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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對于逝去的人來說,一切都已經過去,而對于還活着的人來說,一切都還在進行。
宗景雖然傷得有些嚴重,好在發現的及時,一番搶救後沒有了生命危險;宗洋鴻夫婦的靈魂則被剝離出軀體,封禁在結界瓶裏,這兩人将在妖盟會找到相關證據後,以靈魂體接受公開審判;後續席圍的葬禮也将于一周後在妖盟會舉行。
“不是我說,我覺得那只小松鼠醒來後需要心理幹預。”皇萌抱着一盒快餐,囫囵吞下一大口,含糊不清地朝着唐蔚說, “餓死我了,話說八年前你們有想過這茬沒合理有效的心理幹預才能保證那娃的心理健康,我個人覺得這次的沖擊比上次有過之而無不及,上次是爆發式的,這次則容易讓那小孩鑽牛角尖……卧槽,唐蔚!唐蔚!”
在皇萌的絮絮叨叨之中,剛才還好好的唐蔚毫無征兆地一晃,而後臉朝地直直栽倒,所幸被扔了飯盒的皇萌一把薅起,挺直的鼻梁才沒有遭殃。
皇萌大驚: “唐蔚你醒醒!別吓我!”
唐蔚眉頭緊鎖臉色刷白,表情痛苦,額頭眉心處隐隐約約流轉着些許暗紅色的光亮,像一滴暗紅的血濺落在白紙上,再順着紙纖維一絲絲向外洇。
見此情狀,皇萌心下一沉,暗道:不好。
*
三十分鐘後,唐蔚抱着一只水杯,對面皇萌換了份新的盒飯,兩人面面相觑。
“剛剛是你救了我”唐蔚摁着眉心, “你什麽時候學了醫術”
皇萌吞咽的動作一頓,像被噎住了一般,他努力吞咽下食物,順帶着拍着自己的胸口順氣,哭笑不得: “與其問我我什麽時候學了醫術倒不如問問你自己是不是夢游了,你因為幫席圍解除封印受了傷,又因為先前中毒所以暈了,我可幹不了醫生的活,醫療部平白被你抹了功勞的小夥子要哭了。”
唐蔚低垂着眼睛,聽言目光微凝,只是在瞬間就呼出一口氣接上了話: “剛剛隐約中感覺救你的人是我。看來我确實是有些累,就先回家休息了,你們去花園洋房的時候,叫上我。”
“我是打算明天就去。”皇萌上下打量了唐蔚一圈,又塞了一口飯, “話說回來,你确定你的身體真的沒問題醫療部同志是建議你卧床休息來着。”
唐蔚站起身,披上疑似昏迷時誰幫他脫掉的外套,擺擺手: “沒問題的,我先走了。”
等唐蔚離開妖盟會,皇萌将盒飯一推,面色凝重地打電話: “跟着他,有什麽意外随時彙報。”
“可……”對方的聲音有些遲疑。
“他現在身體非常虛弱,發現不的,你保持點距離。”
挂斷電話,皇萌緊鎖的眉頭仍舊沒有絲毫的舒展,他有些焦躁地在辦公室踱了兩圈,終于像是忍耐不了一般,抓起外套和車鑰匙出了妖盟會。
唐蔚打開屋門時,客廳挂着的鐘上最短胖的時針剛好指向“9”,九點了,屋裏沒看見宋灏擇。是睡了,還是出去了,或者是回去了
唐蔚脫下外套淺淺的搭在椅背上,将上下三層樓都找一遍,最後确認,宋灏擇确實不在。
他給自己倒了杯冰水咕嚕嚕灌下去,在沙發上靜坐了五分鐘。
五分鐘後,一只小紅鳥悄無聲息地從開了一條縫的三樓窗戶裏飛了出去,客廳裏的燈還保持着亮着的狀态,遠遠望去,就像是屋子裏的主人仍舊在客廳裏待着。
*
殺活館。
寬敞的會議室內,宋灏擇抓着凡睿淵,季九明等人開了個會,散會之後,凡睿淵賴在會議室裏對她小老大的回歸表示了熱烈歡迎,并且表示要把當天的一些事物交還給宋灏擇處理。
“好啊,辛苦了這麽多天,批你兩天假。”宋灏擇道。
确實辛苦,宋灏擇不在,凡睿淵周末也沒法休息,這對她一個生性浪蕩的人來說簡直是不能忍受的妖生一大痛。
“小老大,才兩天啊”凡睿淵目瞪狗呆, “不瞞你說,你最最得力的助手也就是我最近剛剛失戀,沉迷痛苦無法自拔,急需一個人待着靜靜地療傷,多批兩天呗不行就一天半……一天也行!”
“給你一周假期,但是要讓我們聯系得到,如果一周之內我又不在了,你也體諒體諒,回來上班。”宋灏擇道,盡管他并不相信凡睿淵會因為失戀而需要療傷。
凡睿淵簡直喜出望外: “一周!天吶小老大,我幾乎要愛上你了!不過目測你不會再過去那邊啦,攝靈石已經不在我們這邊了,也沒有媒介啦。”瞟到宋灏擇好像神色黯了黯,凡睿淵連忙道, “那我先走啦有事随時聯絡”
“等等。”
“嗯”凡睿淵疑惑轉頭,腳步卻不帶停,由此可見這人對于即将到來的假期的期待。
“我先前遇到了聶昕辰,聽他的意思,你的身體根本耐受不住攝靈石,并不是老館主所說的天生适合壓制攝靈石的人。”宋灏擇道, “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凡睿淵腳步頓了一下,緊接着她揮揮手笑道: “沒有的事,那小子腦子裏成天不知道在想啥,我先走了哈。”就像是先前那一頓步根本不存在。
宋灏擇沒有再說話,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宋灏擇走出會議室,眯眼看着窗外的陽光,恍惚間屋外的一切都成了虛影般看不真切的存在,等他揉揉眼睛再看,每一棵樹每一株草都煥發着勃勃生機,一陣微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沙的聲音,細細碎碎的陽光像金子一般撒在樹葉上。
面對這樣風和日麗,按理說一般人都會心情變好,但宋灏擇卻開心不起來。不僅僅是因為沒有了攝靈石,以後可能再也不能到唐蔚那邊去,更有其他說不上來的原因。
不對,哪裏不對
宋灏擇走到門外,擡頭望望天,這次回到自己的世界後,總是有種怪異的不對勁的感覺,具體什麽也說不清楚。
“诶我的毛巾去哪啦”季九明的聲音。
“我看不幹淨洗了挂外面曬上了。”回答的聲音。
曬
宋灏擇登時明白了不對勁感來自哪裏——以前回到自己的世界的時候,大體時間和唐蔚那邊差不多,倘若唐蔚的世界是A世界,宋灏擇的世界是B世界,那麽以往每次往返于AB兩個世界時,兩邊的時間大體是一致的,就算無法精确到具體分鐘數,但白晝黑夜總歸會統一。而這一次,宋灏擇明明記得在唐蔚屋子裏時外面已經天黑,而一回到B世界,豔陽高照。
為什麽回到B世界的瞬間沒有察覺一瞬間從夜晚變成白晝,怎麽可能不立刻反應過來,非要等到處理了一堆工作後才發現這很不合理。
如果是兩個非常相似的世界,一直以來無時差,忽然出現了時差,又代表了什麽B世界的時間是早了還是晚了相差多少
“今天幾號了”宋灏擇問。
季九明回答了日期,宋灏擇摸出唐蔚給他買的手機,那上面的日期與季九明說的一樣,時間則是晚上九點三十三——很顯然的,這是A世界的時間,宋灏擇大步走到季九明電腦前,下午一點三十。
不知不覺中, B世界的時間比A世界的慢了八小時。
“怎麽了小老大”季九明伸手在盯着他電腦眼睛眨都不眨的宋灏擇眼前晃, “我桌面上是有花兒麽”
不對!沒有記錯的話, A世界天黑時間是晚七點,也就是說,宋灏擇回來的時候A世界至少是晚七點以後,而他感覺自己已經在B世界中工作了至少四個小時,如果時間一致,現在A世界應該至少晚上十一點,現在卻還是晚九點三十三。
不僅兩邊時間不一樣了,甚至很有可能連時間的流速也變得不一樣——他回來之後畢竟沒有看時間,只是體感過去了四小時,而A世界買的手機的時間告訴他,其實只過了兩小時左右。
就算把手機時間不準的可能性算進去,也僅僅排除了時間流速不統一的可能,黑夜和白晝的不同還是存在的。
某種可能呼之欲出,宋灏擇擰着眉翻開短信頁面,他回到B世界後立刻發給唐蔚的那條消息到現在也沒有回複,心念一動,他撥了唐蔚的號碼。
*
皇萌派來的小兄弟盯着唐蔚家的屋子看了一個小時,客廳的燈一直亮着,看樣子屋裏的人正在看電視,可能看一會兒電視後就要睡覺了吧畢竟回家的時候唐蔚看起來狀态不太好,很需要休息的樣子。
小兄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糖塞進了嘴裏,告訴自己再堅持堅持,茍到十二點鐘就能回家睡覺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客廳裏根本沒有人,他所監視的唐蔚,此刻剛剛進了花園洋房。
*
唐蔚站起身,環顧一周,周圍的一切還是白天時的樣子,這屋裏殺陣也是有的,不過都被唐蔚看出且巧妙地避開了,到目前而言還沒有發生什麽特別危險的事。
窗外夜空,像是要掩護他一般,一朵烏雲悄悄地遮住了月亮,連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住了。
周圍環境太過寂靜,唐蔚甚至能聽到自己淺淺的呼吸聲,他尋了個隐蔽的所在藏好,伸出一絲妖力輕輕抵住了大門。
就這樣過了十分鐘,忽然門外傳來動靜,唐蔚飛速撤回試探的妖力,同一時間收斂全身氣息和妖力,将自己徹徹底底地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幾秒後,陽光花園的大門被打開,啪,客廳內的燈也随之開了。
“好好守住。”是皇萌的聲音,聽着像是在吩咐手下,緊接着又聽他說, “就是這邊了。”
腳步聲告訴唐蔚,進屋的有兩個人。
“我随便看看。”果然,一道男聲響起, “你是說,他今天出現疑似沖破禁锢的跡象。”
說話聲越來越近,他聽見皇萌答道: “是的,我很擔心他,所以冒昧請您過來一看。”
男聲輕笑: “會長這話,倒顯得待他比真的親人還要親。”
皇萌沒有再接話,兩個人的腳步往地下室去了。
唐蔚輕飄飄地跟了上去,瞧他此刻身手,竟然不像是幾個小時以前因耗損過度而昏迷歇菜的人。
和皇萌在一起的男士個頭大約有一米八五,很是高挑,因為唐蔚躲藏角度的原因,他沒法看清那人的正臉。唐蔚觀察了一分鐘,斷定自己從來沒見過這人,并且看不出他本體是什麽。
近百年來,妖界還從沒有出現過能讓他看不出本體的人,由此可見,眼前這位實力很強。
就在此時,挂在唐蔚脖子上的攝靈小石子整顆抖動了一下,緊接着往唐蔚衣領深處鑽了鑽,似乎想要從緊緊貼着唐蔚的皮膚中來獲得些許的安全感。
攝靈石這是在害怕這地方它來過,皇萌它也見過,唯一的變化點只有那位陌生男人,那麽攝靈石是在害怕他
你不是號稱遇到的對手越強越能壓制的存在麽,怎麽現在這麽慫了唐蔚邊想邊伸手,隔着衣料,安撫性質地輕輕點點攝靈石。
此時唐蔚藏身在樓梯口,皇萌二人到了地下室,唐蔚暫時不方便再近一步,只能隐約聽到二人的對話聲。
也不是什麽很有信息的話,幾句寒暄而已,就在唐蔚尋思着要不要想辦法再近一點時,只聽見男聲道: “他有沒有起疑心”
“我不能确定。”皇萌答。
唐蔚眼神黯了黯,今天下午他不小心厥過去的時候,并未失去意識。确切地說,是他在一瞬間失去了對軀體的掌控權,随即有些怎麽也看不清的片段争先恐後地湧進了腦子。
又雜又亂,越想看清越不能夠,越想理清越一團糟。
那時候皇萌是怎樣做的呢他憑一己之力幫了他,或者說,清理了那些模糊的片段,加固了對他記憶的封印。根本沒有所謂的醫療部的小夥子,根本誰都沒有驚動,然後等他醒過來後,皇萌選擇了“醫療部的小夥子救了你”這種說法。
是的,他斷定,記憶被人動過手腳,而動手的人包括但不限于皇萌,還有那位陌生男人。
為什麽是否和書房古籍裏的字跡有關系看皇萌見到宋灏擇的樣子,是否也和宋灏擇有關系看那位陌生男人,分明一副認識自己的樣子,可他确定自己從來沒見過對方。
被他忘記的事,是什麽人,又是誰
不知道什麽時候,耳邊皇萌和陌生男人的聲音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潺潺流過的水聲,風中燃燒的烈火聲,空洞的鼓聲,還有雨中飄過來的若有若無的哭嚎嗚咽聲。
湍急無聲的河,迎風不動的樹,有人赤腳踏過焦枯的土地,血色的雲平鋪天際,那人越走越遠。
何謂生死,何謂永恒;
未有生死,從無永恒。
胸前的攝靈石開始慢慢變熱,到最後生出些許灼人的燙意,唐蔚驀然心中大恸,苦澀的感覺不受控制地從舌根蔓延開來。
怎麽回事
是幻境
最近的妖搞出來的幻境都這麽不講理的麽
唐蔚定了定神,暗示自己不要沉陷,什麽大陣仗沒見過,怎麽能被小小幻境所左右但他察覺到就在他自我心理暗示的同時,冷汗正在不受控制地往外冒,整個人像置身在漩渦之中,不住地旋轉,降落。頰邊微癢,一伸手,竟佛了滿手的淚。
唐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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