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月光

月光

黑色的自動筆芯在白紙上不斷勾勒，一筆一筆，最終勾勒出男生的側臉輪廓。

那晚周頌宜沒有畫完。

只記得後來林栀來了精神，追着她問陳煦是誰，可周頌宜實在太困，敷衍地應了幾句就去睡覺了。

“周頌宜。”

周頌宜聞言停筆。

只見高遠跑過來，氣喘籲籲地開口：“老師說，你一會兒把作業送過去。”

“好。”周頌宜笑了笑，“我一會兒就去收作業。”

高遠點頭，站在原地休息，這會兒正是課間，于是他直接坐在周頌宜前方的空位上。

“你很喜歡畫畫嗎？”

高遠看着紙上的輪廓，擡眼看着周頌宜：“周同學你真厲害，不僅作文成績好，畫畫也這麽有水平。”

前幾天王溫茹布置了一次課上臨場作文，只給了一個詞做話題，六十分的滿分，周頌宜拿了五十五。

自然而然，周頌宜也成了王溫茹欽點的課代表。

大概是高遠的眼神太過熱烈，周頌宜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馬馬虎虎地回道：“還行。”

“你真是謙虛。”高遠撐着腦袋，看到周頌宜身旁的空位時話音一轉：“對了，你和陳煦同桌還習慣嗎？”

高遠有些擔憂地看着她。

陳煦人那麽冷，上課時同桌搭檔讀課文時也沒見陳煦有多配合周頌宜。

周頌宜正想說什麽，餘光卻看到一抹身影從前門進來。

高遠見周頌宜沉默，心裏的想法更加篤定，直接站起來：“你不要擔心，你要是真的難為情，我可以去找老師給你和陳煦換位置。”

“不是……”

“沒關系。”高遠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略略加大：“這是我作為班長的責任，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會麻煩我。”

“不是，我沒有……”

“噔。”

木制桌面發出一聲脆響。

看清來人，高遠剛剛湧起的情緒瞬間就退了下去。

“班長。”

陳煦掀了掀眼簾，沒什麽情緒地看着桌面一角，聲音沒有起伏，随後伸手指了指教室內的鐘表。

“快要上課了。”

高遠被陳煦這一聲“班長”吓得不輕。

他和陳煦同班整整一年，除了幾句必須的交流，多餘的一句話壓根都沒有。

陳煦從來不會喊他班長，最多也只是輕飄飄地，沒什麽情緒地，冷漠地，叫他一聲高遠。

陳煦今天這一句，屬實是破天荒。

周圍的同學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但礙着陳煦，都只敢偷偷摸摸地關注動靜。

高遠愣了愣，然後才慢吞吞地開口：“哦。”

“嗯。”陳煦坐下，看了眼周頌宜，随後目光又落在高遠身上。

他的聲音隐隐帶上一種切齒意味，陳煦彎了彎唇。

他修長的手指點了點自己桌上的課本，“班長，我同桌的書被你弄亂了。”

高遠再次被陳煦這聲班長激起一身冷汗。

随後反應過來剛才陳煦說了什麽，高遠看着自己手下被弄亂的課本，立刻整理好課本，然後返回自己的座位。

上課鈴聲響起。

教室裏立刻充滿寫作業的沙沙筆聲，周頌宜收起畫冊，拿出還沒寫完的作業。

十月過後，天氣漸漸轉涼。

蘇曉霜特意安頓，讓周頌宜多喝些水，又怕她不愛喝水，特意買了些花茶包。

周頌宜就裝在小盒子裏帶來，放在桌邊的小箱子裏。

寫完作業，周頌宜拿了支粉筆去黑板作業區寫下課交作業的提醒，回來後打算泡杯花茶。

花茶包是淺粉色的包裝，所以，不同顏色的感冒沖劑就看起來格外刺眼。

周頌宜的手指停在感冒沖劑旁邊，随後，從兩包沖劑之間抽出了一張很薄很薄的紙條。

紙條上的字跡清晰，個人風格明顯，有種潦草但又不失工整的感覺。

“謝謝。”

周頌宜認識這個字。

陳煦的。

自習課結束，周頌宜開始收作業。

王溫茹布置的作業是抄寫任務，時楚悅害怕周頌宜一個人不行，就幫着周頌宜收一半的作業。

兩個人一人一半。

一路收得都挺通暢，走到最後一排，時楚悅有些犯難。

好巧不巧，她和周頌宜對半收作業。呃，陳煦，就正好劃到了她這半邊。

陳煦一下課就沒了人影，時楚悅抱着作業，看着另一邊還在收作業的周頌宜，又看了眼面前空蕩蕩的座位。

唉。

行吧，還得是周頌宜來才行。

時楚悅把作業放在最後的空桌上，等到周頌宜過來。

“你同桌的作業你來收。”時楚悅擠眉弄眼，攤手調侃：“我還挺怕陳煦的。”

“啊？”

周頌宜看她，有些質疑：“你認真的？”

時楚悅點點頭，“再怎麽說，你才是陳煦的同桌呀。”

時楚悅走過來，敲了敲周頌宜的桌面，模仿剛才陳煦對高遠說話的語氣：“班長。”

“你把我同桌的書弄亂了。”

周頌宜：“……”

周頌宜沒理時楚悅，拿起陳煦放在桌邊的作業放在最上面，随後抱着作業從後門離開教室。

見狀，時楚悅立刻抱着另外一半跟上。

“你等等我呀，周頌宜。”

“喂！”

“陳煦的同桌！”

身後不斷傳來時楚悅的聲音，周頌宜加快步伐，速度太快，走到轉角就直直撞上了人。

那人傳來一聲悶哼。

“周頌宜！”

“陳煦的同桌！”

“……”

時楚悅的聲音戛然而止。

周頌宜看着陳煦被撞到的手肘，連忙問，“沒事吧？”

“沒事。”

陳煦看着周頌宜瓷白的手，又往後退了兩步，讓出路。

“我先走了。”

說完，陳煦就大跨步從周頌宜旁邊繞了過去，時楚悅也給陳煦讓了讓路，看着他急匆匆地上樓。

時楚悅加快步子下樓，抱着作業和周頌宜一起繼續往辦公室走。

王溫茹正在和其他老師閑聊，其他老師見倆小姑娘來送作業，特意拿了兩顆橘子。

“王老師，你們班這孩子個個聰明可愛，都乖得不行。”

王溫茹笑着說：“你們班的也不差。”

另一位老師認出周頌宜，“這是你們班那個轉校來的小才女吧，作文被印成範文，這幾天高一高二都在學習。”

“對。”王溫茹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頌宜作文确實不錯。”

“轉校剛來，第一次月考不知道有沒有把握。”

“到時候看看就知道了。”

幾個老師越聊越起勁，王溫茹給倆姑娘打了個招呼，周頌宜拉着時楚悅離開辦公室。

“噫，看來月考馬上就來了。”時楚悅搓了搓肩膀，有些擔憂地說：“估計這次題不簡單。”

“怎麽說？”周頌宜問。

幾位老師才說幾句話，考試也只是随口一提。

“你剛來還不知道。”時楚悅說，“老師調侃越輕松，這考試就越難。”

“上一次見王老師這樣，我總分直接少了五十分。”

時楚悅邊走邊說，“不過題難還是簡單，對你同桌來說都是小菜一碟。”

“陳煦這腦子真好用。”時楚悅深深感嘆，羨慕地說：“次次都是第一，不僅是第一，還能甩唐勝然那個卷王好幾十分。”

聽到唐勝然，周頌宜想起開學那天看到的光榮榜。

陳煦在第一，唐勝然緊跟在後。一前一後，名次緊緊挨着，可兩個人的分數差了很多，因為差值太多，周頌宜才多看了眼。

唐勝然。

是一個戴着眼鏡，瞳色較淺，看起來性格應該很溫和，家境很好的男生。

“陳煦要是去開補課班就好了。”時楚悅亮起星星眼，“陳煦要是來補課班，我一定報名。”

“你說真的？”周頌宜聽到時楚悅的這番話，心裏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真的啊。”

“以前學生私下收費補課的也有，陳煦雖然臉色臭，但腦子是聰明的，臉色再臭，也掩蓋不了聰明大腦的魅力！”

回到教室，最後一節課還是自習課。

自習課結束，周頌宜和時楚悅一起去吃了晚飯，回來剛好碰到衛生委員。

“周頌宜。”衛生委員有些不好意思：“今天還是你值日，剛才學生會那邊說你們上次國慶節前檢查不合格，所以罰今天室外清潔。”

時楚悅有些無語。

“不合格前幾天怎麽不說，我真是服了學生會那群人。”

“呃……”衛生委員頓了頓，“其實前幾天也是不合格，只不過是陳煦一個人去的。”

周頌宜：“陳煦一個人？”

“嗯。”

“我也是那會兒聽高遠說才知道的，前幾天都是陳煦一個人在打掃。”

周頌宜帶上打掃工具，急匆匆去了清潔區。

七班的清潔區在小花園附近，周頌宜到的時候，陳煦已經完成了清掃。

陳煦坐在花園的石凳上，背向後靠，左手搭在額頭上，脖頸仰着，展出流暢的一道線。

靠近石凳的銀杏金燦燦的，參差葉影重重疊疊，在陳煦純白的襯衫上勾勒出暗影。

“陳煦。”

周頌宜走過去，輕輕地叫了一聲他。

陳煦聞言微動，幾秒後放下搭在額頭上的手，偏過頭，随後眼神略有朦胧地注視着她。

“嗯？”

陳煦平常清冷的嗓音此刻透着一股濃濃倦意。

“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