學的時候，懷念我們坐同桌的日子。”

“張朝，十年的感情，我沒有欺騙你。”蔣冬沉聲道，“更沒有在跟你開玩笑。”

“這頓飯我請。”喝盡酒瓶中的酒，張朝踉跄着站起身，打斷蔣冬還想繼續往下說的話，“今天真的謝謝你了，如果你還願意幫我的話，欠款的事我等你答複，要不回來就算了，麻煩你了。”

說罷，拉開身旁的椅子，張朝徑直朝門口走去。蔣冬的聲音緊随其後：“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十萬塊錢一定能到你手上。”

腳步剎停，張朝詫異地回過頭：“真的？”

蔣冬笑了笑，低頭掩蓋自己的狼狽，随即站起來，溫文爾雅地将西裝外套穿好，抽出一張紙巾擦淨眼鏡上的霧，戴好後重新看向張朝：“真的，只要你肯聽我的話。”

張朝的面色暗了下去。

“這一晚，你是單身，我也是單身，我們都是成年人，去做點成年人該做的事情吧。”整平衣襟，蔣冬邁到張朝面前，看了他一眼，取出錢包走向收銀臺，“想不想要這十萬塊錢，你自己決定吧。”

推開飯店的玻璃門，寒風迎面撲來，張朝一腳踏進黑夜中，雙腿開始發軟。他麻木地跟着蔣冬邁步，繁華的城市高樓聳立，他知道蔣冬的目的地是哪裏，卻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應不應該是那裏。

事情怎麽就發展到這一步了。

老天爺是要玩兒死我嗎？張朝想。

五星級酒店，一晚上一千八百元，如此富麗堂皇的地方張朝做夢都夢不出來。光可鑒人的地磚映出他和蔣冬的身影。電梯門合上，四面都是鏡子，張朝望着鏡中的自己……他看見的還是原來的自己嗎？

房間的裝潢高端奢靡，鋪着消音地毯，床鋪寬大柔軟，迎面是一整扇落地窗，可以盡情俯瞰賓州的夜景。插卡取電，房間內應有盡有，張朝把挎包放在寫字臺上，坐在窗邊眺望窗外。

“我先去洗澡，幫你調好水溫，你洗的時候直接打開就行。”蔣冬的語氣太自然了，自然得根本不像十年沒見過面的人，張朝一時沒應聲，反複搓熱掌心。

黑夜盛大，盯久了，仿佛要被它吞噬。張朝弓着身一動不動，明明早上自己還是個擠在狹窄的客運大巴上魯莽要債的窮小子，怎麽晚上就住進了如此奢華的酒店。

遠處的立交橋燈火輝煌，往城市的盡頭延伸，如同一條炫彩的光帶，漂亮極了。酒精持續上頭，張朝感覺自己越來越不清醒，想到薛凡，心底的動搖越來越明顯——或許此刻，他才是最清醒的。

掏出手機，張朝撥通了薛凡的電話。約莫四五秒，聽筒裏響起陌生的一聲“喂”，張朝閉上眼睛，沉默兩秒，才說：“讓薛凡聽。”

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過後，熟悉的聲音傳來，同時也帶着張朝最熟悉的那種蠻橫的語調：“有事麽？”

“我最後再問你一遍。”張朝幾乎一字一頓，咬字清晰道，“薛凡，你的回答将決定我這通電話是不是我這輩子打給你的最後一通電話。”

“吓唬誰呢？”薛凡的聲音忽然有些啞，“誰稀罕啊，有本事這通也別打啊。”

張朝：“你真的跟紅毛……跟秦宇在一起了？”

薛凡被張朝質問的口吻激怒了，從交往到現在，張朝從沒用過這種口氣跟他講過話。怒火一下沖上頭頂，薛凡說：“是。”

張朝道：“行，既然如此，你得為你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

“什麽後果？你怎麽跟我說話呢！”薛凡氣炸了，“咱們之間到底是誰的問題？是你變了！這麽多天你都沒來找過我，過年七天，我一直在等你，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很難過，痛不欲生的難過，沒錯！這就是我現在正在承擔的後果！”

“你別把問題都推給我。”張朝咬了下嘴唇，咬出了血，握緊拳頭問，“你自己就沒有做錯的地方麽？”

薛凡氣急了，口不擇言道：“我唯一做錯的事，做得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十八歲時喜歡上你，沒臉沒皮地跟你表白，死乞白賴非要和你在一起！”

攥緊的拳頭松開了，心裏繃着的那根弦終于斷了，搭在膝蓋上的手腕慢慢垂了下去，張朝塌下肩膀，對話停頓的空隙間只剩呼吸聲，聽筒內外都有。

不知過了多久，張朝揉了把臉，輕聲說：“算了，祝你們幸福吧。”

薛凡先挂斷了電話。

身後浴室的水聲停了，張朝指尖轉動着手機，大腦一片雜亂。

他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不清楚是不是由于剛才太過憤怒導致的，此時是有賭氣的成分，還是在真正惋惜……張朝轉過頭望向浴室，模糊的玻璃牆上映出蔣冬優越的身形……

假如當初知曉蔣冬的心意，選擇蔣冬的話……張朝的眼眶紅了。

結局會不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