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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思明跟臨幸嫔妃一樣點了好幾樣,另一手五指張合着,跟他緊緊相扣,很開心地和他眉來眼去,“現在想一想,我感覺我當時簡直有受虐傾向,當年居然還覺得你這脾氣特別有挑戰性,特別有意思,撇開我陸鑒同和檀清跟你吃了半年的飯,你說吃飯這麽件人生大事兒都吃不到一塊去,我當年得多憋屈啊,你挑嘴簡直要挑出花兒了,月子裏的媳婦兒也沒你那麽嬌了……”
眼看着這人越說越沒譜,當着攤位老板,淩言趕緊捏他,嗔一聲你煩不煩啊。
他聲音幹淨,沒有平日工作時的低沉壓抑,是脆生生、幹淨淨的純真,帶着一點道不清的纏人勁兒,像貓兒撒嬌一樣。
只見他指着一條街,放着豪言壯語,“你今天随便買,眨一眨眼睛我不姓淩。”
淩言沒逛過幾次這種夜市,其實是看什麽都新奇的,剛才一遭有何小姐在,他有點放不開,這一次只他和祁思明兩個人,最後真的是走走停停吃了一路。
祁思明一直扶着他的腰,看他走得慢了就适時地問他累不累,他看什麽多一眼,祁思明就問他要不要嘗嘗,他好像什麽都要問一問,話多一樣,變着花的說。
淩言也都一直說好,倒也不是因為貪嘴,就只是看着他跟自己商量着要不要共食一份甜食,然後又去跟小攤小販那去買幾塊錢的東西,讓他覺得心情很好。
然後祁思明看到了裝飾品,又開始跟他說起他房子的裝潢。
他說玄關的隔屏太壓抑,一進門感覺心情不好,他說廚房的智能冰箱太生硬,可以再填幾樣廚具,然後随手在蒼蠅店鋪裏撿了一只大肚花瓶,通體素白,标價三十。
祁思明這人精力過人,手腳嘴眼一刻不停,一眼看不到就結完了賬。淩言問他這是要放在家裏哪,他說就放在玄關屏上,把那個灰撲撲的裝飾畫換下來。
玄關那副挂畫是博奇副手添置的,畫上的是一支工筆斜弋的冬櫻,據說是從拍賣會上拍下來的,花了多少錢淩言不知道,但是那幅畫的細金屬畫框是特意打制,光是輪廓花樣就好幾個老師傅設計,有五位數,若據此推測,那畫應該不便宜。
可是祁思明不管,就幫他拍了板。
“冬櫻不好,太自我貶抑。”祁思明簽好地址,添了錢,讓人家沒有送貨服務的小店強行送貨,十分篤定道,“這個花瓶好看,簡單,樸拙,院子外面蘭花正好開了,折一把插進去就行。”
淩言遲疑了一下,“可那花長得好好的啊……”
祁思明簽好單,牽着他出門,灑脫道,“花開堪折直須折,就是因為它們好好的才要折下來啊,再說你怎麽知道花怎麽想的呢,或許它就想在自己最好的時候被更多的人看到,從根莖上折下來,盛在花瓶裏,養在水裏,送給美人,或者裝點美人的屋子。”
淩言咬了一下嘴唇,偷看了他一眼,笑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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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淩言是因為沒管過這些小事,祁思明樂意忙活就由着他去,後來他才發現,祁思明真的是很擅長擺弄這些瑣碎事。他跟淩言住在一起後,緩慢又不着痕跡地開始接管所有權利,第一步就是調整淩言的房子,雖然他也沒傷筋動骨大改大動,但是總能在一些微小的調整上讓屋子煥然一新。
像是屋子裏開始有繁複的氣味,有時候是廚房傳出來的烘培味道,有時候是卧室的花束香薰,大理石冷硬的餐桌開始鋪桌巾,家裏機器人的日常設定從打掃和端茶倒水,變成了聞歌起舞,緞面的床上用品添了一對針織邊的枕巾,臉埋在裏面時,聞起來感覺好香,帶着姜餅和溫暖羊毛的味道。
淩言住房子一般住過像沒住過一樣,可祁思明不一樣,祁思明的房子但凡居住過,就充滿了他的生活片段,東西東擺西放,游戲手柄和頭戴堆在茶幾上,鮮果幹果蜜餞随處都可以抓一把。
這些生命的細節幾乎有點石成金的魔力,那些日子,淩言總能輕易地感覺到幸福。
那天如果不是後來發生了點事,應該是挺不錯的約會,祁思明定了套房準備了煙花,本來想着晚上拐着人上雙子塔的。
只是在一個夜市轉角,祁思明掃裏面一家門店不算大的游戲廳,窄窄的一條LED屏上用紅字閃爍着“全息游戲艙”,門口圍着幾個穿校服的熊孩子在抽煙,外觀看起來十分類似于上個世紀的小網吧。
這種全息艙投産不久,因為體積過大、保養費用過高還沒有發展到家庭使用的程度,一般開這種店是要政府扣戳和走章程的,不滿16歲的未成年人禁止入內,游戲過程也需要限時。
但是這種游戲廳老板大多無良,也不查Utopia的身份證明,往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對未成年放行了,所以孩子從游戲艙爬出來又喘又吐又休克的新聞,媒體常常報道,也不算新鮮事。
祁思明挺感興趣的,“這地方居然還藏着一家全息艙,去玩一把吧。”
淩言沒玩過這個,但倒是經常聽說,他皺眉看着那幾個抽煙的學生,“居民樓改建游戲廳不合規,那幾個孩子估計年紀也不夠,這家應該是違規營業吧。”說着擡起Utopia就要聯系消防。
祁思明一把按住他,“哎呀,民不舉,官別糾,咱們先進去看看——玩的不開心再打電話。”
門口收費的是個已經豁牙的老太太,原本正在噗噗地嗑瓜子,做慣了孩子的生意,看着祁思明和淩言這麽氣質不凡的兩個人走來,不等祁思明開口,忽然面露緊張,收起屁股底下的折疊椅就要閃屋裏去,那幾個高中生看了他們一眼,也紛紛變了臉色,夾着煙望風而逃,跑得那叫一個幹脆。
“诶,等等等等,不是檢查的——”祁思明眼疾手快,目無尊長地提住老太太的後領子,“跑什麽啊,生意不做啦?我和他兩個艙。”說着手一揮給她轉了200,定了一個小時的。
那老太太一臉可憐相,戰戰巍巍地看了面無表情的淩言一眼,收了錢,“那……那我帶你們進去。”
“不用,設備我們自己會弄,您老繼續嗑瓜子吧。”祁思明幹脆地擺擺手,說着拉着淩言的手腕走進了烏漆嘛黑的游戲廳。
游戲廳內部沒有開主燈,乍然進去像是進入了一個規劃得不怎麽樣的停屍房,游戲艙挨挨擠擠地裹着一線藍光,恨不能排在一起分出個上中下鋪。走近了,才能看見游戲艙一端20厘米見方的透明罩子,露出一張張躺在其中的或安詳或掙紮的一張臉。
這游戲淩言沒玩過,但是知道一些,據說人躺進去在一分鐘調諧時間過後,會出現一個無線廣闊而美妙的世界,四肢五感都會完全沉浸進去,不管你是要升級打怪還是要談談戀愛,這個游戲艙都可以給予絕對真實的滿足。
游戲廳內沒有統一照明,只有安全通道的一路熒光,淩言走過一排排游戲艙,停在一道艙門前搖了搖頭,指着指數道,“32個小時,現在的孩子游戲瘾也太大。”
祁思明吃了一驚,游戲會延長時間感,這種游戲艙成年人也不過是躺兩三個小時,這是什麽英雄少年?想着他就和淩言一起繞到A6的艙頭,只見透明罩子裏一個頂多12歲的金發少女,眉頭緊鎖着,藍光打在她臉上,像是棺材板裏沉睡已久的吸血鬼。
這麽長時間孩子是受不住的,游戲廳裏也沒個管理員來管控一下游戲時間。
淩言當機立斷,擡手斷開了智能連線,這一斷,好像是觸動機關後小鬼起夜,那游戲艙的女孩立時睜開了眼睛,表情活像被人撬了棺材。
只見她不客氣地推開玻璃罩坐起來,冷冰冷看着面前兩個成年男人,揚着一張過分精致的臉,開口道,“剛才哪個王八羔子拔我網線?!”
那女孩瞳孔淺淡,幽微的藍光映照下宛如夜行搖曳的鬼魅。
淩言剛想說話教訓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誰道才耀武揚威的女孩,轉眼間變了臉色,臉上冷汗涔涔而下,她用手捂着太陽穴,像是在阻止擀面杖杵進她的腦漿,忍不住發出一聲疼痛的悶哼。就這樣,她也沒抑制住表達欲,抱着自己的腦袋蜷縮在窄小的艙室裏,罵道,“你們有病嗎?半夜幹什麽教導主任的活兒?快幫我連上!”
祁思明沒有淩言的好脾氣,抱着臂往別人的艙門上大喇喇一靠,道,“你這小姑娘知道自己玩了多久了嗎?32個小時了!成年人腦漿都要燒幹了,你這哪來這麽大的瘾啊,你家大人呢?”
那女孩沒搭理她,自顧自地捂着頭,還試圖用頭往艙門上撞。
淩言有分寸,斷開游戲艙并不會造成傷害,她這純粹是游戲時間過長帶來的影響,他看着這孩子疼得輾轉,擡起頭就想幫着抹掉女孩額頭上的冷汗,只是還沒碰到人,女孩忽然激動地把他的手一拍,怒喝一聲,“變态啊!你別碰我!”
說着老練地扯開身上的接駁器,踉踉跄跄地跳出游戲艙,躲着他們就跑了。
祁思明和淩言對視一眼,頓時也沒了玩一把的興趣,也原路往回走。他們看着女孩腳步虛浮地跟門口老太結了款,取了外套,用她最能表現兇狠的眼神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就跑了。
祁思明沒玩成還被人一頓臭罵,心裏一時不舒坦站在門口,不知廉恥地向老太要退款,老太倒是沒說什麽,把那200又反了回去,祁思明看着那小孩東倒西歪消失的背影,笑了一下,“呦,還是個獨行俠,別不是離家出走跑出來的吧?”
“那小孩在我這呆一個星期了,幾十個小時跑出來一次,吃點東西再躺回去,”那老太太坐在門口,有幾分讨好地接話道。
“一個星期?”淩言問,“她不用上學嗎?”
老太聽他這麽說,好像是忽然放下心來,問,“你是哪裏來的人啊,不是本地的吧?”說着握了一把瓜子分給他,“這小姑娘在學校被老師欺負了,已經一個星期沒去上學了。”
淩言不解,“欺負?怎麽欺負?”
“還能怎麽欺負?就是那些污糟事兒呗!她媽媽向校長反應情況,校長怪這孩子誣賴,鬧大了還說要開除她呢……造孽喔。”
淩言和祁思明對視一眼。
淩言接過那把瓜子,卻沒嗑,“她不上課,您這就接收了?”
那老太似乎認定了外來人不會管本地事兒,絲毫沒聽出淩言的潛臺詞,理直氣壯地,“那怎麽辦啦?她媽媽忙得很,是大記者,網上都能查到名字的人呦!她不想回家,想在這兒呆就呆着吧,我這裏可以收留她啊——”
淩言沉默了一下,估計這老太壓根沒有游戲廳限時限年齡的意識,八成還覺得自己做了件善舉。
老太太估計是平時找不到人唠嗑,這時候可是把話匣子打開了,“你們不知道吧,明天學生仔們罷課呦,就是這個Sophia的媽媽搞了一個什麽學生家長抗議……”
一個環衛機器人掃描到估計是程序出了毛病,滴溜溜在她腳邊打轉,那老太太邊說覺得有趣,還轉着圈的吐,津津有味地來回溜着小機器人。
淩言緊接着又問了幾個問題,他在政要機關工作做久了,很多時候一舉一動,自有一股氣質。
那老太說着說着,也露出了狐疑的神色,表情是“你打聽那麽多做什麽?”的防備,淩言也知道切要的問題,這老太太估計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最終溫和地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明天叫老板來店裏,有點事兒要跟他溝通,阿婆你幫我知會一下吧。”
說着把手裏的那把瓜子放回了她的果盤兒裏,擺擺手示意祁思明走了。
“我可能要處理點工作,我們回去吧,好嗎?”
祁思明眉梢動了動,想着今晚的驚喜又泡湯了,但還是點了點頭。
得他同意,淩言轉頭撥通Utopia,聯系自己的團隊負責人,“二十分鐘後開內部會議,把人叫齊……睡什麽睡,都爬起來過來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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