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月光

月光

周頌宜耳邊傳來讀書聲，嬉笑聲。

一片銀杏葉輕飄飄地從樹上落下，晃晃悠悠的，最後降落在周頌宜腳邊。

陳煦睡眼惺忪，眼睛湧着霧蒙蒙的水汽。

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周頌宜又想起那天午後，搬水到大汗淋漓的少年，還有那本時時刻刻都擺在陳煦手邊的記賬本。

“對不起。”

“嗯？”陳煦反應過來她的這一聲道歉，有些不解：“為什麽向我道歉。”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周頌宜，目光炯炯。

“這幾天都是你在打掃。”周頌宜的目光落在地面上，聲音清晰有力：“這是我們的任務……”

“不是你一個人的。”

我們。

不是你一個人的。

陳煦原本想要說話的動作在這一刻停滞下來。

這本來就是杜尚對他的針對之舉，在陳煦看來，這件事情原本就和周頌宜沒有關系。

陳煦不明白周頌宜。

只是一個同桌的身份，至于她向自己道歉嗎？

“還有十五分鐘上晚自習。”

陳煦起身，将手側的抹布遞給周頌宜，“你去擦椅子吧，剩下的我很快就可以打掃完。”

說完，陳煦直接就将抹布塞給周頌宜，然後又從她的手裏接過打掃工具。

周頌宜拿着手中幹淨的抹布，将椅子重新擦了一遍。

衛生打掃過後需要留人等待學生會檢查，檢查合格才能回教室上課，周頌宜就主動留了下來。

陳煦走的時候給她留了本教科書。

他手裏拎着打掃工具，回頭看她：“回來記得還我。”

周頌宜翻開語文課本，翻到小說專題開始看書，陳煦課本的前半部分很幹淨，除了小部分簡短的筆記，什麽都沒有。

只是出乎意料，課本的後半部分多了很多勾勾畫畫。

幾乎每一塊比較大的空白上都有陳煦的勾畫，黑色的線條勾勒出一個簡易的建築圖。

“高二七班的？”

來人聲音很粗，語氣也不禮貌。

周頌宜收起書擡眼，面前站着一個皮膚黝黑，燙了頭發的高壯男生。男生的校服勉勉強強挂在身上，胸前晃着一張寫着姓名的挂牌。

學生會，杜尚。

杜尚的後面還跟了幾個同樣挂着牌子的男生。

“嗯。”周頌宜稍稍拉遠距離，回他：“高二七班。”

“怎麽換人了？”杜尚故作疑問，然後又向前走了幾步，側着頭看周頌宜：“我好像沒見過你。”

周頌宜又退了一步，杜尚不依不饒地繼續跟上來。

“你們班不是陳煦值日嗎？”杜尚笑了一下，油腔滑調：“怎麽讓你一個小女生在這裏等。”

“快上課了。”周頌宜擡起腕表，毫不示弱地直視他：“檢查需要問這麽多問題嗎？”

杜尚想要繼續靠近的動作一停，随即笑了兩聲掩飾尴尬：“不需要不需要。”

“今天衛生合格…不是不是，”杜尚急忙改口：“衛生優秀，你可以回去上課了。”

話音剛落，周頌宜就拿上書繞過杜尚然後快速離開。

直到周頌宜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杜尚才将頭轉回來。

旁邊的幾個男生見狀開腔：“喲喲喲，看見小美女杜大會長的眼睛珠子都定死了，道都走不動了。”

“少來。”杜尚咳了兩聲，“亂說什麽。”

“不說就不說，等你好消息。”

杜尚揚了揚眉，望着周頌宜離開的地方看了幾秒：“走吧，繼續檢查。”

周頌宜回到教室，王溫茹正在講話，見她在門口就手勢招呼讓她後門進來。

“第一次月考馬上就來了，大家都打起精神來好好複習，這每一次的考試都是一次鍛煉的好機會，都是在為高考做準備......”

“陳煦。”周頌宜回到座位後撫平書角的折痕，将書推過去：“還你。”

陳煦接過書，依舊埋頭寫作業。

班會結束，到了課間周頌宜和時楚悅去辦公室抱作業，剛回到教室門口就發現門前聚集了一撥不速之客。

杜尚一眼就看到了抱着作業的周頌宜，提着奶茶就跑了過去。

“真巧啊。”怕周頌宜忘記，杜尚還特意提醒：“我們今天下午才見過。”

時楚悅看着一臉獻媚的杜尚，沒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

“不太巧。”周頌宜聲音冷冷的，“你擋到我們的路了。”

周頌宜不耐煩的樣子明顯，跟着杜尚過來的幾個人啧了一聲，低罵了句不識好歹。

杜尚沒惱，反而覺得周頌宜這幅樣子好看的很，給周頌宜和時楚悅讓出路：“要我幫你抱作業嗎？”

見周頌宜不說話，杜尚把手裏的奶茶遞給別人就打算伸手接過周頌宜懷裏的作業。

突然出現的一只手擋在周頌宜面前。

“不用。”

一道聲音陡然響起。

随即周圍人就看到陳煦穩穩當當接過來周頌宜懷裏的作業，還順手接走了時楚悅手上的那份。

陳煦清瘦的身子擋在周頌宜和杜尚中間，卻又像是一堵牆。

周頌宜愣在原地。

時楚悅也看着懷裏消失的作業發愣。

杜尚咬了咬牙，看着陳煦的側臉有些不爽地說：“什麽時候你和你們班的同學關系這麽好了？”

陳煦沒搭理他，對上周頌宜的眼神，他眼睫微動：“不是說好了嗎？”

“嗯？”

見周頌宜沒懂，陳煦又靠近了些，“你今天的作業還沒寫。”

時楚悅反應過來，“對對對。”說完立刻拉着周頌宜跑回了教室。

見周頌宜回了教室，杜尚直接将奶茶奪過來砸在地上，眉毛也擰成一團，一只手突然沖上去拽住陳煦的衣領。

“陳煦！”杜尚惡狠狠地威脅道，“你最近是不是很閑啊。”

“班長。”

陳煦騰出一只手，朝着高遠的方向招了招手。

高遠立刻過來，“怎麽了？”

“麻煩你把作業先抱回去。”陳煦把作業塞到高遠手裏，“謝謝。”

高遠抱着作業回了教室，其它看熱鬧的人也不敢再待，生怕被杜尚這人記恨上。

七班教室門口瞬間就剩下陳煦和杜尚，還有和杜尚一起過來的幾個男生。

“松開吧。”陳煦垂眸看了眼攥着自己衣領的手，嗓音平淡：“我要回去寫作業了。”

杜尚見陳煦這樣，又笑起來：“怎麽？看沒人撐腰想認慫了？”

陳煦偏了偏頭，左手随即擰上杜尚的手腕，輕輕用力，杜尚的手指就被迫松開。

杜尚吃痛，下意識就盯着陳煦，可陳煦也在看着他。

陳煦眼底幾乎看不出任何情緒，臉上仍然是一貫的淡然神色，可對視的那一刻，陳煦的眼裏居然有種狠戾意味。

“我要去寫作業了。”

陳煦看了眼臉色不好的杜尚，點了點頭，然後就從後門進了教室。

只剩下杜尚還愣在原地，其他幾個人看了都覺得不可思議，“你今天怎麽了？”

平常誰敢和杜尚叫板，都是要吃幾個拳頭的，怎麽今天在陳煦這兒出了個特例。

杜尚也不清楚。

平常欺負陳煦，陳煦從來不會流露過多的情緒，大多數時間都是默默受着。

可今天，陳煦說的那句話，他居然聽出了其他意思——

如果自己剛才一定要繼續糾纏，那陳煦可能就要實實在在和他動一次手了。

上課鈴聲響起，剛才課間的一場鬧劇算是畫上了句號。

陳煦去清潔角拿了拖布，從後門出去拖幹淨走廊後才重新回到座位上寫作業。

教室裏安安靜靜，除了翻書的輕微響動，一點聲音都沒有。

周頌宜寫完作業，又拿出了自己的畫冊。

畫冊的第一副畫還沒畫完，周頌宜拿出筆又開始細細勾畫。

随着越來越細化，畫上的人也越來越清晰。

大概因為今天杜尚的事情，時楚悅對于回家這件事異常積極，一下課就拉着周頌宜出了教室門。

“快走快走，一會兒萬一碰到杜尚那個神經病怎麽辦。”

時楚悅拉着周頌宜邊走邊念叨，上了公交車立刻就給周頌宜打了電話，讓周頌宜和她打着電話回家。

“你快到了家嗎？”

時楚悅還在問。

“快了，我快要進小區門了。”周頌宜笑着回她。

“那就好。”時楚悅總算松了一口氣，“我給你說啊，杜尚這個人讨厭得很，仗着家裏關系天天欺負人，動不動就騷擾女生。”

“咱們年級的好多漂亮女生都被他糾纏過，煩死人了。”

“有時候還會跟着女生放學回家，之前給他們班班主任舉報好多次，也都不管用。”

周頌宜繼續聽時楚悅吐槽，走到小區門口，突然聽到保安一聲大喊，然後就看到保安跑了出來。

“喂！你是幹什麽的！”

周頌宜停下腳步，目光跟着保安，最後落在正站在不遠處的一個人身上。

陳煦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這裏。

沒穿校服，穿了件黑色外套，戴着一頂黑色的棒球帽。

“頌宜，你那邊怎麽了？”電話裏傳來時楚悅焦急的聲音。

“……沒事。”周頌宜看着那個身影，有些愣神：“我先挂了。”

周頌宜挂了電話然後跑過去，陳煦正在被保安盤問。

“叔叔。”周頌宜拍了拍保安的後背，溫聲：“這是我同學，不是壞人，他是來給我送作業的。”

保安看向陳煦，繼續問：“作業呢？”

陳煦打開書包，然後拿出一本課本遞到周頌宜手裏。

保安見陳煦确實是學生，兩個人也是認識的樣子，安頓了幾句注意放學安全的話就重新回到了門衛室。

周頌宜将書遞給陳煦。

陳煦把書裝好就要走，剛轉身，就感覺到自己背包的帶子被輕輕地拽了一下。

女生輕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陳煦。”

“你書包拉鏈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