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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黏稠黑暗陰沉沉地包裹住整片深暗領域,無處不在的血腥氣味混雜在湍急的水流中，讓周遭一切都顯得壓抑而詭谲。

斯卡蹲在天空號的船頭，尾巴垂落甲板,任由多貝梳理自己的尾巴毛。它懷裏抱着儲存鳳凰火焰的琉璃瓶，目光落在越發活躍的火焰箭頭,若有所思地磨了磨爪子。

“這裏應該離目的地不遠了。”

此時距離它們與憂傷魚告別,已經過了将近一整天的時間,小動物們吃了好幾頓飯,中途還輪換着睡了一覺，雖說體力還算充沛,但長期處于這樣伸手不見四爪的環境中，又為了不驚擾到深海生物連說話都膽戰心驚，情緒就不免有點低落。

豚太陽敏銳地覺察出大家的心不在焉,積極承擔起活躍氣氛的職責，帶着一衆小動物高高興興地玩起了丢球游戲,很快就讓大家重新打起精神。

作為被丢的球,熒光水母高高興興地晃着觸須，在甲板飄來飄去,時不時吃一口小動物們投喂的零食，連身體煥發出的光芒都更加閃亮。

大家玩得起勁,直至聽見斯卡說即将到達目的地,才紛紛行動起來，把熒光水母送回船艙保護好，然後圍到斯卡身邊，小聲交流起來。

“既然是關押獸神的地方,附近應該會有深海生物吧？”麥吉啵啵抻了抻龍爪子，躍躍欲試,“我們走了這麽久，只遇到了憂傷魚一條深海生物，我都快分不清咱們到底是來打架還是來趕路的啦。”

作為一只曾經很弱小的龍崽子，它其實并不喜歡打架，更願意跟所有動物都快樂交朋友，然而做足了與深海生物殊死搏鬥的心理準備，卻這麽久連條魚尾巴都沒看見，這心理落差讓麥吉啵啵幾乎要憋壞了。

埃比展開翅膀，目光望向遠處，聞言低聲道：“不一定，如果我們之前的猜測沒錯，現在深海生物也在抓捕獸神，獸神所在的地方應該是沒有其他生物的。”

身上金燦燦的光芒過于顯眼的海豚們已經自覺躲進木棚裏，一個疊着一個，露出無辜眨巴着的眼睛，鬼鬼祟祟地往外邊瞧。

事實證明，斯卡的判斷十分精準，說了沒幾句話，玻璃罐中的鳳凰火焰驀然升騰，炙熱火星伴随着“噼啪”聲響從火苗頂端迸發出來，落入深暗領域洶湧急促的海水中，沒有熄滅，而是如螢火般冉冉升起，落到不遠處的黑夜裏，倏忽而散。

小動物們齊刷刷睜大了眼睛，仰起頭，努力地往黑暗中瞧，試圖看出那片空無一物的地方到底有什麽不一樣的。

它們的疑惑并沒持續太久，火星剛剛熄滅，瑩白光芒便逐漸浮現。

這光芒起先是渙散的，像是清晨時分升騰在海面的白霧，而後很快凝聚成一團，變成個白色的圓球，在半空緩慢旋轉。

斯卡不自覺地翹起了尾巴，多貝後爪撐地，緩慢地站直身體，雪鷹埃比收起翅膀，站在麥吉啵啵的龍角中間，愣愣擡頭。

原本藏在船艙的強盜海豚團不知何時已經一個接一個地游出來，圍在斯卡身邊。

圓球的光芒并不算絢爛，氣息微弱得幾乎無法被覺察，卻在出現時，就牽動起在場所有神眷生物的心神。

這并非等級的壓制或者力量的牽引，而是一種更為微妙的感覺，有點像是經歷了一整天辛苦捕獵後，在傍晚聚在天空號的木棚外跟小夥伴們烤着火喝魚湯，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獸神？”斯卡試探着問，雖然已經在心底确認了面前圓球的身份，卻依舊不敢相信，“您還好嗎？”

圓球微微震動，并沒發出任何動靜，焦急的聲音卻從小動物們的腦海中響起。

“離開這裏，”祂說，“深海電鳗即将毀掉深暗領域，很快，這裏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

斯卡的耳朵很輕地歪了下，這次終于完全相信了面前圓球就是獸神。

除了這位神明，還有誰會在山窮水盡之際，看到有信仰自己的生物前來幫忙，第一反應卻是擔憂這些生物的生命，焦急地希望它們回到安全的地方呢？

“我們知道深海電鳗企圖成為神明。”

它實話實說，考慮到時間緊張，語速很快地把重要的事情說了一遍。

“大陸已經被淹沒了，龍族為了保護大陸而犧牲，鳳族為我們留下了找到您的鳳凰火焰，如果不能阻止深海電鳗，等它成為了真正的神明，就算離開深暗領域，大家依舊無處可去。”

圓球的光芒閃爍着，似乎心緒波動很大，好一會兒才恢複了穩定，略帶哽咽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我的錯……我從未正視深海生物的野心，才會被深海電鳗篡奪力量。”

祂當初為了尋找龍蛋接連破碎的原因，循着龍蛋表面的力量牽引來到深海，本是可以暫時折返，做好了充足準備再進入深暗領域一探究竟的。

但祂自認為是天地間唯一的神明，又從未給過深暗領域任何神力眷顧，完全不覺得深暗領域中會有自己無法處理的危險，随手把準備送給龍族的靈魂水晶放在一旁，便毫無顧忌地闖進深暗領域——然後就被早有預謀的深海電鳗給抓了個正着。

“這怎麽會是您的錯，”豚太陽忍不住插嘴，很是替獸神打抱不平，尾鳍“啪啪”拍打水流，“明明就是深海電鳗太壞了！它居然會殺掉其他族的幼崽，好卑鄙的手段！”

獸神循聲望去，看到金燦燦的海豚，圓球表面散發的光芒都變得柔和了些。

跟深海電鳗對抗了這麽久，幾乎損耗了全部神力才逃離那個囚籠，祂連維持思考和對話能力都需要全神貫注了，說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來到自己面前的不止斯卡一只動物。

從幾頭海豚的身上感知到熟悉的神眷氣息，獸神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看來你們找到我藏在海洋裏的秘密寶藏了。”

雖然連靈魂都處于潰散的邊緣，但作為神明，祂仍舊能夠很輕易地收回曾經賜予海豚的神眷，來彌補自己幾近枯竭的力量。

然而獸神并沒這麽做，祂只是很溫和地望向海豚們，片刻，收回目光：“深海電鳗擁有深暗領域的全部能量，想要打敗它，只有一個辦法。”

這就要從獸神為什麽會被深海電鳗的陷阱困住說起了。

作為獸神，祂向無數生靈賜予了神眷力量，也獲得了無數生靈的信仰，經由這些信仰所反饋的聲音，祂即使很少離開自己在世界彼端的居所，也能夠知曉世界上各種事情的發生。

然而祂從未将神眷賜予任何深海生物，從沒有得到過深暗領域的消息，自然對深暗領域的情況一無所知。

因此，當深海電鳗受到珊瑚小鎮的啓發，掠奪深暗領域的能量壯大自身時，獸神毫無覺察，直至進入深暗領域，才驚恐地意識到深海電鳗已經完全掌控了深暗領域的能量核心，乃至于觸及到了規則層面——它在深海領域中的權能全面壓制住了獸神，除非能夠離開深暗領域，否則獸神絕不是它的對手。

“也就是說，深海電鳗相當于是深暗領域的至高神？”斯卡努力思考，總結了獸神剛才那段話的內容，不解地歪歪頭，“可是既然它的能量來源于深暗領域，它為什麽要把深暗領域毀掉呢？”

“因為它獲取能量的方式，并非是想要與深暗領域共存，而是直接掠奪，”獸神解釋，“深海電鳗的野心很大，它的目的不是成為深暗領域的至高神，而是成為整個世界的唯一神，所以祂才會催動海嘯毀滅大陸。”

畢竟作為一條深海電鳗，它無法與大陸的能量源泉産生鏈接，也忌憚着陸地的生靈會在自己成神時前來搗亂，所以幹脆就一勞永逸地把世界全部變成海洋，這樣它未來奪取海洋權能時，也能獲得更多的能量。

斯卡頓感棘手：“那我們在深暗領域裏對付它豈不是完全沒有勝算？難道要把它引出深暗領域嗎？”

考慮到深海電鳗即将成神，而且這位半神對自己的弱點同樣一清二楚，想要把它引出深暗領域，難度大概不亞于直接在深暗領域中幹掉它。

說着話的功夫，圓球的光芒又微弱幾分。

“深海電鳗是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深暗領域的，”獸神也很清楚這點，“我說的唯一辦法，是由你們來跟深海電鳗争奪神位的歸屬。”

“啊？”斯卡震驚後仰，爪子下意識往回收，“我們？可是我們壓根不是神明啊？這種事由您來做不是更合理嗎？”

獸神苦笑一聲。

“我不能……海洋生物并不信任我。”

斯卡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想起當初在珊瑚小鎮，海兔飽含怨念的控訴。

“大多數海洋種族從未得到過神眷能力，”麥吉啵啵也想了起來，沒忍住多問一句，“所以您以前為什麽很少賜予海洋生物神眷呀？”

獸神沉默一瞬，頓了頓，正想回答，一道如雷霆般的聲音轟然震響。

“當然是因為，祂是個自私偏心的神明，只關心自己喜愛的生靈。”

數十米高的扭曲魚臉伴随着電火花的閃爍浮現在黑暗中。

“終于找到你了……獸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