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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提到宗景要是知道前因後果會怎樣,莫靜秋嘴角牽起了一抹冷笑,她要了一杯熱水捧在手裏,喝了足足一分鐘才重新開口: “要不是你們摻和,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會不知道別自欺欺人了,那孩子一直在找招回松鼠夫婦的魂魄的方法。”皇萌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話知道不就算我們沒找出你,那孩子也一天大似一天,找出真相是早晚的事。”
莫靜秋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握着水杯的手指節泛白,就在皇萌覺得那水杯可能會慘遭被捏碎的不幸時,莫靜秋松開了手: “你們懂什麽,他是我懷的,是我生的,他不是我的兒子,又能是誰的兒子”
皇萌“哦”一聲,毫不留情地戳穿: “生物學上,他是真正的松鼠夫婦的兒子,跟你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莫靜秋幽幽地瞥了這只讨厭的黃鼠狼一眼: “你就能保證,如果我們沒有奪舍,那對松鼠生出來的孩子剛好就是宗景所以無論怎樣,宗景就是我的孩子,我的。”
皇萌咂摸着這句話,竟然覺得好像也有一點道理,并且找不到反駁的點,但他私心想着怎麽能覺得這瘋婆子的話有理呢于是一時間也就沒有接話。
唐蔚一直在觀察莫靜秋,此刻莫靜秋臉上的冷笑已經不見,整個一面無表情,嘴裏輕聲念叨着“我的,誰也拿不走”雲雲,顯得整個人更加陰恻恻。
唐蔚擰了眉,就在這個時候,審訊室的門被敲響,進來一位工作人員,一板一眼地彙報: “會長,席圍快不行了。”
這位工作人員的語氣太過平淡,看來是位很是見慣了生死的人物,又因為聲音實在不比蚊蟲大多少,起先差點被皇萌忽略了過去。
“不行了換新的……什麽席圍不行了”皇萌大驚, “走,去看看。”
那只可憐的老貓這才剛剛被洗清了罪孽,還沒來得及被告知,這就半只腳踏進了鬼門關,被囫囵推進了搶救室。
唐蔚心裏挺不是滋味,當年席圍這樁案子就是從他手下走的,人證物證俱在,嫌疑人也是對罪行供認不諱,情節還不是現在這般反轉,唐蔚想着的還是諸如“無助稚子痛失雙親,兇手卻能免于一死” ;幾年一過,加害人與被害人掉了個個,對與錯以一種不能細究的姿态颠了倒,誰是誰非終是明了,卻在時光飛逝中顯得更加遺憾。
搶救正在進行,幹等着也沒什麽用,二人回到審訊室。
推開門,莫靜秋正雙目緊閉,似乎是在養神。
皇萌坐到了她的對面,剛想說些什麽,隐約察覺出了一絲的不對勁,但具體哪裏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就在這個時候,只見唐蔚眉頭緊鎖,忽然發難,借助攝靈石,配合着宋灏擇的妖力,将莫靜秋的靈魂猛地拉了出來,釘在虛空。
釘在虛空的靈魂面容猙獰,細看靈魂邊緣連着黑紅的類似血線的東西,一直若有若無伸向牆壁。
審訊室的一牆之隔,是裝有單向透視玻璃的觀察室。觀察室裏傳來桌椅倒地的聲音,緊接着傳來急促的咳嗽聲和小小的痛呼。
唐蔚與皇萌對視一眼,是宗景。
唐蔚三下五除二斬斷那根血線,将莫靜秋的靈魂完全壓制住,沉聲問皇萌: “是誰帶他到觀察室的”
皇萌皺着眉搖頭: “我去查看到底是誰。”
那道血線化無形為有形,莫靜秋靈魂被控制,血線沒了引導,猛地縮了回來,迅疾如一條毒蛇,尖端甚至帶了血氣。
“你要殺他。”唐蔚道, “用了邪術。”
座位上童楓亭的身體仍舊是閉目養神狀,而虛空中莫靜秋的靈魂已經狀若瘋狂。
“與其讓他知道所謂真相,不如帶他走!”莫靜秋咆哮道,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差一點就狗帶的宗景正摔坐在觀察室的地上,脖子邊一片紅,胸口上一個不算大的血窟窿,他的耳朵上還戴着的耳機,女人歇斯底裏的聲音透過耳機直刺耳膜,宗景嘴角帶血,似乎是愣了,只是透過單向玻璃看着虛空中靈魂的臉,哆嗦着嘴唇: “媽……媽”
就和以前的人口管理不如現在嚴格一樣,妖怪的管理也是近二三十年才能做到具體到每只妖,也就是說,莫靜秋夫婦奪取的松鼠夫婦的妖體之後,并未延續原松鼠夫婦人形的外貌,而是選擇了人類時候的相貌,而奪舍陸狄夫婦後,由于妖怪的人口管理已經很嚴格了,也就将就着用了陸狄和童楓亭的樣子。
現在被釘在虛空的靈魂,赫然就是宗景日思夜想的母親,莫靜秋。
就算宗景再懵逼,剛才被血線纏住脖子後幾欲窒息的感覺以及胸口不住流血的血窟窿也提醒着他,那個有着莫靜秋樣貌的靈魂想殺他。
妖化人形,能化成什麽相貌全靠修行和運氣,後期倒也是可以通過妖力改變樣貌,但靈魂的樣子始終是他原本的樣子,這麽一看,要殺他的其實是他媽媽的靈魂這一點,怎麽着宗景也該心裏有數了。
皇萌推開觀察室的門,醫護人員将受傷的小松鼠帶走醫治。
這天下午妖盟會尤其是醫療部節奏是非常快的,席圍一直在搶救,半途加了只受傷不輕的小松鼠,另外莫靜秋和宗洋鴻的靈魂被唐蔚直接剝離控制,剩下陸狄和童楓亭的軀殼也被妥善封印保存——陸狄的魂魄行将湮滅,大概将魂魄安放進軀體也救不活了,目前只能将靈魂放在結界瓶裏将養着,至于童楓亭的靈魂在哪裏,唐蔚直覺得去一探花園洋房的地下室。
下午四點,搶救室的門打開,白貓被包在溫暖柔軟的毯子裏推了出來,醫護人員摘下口罩,搖了搖頭。
席圍最終沒能搶救回來,他沒能在活着的時候知道自己無罪,同樣也沒能知道此前多少年的殘忍與荒唐。
一陣沉默。
唐蔚伸手覆在白貓瘦骨嶙峋的屍身上,他的手心泛起陣陣暖光,皇萌意識到了什麽: “快住手!你不知道這樣很可能對你自己的身體造成很嚴重的損傷的嗎!”
唐蔚搖頭: “只是做點應該做的。”畢竟是從他手下走過的案子,就算當初一切證據都擺在面前,一般人根本不會往別的方向想,但唐蔚卻有種“要是能再明察秋毫點,大概白貓的後半輩子不至于如此凄慘”的想法。
皇萌知道唐蔚的尿性,眼下也不能硬扯開,只能伸出手加入: “那我協助你,你得請我吃雞。”
“嗯。”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唐蔚已經吐了一口血而皇萌也快要吐血的時候,暖光漸弱,席圍的靈魂以人的形态從死去的白貓身上飄了出來——二人合力解了席圍身上永遠不能化為人形的桎梏。
是位頭發花白的矮瘦老爺爺,迷迷茫茫飄在半空,半響才想起來什麽一般,望向為他解除打在靈魂上的罪的印記的人。
這樣的懲罰之所以打在靈魂上,是因為他犯下就算以死也難以洗清的罪過,斷不可能死後解除的。
皇萌以妖盟會會長的身份告訴席圍: “你被無罪釋放了,無罪文書也會在整個妖界發放。”
席圍繼續飄着迷茫了一會兒,神色漸漸清明,也許是想到了月半之夜完整的靈魂,也許是想起了這麽多年一直被追殺,又或者他原本就有所預感只是一直不願相信。
沒少掉牙齒的癟嘴巴慢慢地更加癟了起來,這愛哭的貓就算死了也愛哭。
皇萌想了想,還是決定将實情告訴席圍。他剛張嘴,唐蔚摁了一下他的肩膀,搖了搖頭。皇萌擡頭,卻見席圍捂着眼睛擺着手,很有你別說了我不想聽我要走了的意思。
此刻深秋,窗外枯黃的葉子被風掃落,皇萌很神奇地理解到了席圍的感受,他轉頭看看唐蔚,得出了唐蔚比他先一步理解了席圍的結論,要不然也不會阻止他開口傷口撒鹽。
也是了,這苦逼的一輩子已經結束了,一切都成了空,臨走還要去聽那戳肺管子的事實做什麽。
文書上白字黑字會幫他洗清罪惡,至于他本人,這一世終歸塵歸塵土歸土,已經不想看清太過赤。裸的事實。
席圍飄在半空,恍惚想起往昔。
那年的雪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大,最淺的地方也齊膝深,席圍深一腳淺一腳,身體凍到麻木,肺裏卻像是要燒起來,他舉目望去,四下一片白茫茫。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混着藥香的梅花香,幽幽地飄在冷冽的空氣中。
小小地吸一口氣,肺中灼燒的感覺似乎因為梅花香減輕了些,又似乎被冷氣一激,緊接着是更加針紮似的痛。
他的病也和這場雪一樣,來得前所未有的嚴重,病得他連聚集起些許妖力給自己一點暖源也做不到。
白茫的雪,呼號的風,即将壓過來的暮色。
旁邊有家小診所。
要是有一口救命的藥。
要是有一件可擋風雨的衣服。
或者不那麽貪心,只要有一口熱湯,不漏風的角落,能讓他緩一緩。
要是……
席圍經過診所的時候,似乎能感受到窗戶縫裏透出來的暖流,那種隔絕的,從來不曾屬于過他的,屬于家的暖。
有什麽能使人放棄活下去的理由也許是病得太久太重了,也許是太冷太餓,太疼了,也許僅僅是,天又要黑了。
席圍收回目光,伴着衰老與垂死,繼續走向前方。
診所前的厚門簾毫無預兆地被誰掀開,暖流瞬間竄将出來,席圍的腳步頓住了。
那年的莫靜秋,揣着一只暖爐,将在當地流浪了将近一個月的病貓讓進了小診所。
就停在那年的雪夜吧,席圍想。他朝唐蔚皇萌他們鞠了一躬,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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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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