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開端

開端

「1」

循環次數：零周目  日期：8月17日周四

起初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天，真的。

盛夏期間的并盛中學沒有空調，全校上下唯一吹的着冷風的地方只有風紀委員室內緊貼着牆角的小小風扇，當然沒有人敢于肖想。

教室裏滿是黏膩的汗味，熱浪不要命的從窗外撲進，沢田綱吉坐在後排昏昏欲睡，任由飛舞的窗簾糊了滿臉，老師講課的聲音好像正逐漸變得遙遠，一切都在沸騰、蒸發、甚至于消餌。

「喂！你這棒球混蛋，不要對睡着的十代目動手動腳。」

「啊哈哈，有什麽關系嘛，我只是想幫阿綱擦擦汗而已。」

窗簾癟了下去，伴随着脆響的下課鈴，沢田綱吉這才從莫名其妙的困意中清醒，打着哈欠望向自家同伴，滿眼都是被熱化了的蜜糖。

「獄寺君，山本同學，下節課是體育嗎？」

「是啊阿綱，還有二十分鐘，想睡可以多睡一會沒關系。」山本武一如既往的壓下身子湊近他身旁，小麥色的肌膚透着健康的色澤。

「都說了少對十代目動手動腳！」獄寺隼人神情兇惡的沖那人揮了揮拳，接着光速變臉捧着滿當當的筆記為他雙手獻上，「如果您需要的話，請抄這個吧。」

「謝謝你，獄寺君。」綱吉笑着接過筆記本，珍而重之的抱在懷裏，像是抱着一個易碎的玻璃瓶，「有你真好。」

「……」沒有人察覺到的角落裏，山本武的臉色死了一秒，又很快恢複如常，「阿綱，我們先下去搶位子吧？」

三個人一起從教學樓走去操場，一路上四處都能看見頂着大太陽踢球結果中暑了的男生倒在地上，校醫室幾乎人滿為患，其場面之盛大，仿佛就像爆米花時四溢的玉米粒。

沢田綱吉心裏嘀咕，都這樣了還要劇烈運動，真是有活力啊。馬上想到山本以前似乎比他們更精神，即使在三十八度的高溫下依然能輕松突破記錄，全壘打什麽的更是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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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很久都沒有見過山本打球了诶。

為什麽呢？

庫洛姆的幻術水平進步飛快。

炎熱的夏季，她已經學會讓霧氣萦繞在自己身邊，抵禦過分暴烈的日光。

相比之下沢田綱吉就沒有這麽好運了，燥熱的暑氣直直砸在他身上，一節室外體育課過後，他徹底成了個汗人，倒在樹木交彙的陰影下大口大口喘着氣。

庫洛姆安靜的伫立在女生隊伍裏，不論額頭還是別的什麽地方，都一點汗水也沒有，反倒散發着森森冷氣，她的視線刻意尋着綱吉走，卻在兩人的目光交彙在一起時匆匆挪開，腦後的鳳梨葉子不自然擺動。

笹川京子站在她身後默默看進了這一切，眼睑微微一跳，無聲的笑了。

「诶，奇怪。」

綱吉望着少女的方向不自覺喃喃。

「怎麽了十代目？！」

「剛才那一幕……總感覺在哪裏見到過。」

沢田綱吉擰眉思索了好半天也沒想出所以然，他就是有一種奇怪到詭異的即視感，不是超直感，也并非與骸有關的幻術侵擾，那是——

他揉揉眼睛，略微恍惚的聽獄寺隼人在一旁科普所謂幻覺記憶，巴拉巴拉講到大腦的知覺系統再巴拉巴拉講記憶系統，終于放棄了打電話找reborn核對危險的念頭。

但願是他多心了吧。

放學後難得他們三人組沒有一起回家，獄寺說打工撞檔了脫不開身，山本一早就被家裏的老爸給預定去當苦力，沢田綱吉獨自一人走在殘陽如血的瀝青街道上，思緒亂糟糟想着媽媽的事，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鈴铛的聲音。

他回過頭，剎那間好像看到了太陽公轉的黃道，緊接着便昏厥般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睜眼，時間已經以一種不可思議倒帶的方式退回到了8月15日的清晨，那個時候reborn還未被九代緊急召往意大利總部參加會議，奈奈媽媽也還未收到沢田家光郵來的離婚協議書，大哥剛剛在拳擊比賽拿了并盛第一，下一步進軍國賽——故事需要細細講起。

「2」

循環次數：七周目  日期：8月15日周二  早

晴轉多雲，偶有微風。

天氣預報上是這麽說的，滿嘴絡腮胡的中年男主播言之鑿鑿、無比篤定的說：「今天一定會有一個舒适的好天氣！」

是是，結果不到下午就開始暴雨，大家聽信了你的鬼話全都沒有帶傘，第一回還是山本從器材室翻到一把破舊漏風的傘多打了幾個補丁他才得以回家。

話說回來，為什麽這種渾身上下都是肌肉的猛男壯漢做天氣預報會有受衆啊。

不管重來多少次，沢田綱吉對此依舊費解。

「今天你起的挺早嘛，蠢綱。」

此時已然收拾好為數不多行李的小嬰兒單手握着一杯咖啡從他身後探頭，黑曜石般深邃的圓眼睛看不出意味。

「我外出的這段時間，作為首領你有義務看好家族成員，最好別給我惹太大的麻煩。」

上次reborn也是這麽說的，再上次，上上次……

沢田綱吉垂下眸子，有些無奈的出聲應了句：「嗯。」

黑衣的小嬰兒聽到回話後頗為意外的挑了挑眉，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這蠢徒弟怎麽一夜之間像變了個人一樣，雖然大體看上去沒明顯區別，但是細看的話就能發現，本應明澈的大空眉眼間居然染上了一絲煩躁的倦意，難道是六道骸跑去夢裏騷擾他了？還是說……

不過暫且不論發什麽了什麽，他也就外出一周左右的時間，稍微放一放應該也沒有事。

「走了。」

「一路順風，reborn。」

沢田綱吉與奈奈媽媽并肩站在玄關門口，目送着幼小的家庭教師一搖一晃的上了一輛價值不菲的豪車，「啪」一聲合上門扉，頭也不回的遠去了。

那是彭格列的車，他想。

前幾次輪回裏能用的方法都試過了，能了解到的信息也全部記得滾瓜爛熟，包括嘗試跟老師和盤托出循環的事實。

當然下場并不這麽好就是了。

那一次經歷後他打算将名為循環的苦澀果實整顆吞入腹中，不再與人分享。畢竟誰也沒有義務承擔這份來源于他的無妄之災，誰也沒有。

「媽媽，你對爸爸的事是怎麽看的？」

沢田家早飯的餐桌上，綱吉支開藍波和一平，又默記了好幾遍預備好的臺詞，準備完全後輕聲開口道。

「阿拉，你這孩子，那還用問嗎，爸爸他最愛媽媽了。」奈奈笑得天真又羞澀，掩着唇聳動起肩膀，看起來像是沒有長大的少女。

「不是的，我要問的不是這個。」沢田綱吉深吸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碗筷，徑直對上婦人同色的蜜眸，「如果爸爸他想要放棄家庭的話，您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綱，你怎麽突然問這種問題？你爸爸當然不可能做那種事了。」

是不可能啊，那混蛋就連提離婚都不願意出現。

看着母親逐漸變得仿徨迷茫的神色，沢田綱吉心頭揪心般疼痛，背得再流利的臺詞也說不下去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妥協。

「抱歉，媽媽，我亂講的，讓你擔心了。」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

裝有離婚協議的包裹最遲在中午送來，他得趕在那之前把它截下，迄今為止每一次循環他都是這麽做的。

至少得他從鬼打牆的時間詛咒裏逃出去以前，再讓媽媽做一回幸福的家庭主婦吧。

「3」

循環次數：七周目  日期：8月15日周一 午

沢田綱吉課上到一半，若無其事的舉手，站起來，語氣平靜、毫無歉意的對老師說：我要早退了。

獄寺隼人很興奮，當即嚷嚷着我也要一起去，請十代目把我也帶上吧！引得全班同學紛紛側目，老師不悅的眼刀掃來，山本武也饒有興趣的望着他。

「小聲點啦獄寺君。」綱吉壓低了聲線，一邊走向教室後門一邊彎下腰對他說，「我桌子裏有兩把傘，另一把記得分給山本哦。」

「诶……！好的！遵命！」

今天的十代目好像有哪裏不一樣，獄寺隼人面紅耳赤就像一只被燒滾了的茶壺，渾身上下只有眼睛不是紅的，一時也忘了追出去趕上他，不過十代目看起來也不是很想要人陪。

是去做跟家族有關的事嗎？難不成說九代目大人下發的秘密任務？或許是只屬于十代目的戰鬥特訓？

如果這些都不是的話……那、難道是一場約會嗎？

可惡，越想越坐不下去了，獄寺隼人忽然想起來十代目所說的雨傘，是啊，雨傘！他給他們留下了避雨的器具，卻唯獨把自己給落下了，就借着這個由頭追上去——

「——我也要早退。」

沒過幾秒，一向沉靜坐在一旁的山本武推開凳椅站了起來。

「抱歉抱歉，我突然想起來早上出門的時候沒關水閥，現在家裏應該已經被淹了吧，哈哈。」

山本武全然不在意脫口而出的謊話有多麽蹩腳，他從來都只是自說自話的行動，殺手的直覺确實也沒有出過什麽偏差，唯一能将他收入劍鞘的人只有沢田綱吉一個。

啧，怎麽哪都有他！！

獄寺隼人恭恭敬敬的從綱吉的桌倉裏拿出兩把雨傘，随手丢給那人一把，出門之前胡亂洩憤的給老師比了個中指。

「4」

暴雨如約而至。

沢田綱吉用上了些火焰力量，但沒有在額頭點燃，三下五除二就放倒了那名隸屬門外顧問的快遞員，雨滴砸在臉上不比命運的分量更輕，這是他們的第七次交手，他幾乎快要背下對方每一步行動軌跡了。

「你要殺了我嗎……殺了你父親的人？」那人顫抖道。

「我不殺人，你放心，我只是希望你放棄交差。」

這段對話也已經重複很多次了。

以後還會一直一直重複下去嗎？沢田綱吉不敢想。

他日複一日說着倒背如流的話，做即将形成肌肉記憶的事，吃閉着眼就能猜到味道的餐點，想想還蠻浪費的，他雖然曾經許願能跟大家永永遠遠在一起，但絕不是這樣的永遠。

接下來，他可以找個地方把衣服晾幹，然後等到天黑再回家，或許可以再嘗試一下電話聯絡川平和尤尼他們……自從陷入循環，有關世界運轉的幾名重要人員都銷聲匿跡了。

「十代目……」

怎麽會有獄寺君的聲音？他這時候不應該在這裏的。

沢田綱吉不可思議的轉過身，看見他最初的兩位夥伴各自撐着傘，站在雨幕中如同白夜裏的極光。

變數出現了。

獄寺隼人飛撲上來緊緊擁住他，濕潤的祖母綠瞳孔看起來像一只小狗哀哀在哭。綱吉能感受到自家岚守腰身之下的顫抖，以他對他的了解，這個笨蛋八成覺得自己是背着他們去應敵了。

那就抱一下吧，獄寺君真愛撒嬌。

山本武微笑着走近兩人相擁的浪漫情景裏，綱吉眨眨眼表示困惑，畢竟這個距離——似乎有些太近了。

「山……」

還未喊出口的名字被堵住。

他的雨守居然就這樣吻了上來，極近的距離，眸光中帶有清醒和理智，壓抑的痛苦，以及，絕望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