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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淩言忽然側頭看了一眼祁思明。
祁思明倒是安之若素,一手撐着下巴,一臉饒有興致地掃着外面的風景變化,跟何小姐一唱一和。
“萬艾可?那這一界學生思想很超前啊,這麽小就開始擔憂性功能問題了。”
何小姐道,“誰說不是啊,熊孩子閑的沒事兒總是喜歡偷嘗禁果。”
“這可跟我們當年不一樣,我們當年接個吻頂天了,”祁思明一笑,帶一點大男孩的壞,悄悄捉住淩言的手,搔他冰涼潮濕的手心,“當年傳統啊,還是很發乎情止乎禮的。”
淩言下意識就要抽手,祁思明卻不依,仗着何小姐看不到,捏着他冰冷的手指細細把玩。
開車的何小姐沒留意他倆的小動作,也壓根沒聽出祁思明意有所指,順着就往下接,“誰說不是,現在這幫孩子啊,光心裏小鹿亂撞還不夠,非給親自下場亂撞一下小鹿才罷休……結果一個個到了法定年齡了又不結婚了,一個個堅持單身主義,人口負增長這麽多年,計生辦急得頭都要白了,培育中心都想做免費服務了,別的區我不知道,至少我們區,他們是恨不能挨家挨戶敲門去發成人用品了,真是不省心啊,這要不是不合規,我都想撺掇着每天定時定點走衛星網給他們放愛情動作片了……”
何小姐憂國憂民,絲毫不覺得單身至今的自己有什麽錯誤,仍舊義憤填膺侃侃而談。
祁思明降下了車窗玻璃,吸了一口幹爽微鹹的空氣,趁着何小姐換氣的間隙道,“不過別說,這環境談個戀愛是挺惬意的——二高就這個環境就能吸引不少生源啊。”
何小姐點頭,“這環境還是借了我母校的光,不過二高還可以啦,他們學校就只是散漫,亂倒是不亂,生源不錯,升學率能排個第二……”
淩言一手被祁思明捏着,臉卻背對着看向窗外,聽着何小姐的聒噪,一遍遍吶喊明明在外是挺幹練的一個人,為什麽在私下裏就成了一望無際的碎嘴子。
他心浮氣躁,揉着眉心,“Hola,你這搜集資料的案頭工作也太詳細了吧,你現在都可以兼職做VI區導游了。”
其實他本意是想問問何小姐幹嘛這種事情都要念叨,附近店面改動,學生的購買喜好,學校的升學率……像在打一份全方位的校區報告。
誰知道何小姐卻沒能領會淩言的意思,以為他是在誇獎自己,居然膽大包天地抖了個激靈,“先生,現在AI助理那麽多,我這個位置很危險啊,要麽被AI淘汰,要麽成為AI,我得有保住飯碗的覺悟啊。”
淩言撐着太陽穴,徹底不想說話了。
淩言和祁思明的二人世界徹底泡湯了,何小姐像是毫無知覺一樣,載他們倆到原一高現二高的北門口,找好車位,陪着他倆一起下了車,準備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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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言看着她,感覺她簡直蓄謀已久。
祁思明不好說什麽。淩言卻忍無可忍道,“Hola行行好吧,我帶着口罩呢,一定不讓人認出我來。”
何小姐哭喪着臉保證,“先生求您了,我一定在你倆三米之外——您的行車記錄是要定期上交國會審核的,你要是出了什麽意外,我簡直吃不了兜着走啊。”
淩言知道Mash不在,她是職責所在不好苛責。但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還是瞥去一個毫無溫度的眼梢,“你這樣讓我懷疑我是個嫌犯,不是個議員。”
濱海區的夜市,燈火通明又擁擠嘈雜。
這條夜市算是區內的明星夜市,老街改建的紅磚牆坡頂屋,保留着完整的嘉庚建築風格,一眼看去筆直的一條主道,于隐蔽處又岔出無數小路,街邊樹上挂着五顏六色的燈,年輕人推來擠去一片混亂,好像天天都沉浸在盛大節日的氣氛裏。
“這裏本地人和游客都愛來,熊孩子的校外食堂,海濱旅游的步行街,你別看每家店都開得這麽憋屈,其實每一家東西都很好吃的……”他們應該是正好趕上了夜晚高峰期,祁思明紳士地扶着淩言的腰,每一步都走得都異常艱難,但是何小姐毫不屈服,還妄圖盡職盡責地充當導游。
淩言看出來每一家都很好吃了,因為每一家店都在排隊,蒼蠅館裏為數不多的椅子早就坐滿了,擺在外面的桌椅也被人占了。本來淩言沒有一點食欲,但是無奈何小姐每一句話都說得饑餓難當,配合着這種視覺效果,硬生生把他說餓了。
最後是三個人分頭行動,最後約定在一家酒吧門口彙合。
祁思明在何小姐走前是滿口答應,何小姐一走就去他媽的,一直陪着淩言,一步也舍不得走遠。
淩言半路撞見了何小姐特別喜歡的一家甜點,立刻改變路線,進店去定蛋糕,讓糕點師傅現做等會兒拿走。
祁思明無所事事的掂着一份章魚燒,時不時拉下他的口罩喂他一口。溫暖明亮的蛋糕店內外通明,路上幾個還穿着校服的小屁孩走過路過,看到在收銀臺結賬的淩言,忽然眼前一亮,擠眉弄眼地朝他吹了個長長的口哨。
這幾個個子才竄起來的孩子,估計毛還沒長齊呢,就開始學着成年人求偶,淩言帶着口罩冷漠地看了他們一眼,不予理會。
祁思明卻不滿的啧了一聲,一手搭着淩言的胯部,眼刀向外冷厲地一掃。
幾個熊孩子被祁思明的身高和氣勢所懾,并沒有冒失地上前,只是在看到淩言露出的小半張臉後愈發覺得可惜,心生向往地瞟了淩言一眼,感覺不夠,居然還戀戀不舍地瞅完一眼又一眼。
淩言今天沒穿他那些貴得要死的西裝,只是很學生地套了一件寬松的衛衣和牛仔褲。
盡管褲子并沒有特意地勾勒身材,但從祁思明的角度看,還是不得不承認,淩言髋部和臀部的線條簡直漂亮得要死。
祁思明一邊在心裏吐槽這學校都是什麽風氣啊,一邊伸手幫淩言拉了一下他的衛衣,失笑道,“你這麽招人啊,那以後出門口罩帽子恐怕不行了,得給你裝備阿拉伯紗巾。”
淩言低頭給何小姐發消息說給他在西點屋定了塊蛋糕,之後就跟着祁思明往外走。
剛才他倒是覺得沒什麽,但是祁思明這樣在意他還是忽然覺得愉快,笑了笑,眼睛都眯了起來,“小孩子的醋也吃,你無不無聊。”
兩人之後就像兩個小孩一樣并肩走着,祁思明興致勃勃,還哼着歌。
路過水果攤的時候,他随意地掃了一筆錢,卻只拿了一個橘子,然後在老板的注視下塞進了淩言的手裏,篤定地念念有詞,“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但你是我的了。”
再走遠一點,祁思明就開始胡亂地買東西,進到烘焙店裏買了一根長條面包,又進酒店選了一瓶粉紅色的酒,然後他們走進糖果店,祁思明問淩言有沒有現金,淩言把身上所有錢都掏出來了,放在了櫃臺上,祁思明就毫不客氣地自己扯了一個紙袋,拿着小鏟子開始裝糖果,杏仁糖,蜜餞,水果糖,棒棒糖,五顏六色的裝了整整一個紙袋袋,然後拉着淩言揚長而去,跟老板說不用找錢了。
兩個人眼前五光十色,神經病一樣捧着一堆東西,到夜市的中段人又多了起來,祁思明幹脆把東西随手轉贈給了一對看起來是來這旅游的情侶,然後繼續走。
淩言在攤位上難得地看中了一個手工品,那個是揪着自己兩只耳朵的史迪仔,他端詳了片刻,問了兩聲,但是卻因為找不到攤主,只能作罷,起身的時候卻被祁思明輕輕地摟住,吻了吻耳朵。
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淩言耳朵裏轟地一響,不自覺地瞠大了眼睛。
祁思明卻順着他的手,親密地跟他五指交扣,放在左心房上,宣誓一樣,“聽到了嗎?”
隔壁一家開放式的酒吧搖滾樂正掀到高潮,四周人流熙熙攘攘,柏油路都彌散着一股燙焦的氣息,淩言除了被幸福擊中,什麽都感覺不到。他沒有在公共場合流露親密的經驗,但好在路人匆匆忙忙,人潮洶湧就是他的遮擋,他大起膽子摘下口罩,在祁思明懷裏半轉過身體,仰起頭,在祁思明的臉頰上輕輕碰了一下。
我也愛你啊。
淩言顫抖着念了一聲。
祁思明卻抓緊他,裝模作樣道,“你說什麽?”
淩言責備地掃了他一眼,不吱聲了。祁思明卻來了勁,晃着他的手,笑着逼問道,“來嘛,說都說了,說什麽了?再說一遍啊。”
遠處的煙火仿佛應景一般,呲剝一聲竄到了天上。
淩言忽然被吓了一跳,猛然擡頭,正瞅見那煙花劈開夜幕,嘩啦一下,聲勢浩大地炸開。
萬千燈火裏,祁思明一雙眼笑得流光溢彩,他被蠱惑得張了張嘴,還沒等開口,就聽見幾米外何小姐隔着人群忽然高昂的喊了他一聲。
淩言心裏咯噔一下。
暗道電燈泡排完了冰品,掐着點兒,趕過來發光發亮了。
淩言嘆了口氣,滿心無奈,剛想舉手示意,祁思明卻忽然拉着他箭步而出,斷然道,“快跑!”
淩言被祁思明吓了一跳,本能地就跟着他一頭紮進了人群。
他跟着祁思明在人群中亂串,聽着他強硬地撥開前方人群,還像模像樣地道歉說着不好意思,讓讓讓讓……淩言這輩子沒幹過這麽粗魯的事情,他從小的教育是就算天上下起刀子,紳士也不能在馬路上奔跑,不滿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在耳邊響起,淩言簡直都呆住了。
他感覺那一刻兩個人像是在娛樂場所門口正撞見監護人高中生,二話不說,拔腿就跑,淩言心口狂跳,他拉着祁思明的手,雖然覺得這陪跑莫名奇妙,胸膛裏卻不由的心花怒放。
祁思明估計是早有準備,逃跑路線居然極有章法,七拐八拐地就甩開了可憐的何小姐,折進了小路,但是他們卻沒有停,他們避開打牙扯皮兒的老住戶,跑過散發着熱騰騰的蒸汽的小店,沖過熏肉、烤雞、火腿的兜頭撲來的熱氣,逼仄的老街區地上仍有積水和泥濘,他們大步跑過去,也掠過本地住戶難以理解的質問和好奇。
他們跑得氣喘籲籲,毫無形象,他們跑得太過興奮,以至于十分瘋狂。
淩言的口罩來不及戴上,大口的呼吸讓他胸腔幾乎要炸開,咚咚的心跳裏,粗粝的疼痛中,他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真實和興奮。
左支右突中他緊緊攥着祁思明的手,忽然被力量和幸福當頭罩下,忽然就理解了那些影視劇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情侶私奔,為什麽那麽多不顧一切、神聖而莊嚴的狂奔,這人世間那麽多的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紛紛擾擾,原來真的可以因為一個人,苦難不翼而飛,悲傷全面退避,讓他清醒,使他痊愈,給他熾烈的喜悅。
那些十年分別的隔膜、不甘和委屈,好像在一瞬間被擊得粉碎,他忽然原諒了命運頻頻開的玩笑,眼前人是心上人,人沒變,愛沒變,一切完璧歸趙,他終于找回他了。
而他曾以為的愛而不得,給了他如今的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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