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醒來

醒來

「1」

循環次數:八周目日期:8月16日  晚

沢田綱吉在進入那間約定好的教室以前,腦中近乎風暴似的湧上許多陌生的畫面,卻像隔了膜一般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咬牙按壓着刺痛的太陽穴,試圖從這莫名其妙的記憶放送裏找到有用且關鍵的信息——倒挂在藍天白雲上的巨大城堡、看不清面容的女人遺像、觥籌交錯的酒宴、還有血。

數不清的鮮血飛濺。

血、血、血。

綱吉的心跳飛快,胸口也因為精神上的過量運動而微微起伏,只要不去想的話頭就不疼了,可惜不行,這是他的責任。

直覺告訴他,剛才的夢境與這些零散的記憶碎片原本是鏈接在一起的整體。

如果那是未來真實發生過的事情——那麽究竟是誰的未來?平行世界嗎?異次元空間?還是說……

不,最好不是。他不自覺地攥緊掌心,很快又頹然松懈下來,一股源自許多年後的、沉重如千斤頂一般的絕望感壓在肩上,比任何一次拼死打贏的戰鬥都更令人窒息,沢田綱吉竭力調整着呼吸的狀态,心聲默念:沒事的,沒事的。現在還早不是嗎,不管什麽樣的結局都有可能改變,你當下最主要的任務是把大家從永無止境的循環中帶離出去。

馬上就要到教室了,笑一笑吧,沢田綱吉,別擺出愁眉苦臉的樣子。

「抱歉!我來晚了,讓你們等了這麽久。」綱吉推開門,扯出一個明顯公式化的笑臉,有些不好意思的環視一周,對亮晶晶搖着尾巴想要沖上來打招呼的獄寺隼人比了個暫停的手勢,直言道,「時間不早了,我不想浪費大家的時間,所以直接切入正題可以嗎?」

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更像是通知。

十代目……不是平時的十代目!獄寺隼人當即坐直了身子,尾巴搖得更厲害了。

山本武眉頭狠狠一挑,眸光跟着變得銳利了起來。

「庫洛姆,把教室用幻術圍起來,最好能隔絕一切聲音。」他自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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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boss。」

庫洛姆看上去并不覺得自家首領哪裏奇怪,反倒有種本該如此的和諧感。

雖然兩人至今都沒有互相交換過情報,但只需一個顏色她就能完全懂得他的意思。

三叉戟高速旋轉發出破空的聲音,少女輕而易舉便放出了相當高階的輔助幻術,靛色的霧氣肆意彌漫,剎那間宛若置身雲端。

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獄寺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連帶着一旁的山本也怔愣了一瞬。

「抱歉,我本來不應該抱着這麽大風險來試驗的,但我真的想知道一些事情。」

沢田綱吉道。

「是什麽事情呢?阿綱。」

山本注視着他的眼睛,那裏分明沒有燃燒。

「您想知道任何事情都可以!」獄寺狠狠地點了點頭,「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

沢田綱吉不說話了。

他站在霧氣集中的圓心,蜜色的腦袋低垂着投下一方陰影,神情被遮掩在黑幕裏,像是一個西方神話中不可以描繪其面貌的天使。

良久,他沉聲道:

「——如果會死呢。」

「跟着我繼續下去的話,是真的有可能會死哦,當然,有很多種含義,你們想怎麽理解都可以。」

現在,他百分百篤定獄寺隼人死亡的未來是真實的,到了這種地步也沒有自欺欺人的必要了。

來自于未來的記憶好像略微明晰了些,不管是reborn貼身教導給他的社交禮儀也好,談吐舉止也好,甚至是首領架子如何端起放下,他全部都想起了,除了更有意義的那部分——局勢、細節、緣由、經歷。

問題是,他為什麽會有來自未來的記憶?

「2」

那是他試圖求助reborn而将輪回之事和盤托出的第三次循環。

清晨,他幾乎一睜開眼便急匆匆的尋找自家老師,由于太急促還不小心再度翻滾下了樓梯,最終他被倍感丢人的家庭教師指着說出了一切。

「這樣的日子已經重複三次了,你難道沒有一絲察覺嗎?」

「……什麽?」

「reborn,怎麽辦,我好像陷入了’時間循環’——」

「……」

「reborn?reborn?」

「……」

見對方久久沒有回應,他不禁奇怪就算是挨打也早該挨打了吧,擔憂的擰着眉頭伸出手,綱吉小心的觸碰到了老師幼小的身體。

然後。

往日裏身手矯健無堅不摧的那個世界第一殺手,居然就這樣,倒下了。

撲通一聲。

緊接着是血,大量的鮮血,刺目的紅色極速蔓延開來,周身的世界開始扭曲,牆壁遍布出嬉笑的鬼臉,地板生長出劇毒的尖刺,不可名狀的蠕蟲長着人類的眼睛爬上reborn的帽沿——地獄之景圍繞着不懂事的徒弟與他慘死的老師野蠻生長,嘲諷之意溢于言表,殘忍得可笑。

沢田綱吉只是癱坐在原地,呆呆凝望着老師失去光輝的純黑瞳孔,失去了繼續思考的能力。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提前聽到了鈴铛的聲音。

故事再次重新來過。

第四次循環的初始,他抱着reborn不撒手,眼淚鼻涕糊了黑西裝一身,甚至懇求對方帶着自己一起去意大利——或許這真的是一種所謂劇情殺也說不定,因為無論他怎樣死纏爛打的跟在對方身邊,最後reborn還是會照常乘上飛機,分秒不耽擱。

綱吉只有那一次送reborn去到了機場,他記得比誰都要清楚,老師在告別前與他說過的話。

「跨過去,蠢綱,沒有我你也做得到的。」黑衣的嬰兒耍酷一樣扯了扯帽沿,小小的手指正好放在先前蠕蟲攀爬的位置,「如果不知道怎麽做,你就盡管讓壞事發生吧,再糟又能如何呢。」

「不要逃避,要冷靜耐心,認真去權衡利弊,好好做你自己——就這樣,自己摸索着去做吧。」

那人一襲黑衣,卻從來有着能将月光踩在腳下的皎潔,短短幾句話便将他蜜色的眼眸拉出血色的泥沼,一眨眼就落下淚來。

最後,他記得殺手看着他的眼淚嗤笑一聲,轉身就走,也還是不回頭。

細微到聽不見的聲音淹沒進風裏。

「等我回來,綱。」

「3」

循環次數:八周目日期:8月16日  晚

時間回到現在,霧守小姐施展的大範圍幻術內,四人面對面伫立着,沢田綱吉淡淡的笑着,依舊是計算好弧度的公式笑容,不知道在想什麽。

「十代目,事到如今您說什麽呢。」獄寺隼人異常平靜地答道,「只要能留在您身邊,是死是活對我來說無關緊要——抱歉,我知道您想聽的不是這個,但我實在沒有辦法對您說謊。」

「是嗎,真不愧是隼人。」随口便轉變了稱呼,孵蜜的眼睛看不出喜怒,他偏了偏腦袋,「阿武,你是怎麽想的?」

「阿綱今天果然很奇怪啊,從早上開始。」山本武活動了一下筋骨,如鷹般敏銳的盯着他看,「雖然很想說試探是不是可以到此為止了,但我果然還是很喜歡阿綱啊,不管哪一個阿綱都喜歡。」

末了心智狀态确實只有十幾歲的年輕雨守笑起來:「不過我還是想活着跟阿綱在一起啊。」

啊啊,果然說了這樣的話。庫洛姆依舊維持着冷淡的模樣,心道這大概是走向最清奇的一回了。

沢田綱吉倒是斂了笑意,向前兩步靠近他面前,一字一頓道,「我也這麽希望,真的。」

「庫洛姆,可以了。」

得到boss的指令,庫洛姆揮揮手撤去霧氣,随即溫順的站在一旁,嚴格來說這裏算是她的地盤,所以能力要比在其他地方更上一個臺階。

月光透過玻璃窗冷冰冰潑灑在桌面上,又是一個再熟悉不過的月夜,心智飛速成長的沢田綱吉在校門口好說歹說勸兩個中學生回家睡覺,并做出一定會随時接電話不讓大家擔心的擔保,耳邊這才得以清閑。

庫洛姆在電線杆旁邊等他——終于可以進入真正的正題了。

「能告訴我嗎?未來的事情。」他緩緩邁步走過去,「為什麽我會擁有那個’沢田綱吉’的記憶和能力呢?還有,我的庫洛姆和骸去了哪裏?」

「boss……」庫洛姆緊攥住胸口的衣料,眸光微顫着四處閃躲,「求您想起來。」

想起來?

什麽叫想起來?

沢田綱吉仰起頭,無助的張了張唇,想質問又懶得,好像根本沒有那個必要。

他覺得自己肯定不會喜歡那部分記憶,不管是哪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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