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光

月光

不得不說，時楚悅看人的眼光确實很準。

陳煦思路清晰，平時很少說話的他在講題時卻十分流暢，自然到像是提前排練過千遍萬遍。

今天周五放假，寫過作業，周頌宜也有了時間打開畫冊寫寫畫畫。

上次的畫還剩下最後幾筆，周頌宜正在畫，電話又突然響起來。

又是井嘉聿。

仍然是一個出乎她意料的視頻通話，周頌宜收拾了下桌面，然後接通電話。

“在忙嗎？”

“沒。”

“快要考試了吧，我聽阿姨說，題目好像不算簡單。”

周頌宜停筆，點了點頭。

“我最近剛好有空，考試前的這幾天我都可以和你打電話複習。”井嘉聿笑着看她。

周頌宜聞言垂頭，深吸了口氣，過了會兒才下定決心說道：“不用了。”

“嗯？”

井嘉聿臉上的笑有一瞬間僵住，随即才反應過來：“為什麽？”

“你是害怕我忘記了高中知識嗎？”井嘉聿清了清嗓子，彎着眼睛語氣輕松地打包票：“頌宜，你放心。”

“就算我現在學金融，高中知識也不至于全部忘掉......”

“不是。”周頌宜打斷他，再次拒絕，“是真的不用了。”

她說不清自己現在的矛盾心情，像是一瓶搖晃過後的碳酸飲料，那種即使再想喝，也不能打開它的心情。

換做以前，她或許會很開心。

可是今天，井嘉聿的話，能和井嘉聿見面，都不能讓她覺得開心。

周頌宜笑了笑，聲音溫軟又清脆，“嘉聿哥，真的不用了。”

“我的同桌很好，很聰明。”周頌宜在心裏默默松了口氣，慶幸還好還有陳煦這個借口，“他很會講題，也很樂意幫助我。”

井嘉聿看着周頌宜輕松洋溢的表情，微微愣神。

“聽起來是很好的一位同桌。”井嘉聿幹笑兩聲，在周頌宜說話時，突然覺得自己心底有些松動。

“嗯。”

周頌宜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這個話題，只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嗯，我同桌，他人很好。”

井嘉聿舔了舔唇，卻不知道說什麽，目光落在周頌宜桌上的畫冊，看了眼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就這樣吧。”他聽到了自己有些無措但又故作淡定的補充，“有不會的可以問我，雖然有時差，但我看到一定回。”

“嗯，謝謝嘉聿哥。”

“好。”井嘉聿活動了下手指，随後對着屏幕左右揮了揮手，慢慢說道：“那，晚安。”

“晚安。”

話音落下，周頌宜伸手挂斷了電話。

窗外枯葉瑟瑟，奏出幹枯又蕭瑟的樂章，周頌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靜靜出神。

“小煦，你還不睡嗎？”陳奶奶拖着步子過來，将一杯熱水放在陳煦手邊。

老舊的木桌上攤着一沓草稿紙，旁邊擺着一瓶廉價的墨水，陳煦伏在桌前，即使清瘦也顯得十分局促擁擠。

“最近作業多嗎？”

陳奶奶俯下身子，湊近去看自己不認識但又密麻的筆跡。

“不多。”陳煦繼續寫，順便騰手把熱水挪遠了些，以防不小心打翻。

“唉呀，這麽晚了。”陳奶奶在陳煦身旁坐下，看他繼續寫，不禁喊他：“小煦。”

陳煦微微頓筆，“我在。”

“奶奶只希望你平平安安，以後過得幸福。”陳奶奶哽着，聲音有些顫着說：“不要那麽拼命了。”

“嗯。”

陳煦看着她，堅定重複道。

“我知道的。”

他一直都知道的。

陳煦寫完最後幾行，将桌面收拾幹淨，然後攙着陳奶奶回去休息。

周四月考。

周頌宜到教室的時候，考場已經布置好了，和時楚悅看了考場座位信息就各自去了考場。

“讓讓。”

一個男生喊着快速從周頌宜身邊跑了過去，周頌宜沒穩住，踉跄了下，後背被輕輕扶了下。

“同學，沒事吧。”

男生音色溫柔，穿着淺藍色的棉布襯衫，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細黑框眼鏡。

“沒事。”

周頌宜回身站穩，“謝謝你，唐同學。”

唐勝然愣了下，随後有些驚喜地問：“你認識我？我好像沒怎麽見過你。”

“光榮榜上見過你。”周頌宜笑着說。

“那挺巧。”

唐勝然看了眼腕表，笑了笑：“馬上就要考試了，我就先走了。”

剛走出幾步，唐勝然又叫住周頌宜，“同學。”

周頌宜停下步子，回頭看她。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唐勝然看着她，語調輕快，“下次再見面，希望可以知道同學你的名字。”

說完，唐勝然朝着她揮了揮手，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第一天考試很快過去，考試結束就可以放學回家。

第二天考試結束，時楚悅和周頌宜約了一起去校外的精品店逛逛，周頌宜就背着書包在教室門口等她。

考完試的氛圍總是非常輕松，廣播站也放起歌，周頌宜趴在欄杆上，閉着眼聽歌。

“周頌宜！”

杜尚本來只是想碰碰運氣，誰知道就正好遇到了落單的周頌宜。

周頌宜一看到杜尚，下意識就想逃走，杜尚一個跨步，就堵住了樓梯口。

樓梯口被堵住，周頌宜沒辦法下樓，杜尚怕她生氣，連忙解釋：“我沒想堵你。”

杜尚拿出兩張電影票，紅着臉遞過來，“這周有新上線的電影，我想你應該會喜歡，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我不喜歡看電影。”周頌宜打斷他的話，毫不留情地拒絕道：“杜同學，你的行為已經嚴重打擾到我的生活了。”

說完，周頌宜就想推開杜尚下樓。

杜尚面容扭曲，語氣也染上不耐煩。

“周頌宜，我警告你，不要裝清高！”

說完，杜尚就伸手想要扣住周頌宜的肩膀。

杜尚的手還沒碰到周頌宜，下一秒，陳煦的身影就擋在周頌宜前方，他伸手将杜尚的動作擋了回去。

陳煦出現得突然，杜尚沒有防備，向後退了兩步。

“她說了。”陳煦的口吻冷硬，眼神緊緊盯着杜尚，一字一句地說：“她不喜歡。”

廣播站一首歌播完，空氣陷入短暫又死寂的沉默。

陳煦擋在身前，隔絕了視線，鼻腔裏充斥着陳煦衣物上的洗衣粉味道，周頌宜擡眼，只能看到陳煦挺直的後背。

“陳煦。”

周頌宜想了想，還是伸手拽了拽陳煦的衣角，“不要起沖突。”

杜尚被眼前的這一幕刺痛，只覺得陳煦更加礙眼，語氣惡劣：“陳煦，你挺有本事的啊。”

“周頌宜剛轉學來沒多久，你就惦記上了？”

杜尚側頭想要看被陳煦擋在身後的周頌宜，陳煦動了幾步，将周頌宜擋得嚴嚴實實。

“喂！”

剛剛趕來的時楚悅站在不遠處，氣勢洶洶地怒視着杜尚。

“杜尚你是不是有病，你再在這裏胡攪蠻纏，我就報警了。”

見杜尚還不走，時楚悅拿出手機，直接在屏幕上按下報警電話。

杜尚深吸了口氣，惡狠狠地瞪了眼陳煦和時楚悅，然後略顯狼狽地下樓離開。

“頌宜！”時楚悅跑過來，牽住周頌宜的手，“你沒事吧，我現在才過來找你。”

“我剛才去找東西了，所以拖了會兒時間。”

周頌宜回握她，安撫她：“我沒事，你來得很及時。”

杜尚剛走，陳煦就離開重新回了教室，時楚悅還在說話，周頌宜望着陳煦的背影，只覺得自己像是泡在水裏，聽不清周圍的聲音。

“我們一會兒先去...”

“嗯。”

“等一會兒我們再去...”

“好。”

“......”

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聽不清楚，陳煦看了眼身旁的空位，随後靜下心繼續寫作業。

今天周五，餐廳不需要工作那麽久，等到完成固定的大掃除就可以下班。

等到完成大掃除，陳煦才拎着一袋餐廳給的蔬菜出了校門，慢慢地朝着巷口走。

天氣越來越冷，白晝越來越短，巷口的路燈還是沒有得到修繕，仍然是昏黃的，時不時就要熄滅一會兒。

今夜的路燈沒亮，只是個多餘的夜景裝飾。

快到巷口，陳煦正要進去，餘光卻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放學後和時楚悅去精品店，周頌宜原本只是跟着瞎逛，無意間卻看到的一支鋼筆。

看到的一瞬間，她就想起了陳煦，于是就買了下來。

可怎麽送出去，又成了一個難題。

時楚悅在一旁抱臂，出謀劃策：“就當是感謝陳煦英雄救美啊。”

于是和時楚悅告別後，周頌宜就來了巷口在這裏等陳煦。

“你在這兒做什麽？”

“等你。”

陳煦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變化，他聲音又低又輕，不可置信地反問：“等我？”

“對。”周頌宜将包裝好的鋼筆拿出來，遞到陳煦面前，“我在等你。”

“感謝你今天下午幫我，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禮盒精致，紮着純白色的絲帶，就這樣安靜地在她手中。

陳煦沒接，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聲音略帶沙啞，陳煦只覺得喉嚨幹澀，幾個字都說得艱難。

“周頌宜。”

原本寂然的路燈閃了起來，過了兩秒，亮了起來。

光暈照亮有限的一方，兩個人籠在光下，陳煦看着她被風吹得有些紅的臉，緩緩開口：

“你的心意我心領了，只是這份禮物太貴重...我用不上。”

“陳煦......”

“早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