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入秋的京市，下了第一場雨，正值晚高峰，高架上的車子排起了長龍，看不見頭尾。

謝淩夏開着車子走走停停，晃晃當當，本來從不暈車的她，也快要吐了，她把車窗開了個縫，冷風夾雜着水滴吹進來，她感覺整個人舒服了一些。

記得七八年前，她離開京市的時候，好像還沒這麽多的車，還沒有這麽多條高架，路上也沒這麽堵。

也許是她記錯了吧，那時她根本不用自己開車，家裏司機都會把路線規劃的好好的，她哪用受這個罪。

謝淩夏苦笑了一下，她刻意回避着關于之前的記憶，随手打開了車上的廣播，裏面放着一首老歌。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愛一天

但故事的最後你好像還是說了拜拜”

她還記得，曾經在大院裏，有個人有一陣裝憂郁文藝男青年，天天坐在院牆的薔薇架底下彈吉他唱這首歌，那時候她在窗邊寫作業，都煩不過的，只覺得他太裝，唱得又難聽，怎麽現在聽起來，竟然有點感動呢？

謝淩夏眼睛有點酸澀，那是她回不去的少年時光呀。

“嘭”的一聲，她一個不留神，跟前面的車子追尾了。

好在車速不快，這一撞，謝淩夏徹底清醒了，也不惡心暈車了。

她看了看前面的車子，瞬間心裏涼透。

那輛豪車，就是擦破點漆，以她現在的經濟狀況，她可能都賠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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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現在這種狀況，怕是走保險也不夠賠的，她這個小破電車，保額保得低。

謝淩夏急忙打開雙閃，下了車，後面車子按喇叭的聲音響成一片，她對後面笑着說了好幾聲抱歉，才轉身看過去。

季銘澤看了看腕表，今晚的飯局他已經遲到了，從寧城過來的航班因為天氣原因晚點，他緊趕慢趕，又偏偏被追尾了。

他下了車，本來想罵人，見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一雙大眼睛裏好像還含着淚，他只好強壓着心裏的火，恐怕周圍人看見了，以為他欺負人家小姑娘。

“對不起。”謝淩夏拿出最誠懇的态度。

季銘澤張了張嘴，剛想講話，手機響了，他一看，是沈柏昱打來了。

“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喂，到哪兒了，哥兒幾個可都等你呢，你該不會是迷路了吧，我說派司機去接你，你非不讓，知道你是要顯擺你那輛新買的車。”

“別提了，剛被人追尾了。”

“真的假的，你可別是為了躲酒，故意這麽說的吧？”

“愛信不信，等我照照片給你看。”

季銘澤挂掉電話，拍了張照片發給沈柏昱，後面還跟了句，【夠倒黴吧？】

沈柏昱點開照片看了看，不禁把照片放大，車子旁邊站着的女孩，看起來淋了些雨，像只無助又害怕的小兔子。

他的心一下子收緊了，立刻給季銘澤回了電話。

謝淩夏正準備給保險公司打電話，就聽着對面的男人又開始接電話。

“銘澤，給我個面子，你讓那姑娘走吧。車我找地方給你修，費用都算我的。”

“不，你什麽意思啊，你認識這姑娘？”季銘澤瞄了一眼對面的女孩，壓低了聲音問道。

“等見面再說吧。”

沈柏昱挂掉了電話。

季銘澤也不想耽誤時間，看着一個小姑娘為難，正好賣沈柏昱一個面子。

“你電話別打了，我還有事急着要去辦，這點小磕碰就算我的了。你以後開車注意點就行了。”

“謝謝，不，我是說，這不合适吧。”

謝淩夏聽他這麽說，先是本能地松了口氣，但是很快反應過來，這有點不對勁，她怕季銘澤後面會對她提什麽條件。

很多事，還是不要私了比較好。

謝淩夏一個人獨立慣了，凡事都有防範意識。

“你別想多了，我是單純覺得沒必要讓你賠，小事一樁，咱倆還是趕緊把車開走吧，你看後面都堵成什麽樣了？”

季銘澤見她還有顧慮，急忙解釋道。

他怕謝淩夏還有懷疑，便自己先一步上車，把車開走了。

雨越下越大，謝淩夏來不及多想，也跟着上了車。

她的車保險杠撞壞了，但是不影響開，她甚至在考慮，還要不要修，要不幹脆就這麽開算了，等手頭寬裕點再說。

謝淩夏還沒吃晚飯，餓着肚子回到出租屋，先洗了個澡，然後給自己拌了個沙拉。

雖然她現在連十八線都算不上，但還是要有最基本的職業素養，保持身材，才能有最好的上鏡狀态。

她剛坐在茶幾旁的地板上，還沒開始吃東西，趙清馨的電話就打開來，不由分說對她一頓輸出。

“我的小姑奶奶，你到底怎麽回事，我可是好不容易求爺爺告奶奶幫你争取的一個試鏡機會，你怎麽去試了又說不拍了呢？”

趙清馨是她的經紀人，也是在戲劇學院時的師姐，當時頂着巨大壓力簽下她，她只身北上來到京市，快一年時間了，卻連個像樣的角色都沒接到過。

“對不起啊，那個小網劇我看了一下，我的角色總共就三天的拍攝時間，就是個跑龍套的角色，我不想接。師姐，我以為你是了解我的，我有我的底線，我不想什麽角色都演。”

謝淩夏用叉子撥着碗裏的菜葉，說道。

“可你總要想想自己的現狀吧，我知道你有理想，不想賺快錢，可人總歸是要向現實低頭的。這話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趙清馨深深地嘆了口氣，挂掉了電話。

她這個小師妹，當時是專業課全國第三名考進戲劇學院的，各方面條件都很好，人很有靈氣，也很有韌性，絕對是圈內的好苗子。

唯獨就是家庭條件給她拖了後腿，她孤身一人，沒後臺撐腰，拿不到好的資源。

趙清馨實在不忍心看她四處碰壁，給她介紹一些拍短劇或是讓她經營自媒體賬號，她都興趣不大，寧可在大劇組裏做特約跑龍套。

她是太愛惜自己的羽毛了，不想把自己對演戲的熱情那麽快就消耗殆盡。

謝淩夏看着面前那碗沙拉，忽然吃不下了，堅持下去的意義是什麽？

她有些迷茫了。

可一想到明天還是要把車子送去汽修廠檢測一下才放心，她也只能再次給趙清馨打去電話，接下那個小短劇的活。

……

季銘澤走進包廂時，衆人都已經到齊，見他遲到，難免起哄要他自罰。

他一下子搬出了救星，目光投向沈柏昱。

“今兒可是有人給我作證啊，我是被人追尾了，才遲到的，是吧，柏昱？”

沈柏昱笑了笑，“可不嘛，我這兒還有照片呢。”

他把手機上的照片亮給大家看，只有季銘澤一個人看得出來，他展示的那張照片把最右邊女孩的身影給截掉了。

季銘澤不動聲色地坐在沈柏昱旁邊，低聲說道，“謝謝啊。”

“該說謝謝的是我。”沈柏昱沉聲道。

季銘澤有一肚子疑問，礙于酒桌前人多，他只能暫時壓下心中疑問，等下找機會再問。

酒過三巡，沈柏昱起身去洗手間，季銘澤也跟了出去。

走廊盡頭，沈柏昱嘴上叼着一根香煙，卻發現沒帶火。

打火機的火苗在面前跳躍，季銘澤來得正是時候。

“謝了。”白色煙霧從沈柏昱口中升騰出來，模糊了他的臉。

“怎麽回事啊，那女孩跟你有關系？”

“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一個妹妹而已。”沈柏昱實事求是地說道。

“我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

他們兩個是在海外留學時認識的，在學校一直關系很好，回國後各自接手家裏的生意，又是很好的合作夥伴。

“失散挺多年的了，今天在照片裏看見她，我也挺意外的。”

在沈柏昱看來，謝淩夏的變化挺大的，她長高了，也變得更漂亮了，完全出落成一個大姑娘的模樣，再也不是他印象裏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小哭包了。

變化最大的，還是她的眼神，雖然她祖籍滬上，天生一副江南女孩的嬌柔模樣，可眼神看起來卻透着一股堅強。那是經歷過許多事以後，才會有的眼神。

“看來，你是想再續前緣了？”季銘澤嘴裏吐出一個眼圈，打趣道。

“說什麽呢，我倆差好幾歲呢，再說了，現在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了。”沈柏昱嘴上雖然這麽說，可心裏卻并沒有這樣想，他記下了謝淩夏的車牌號，想着明天找人查查看，能不能有什麽關于她的線索。

“下星期的戲劇節你去嗎？之前聽你說沒時間的，确定不去了？”

“嗯，不去了。有你去我就放心了。”

這兩年，沈柏昱同季銘澤合作，進軍文娛産業特別是抓住了短劇的風口，前段時間，股票直接漲停，賺到盆滿缽滿。

“行，短劇那塊上面政策馬上要收緊了，咱們得趕緊撤了，趁這個機會，物色一個好點的電影項目。”

“這不巧了嗎，咱倆想到一塊去了。”

兩人熄滅了香煙，重新朝着包廂走去。

沈柏昱回到家時，已是深夜，他洗過澡，躺在床上，酒精似乎失去了催眠的作用，滿腦子只有今晚照片裏那個站在雨中的身影。

原來，他還是忘不掉的。

不管這些年，他怎麽否認，只要她一出現，自己的內心就會很誠實地給出答案。

沈柏昱，你是一直都在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