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悵然若失

第十七章 悵然若失

坐在了學校最高年級的教室裏，小學就要畢業了！孩子們長高了一大節，他們正邁着輕盈的步子邁進青少年的門檻。每個日出對于他們都滿了期待和希望！每個日落後床上的睡眠也溢滿了對今天的眷戀！可這是對絕多數孩子們來說，是對一個正常家裏的孩子來說。牛燕子早早的掉了隊！自她媽走後，她的學就沒法上了！家裏的活一大堆這個需要她做那個需要她做。不是她多有眼勁兒看得出這個那個該要做，而是這個人那個人叫着她的名字說：“去，幹啥啥去！”當她幹完了這個還有那個要幹。她說：“俺上學晚了！”別人說：“上什麽學！”。起初她也哭過、鬧過、也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抓起書包飛奔去學校。可終這樣逃脫的事不能多次幹！因為逃脫一次去學校放了學就是一頓皮肉！牛大梁在到了上學的時間會塞給她一個紅薯或一個馍馍說：“去、上學去吧，時候到了！”她怯怯地接過，眼光左顧右盼賊一樣掂起書包，出了院子撒腿就跑，邊跑邊往嘴裏塞食物而後引來一陣猛咳！可牛大梁不能總在！她的情況教課的老師知道了，由起初的罰站門口到後來的她随到随進。這個給人印象總是飛奔的一臉臭汗的一身肮髒的女孩，考試成績出來了紅叉連着紅叉。回到家她畏畏縮縮的被質問時，又招來一頓暴打：“恁給俺上的啥學……”她苦苦的求饒：“別打了，俺好好學，下次一定考好！”

最終她離開了學校。

盡管起初她擠時間去看牛陽發的書，如饑似渴的樣子。捧着書本盡管她的眼裏流露出和她年齡不相符的無助和渴望。但不久後，這樣的場景她也不能得了，因為她必須每天在一些人的視線裏哪怕是無事可做。或是她必須以陀螺般飛奔的身影出現在別人一喊就到的身邊去，晚一分就不行！

牛月梅也在小升初的前夕離開了學校！家裏長高的弟弟妹妹，蒼老負重的媽媽奶奶，她知道她身上的責任。眼下是再多一股繩多一份力量以支撐日漸長高的弟弟妹妹所面臨的各種問題。她是家裏的長女，責無旁貸！小升初統考前夕，老師說有不上初中的可以回家了，因為你的小學已經畢業了！第二天班裏果然少了不少人。回家的路上兩個女孩誰也不說話像是肩上的書包太重又像是各自想着心事。十多歲的孩子，在一起讀了六年的書，一起上課一起瘋耍，說是彼此的影子也不為過。

也許，以他們的年紀及心思根本不會去想畢業意為着什麽？有一天這樣的日子就這樣到來了！突然分別就在眼前？這樣的日子開始用倒計時來數了！……那是多麽朝氣蓬勃雲淡風輕的日子！突然心裏有某種說不清的東西！是什麽呢？班裏的同學不可能都考上初中，十分之一都不可能！這是老師說的、是歷年的經驗。這樣一想，還不知道每個同學将是怎樣的命運之後将走向哪裏？想到這裏，突然就好像長大了在一瞬間？！

對于牛陽，一個心重的小姑娘，除了對這裏所有的不舍與眷戀及更加努力的學習還有對未來美好的期許外，一個直指內心的問題讓她沉重不已！那就是考不上學要怎麽辦？！也和村裏那些個大姑娘一樣？找個婆家，如她們那樣生孩子而後用漫長的一生過那樣的日子？！不！不！絕不！一想到會是這樣的前路她排斥得幾乎絕望！

她馬上想到了姐姐。那是在一個放學的傍晚，天陰沉沉的刮着風，很冷，同學們都加快了回家的腳步。牛陽到了家，口裏“吸吸……喲喲……”的一個跳躍過門檻進得屋內，才發現氣氛不對勁兒！細看時，只見一大男孩、嚴格說該是一個帥氣的男孩，坐在父親常坐的那個羅圈椅上，雖坐着但可以看出很是高大。再看姐姐在門口的凳子上坐着！幾秒後牛陽才意識到姐姐這是在“相親”！她急忙退出了屋子同時臉漲得直發燒。就在這當兒，男孩站起來說：“俺走吧？不早了！”姐姐也站起來說：“她是俺妹妹，放學了。”

姐姐的相親就這樣以她的冒失闖入打斷了。自此在一些農忙的時節家裏會多了一個得力的幫手。

姐姐長成了身材窈窕的大姑娘，她皮膚白皙但卻常常在地裏的日光下曬得發紅。姐姐只上了一年級就回了家，這些年家裏地裏跟着父母親練得讓男孩子都遜色！一切莊稼活樣樣幹得漂亮。最叫村人服的是她她敢一個人套了家裏的公牛耕田！後來有幾年牛庵人開始種煙田，她倔強的“吵”勝父親，在淩晨一兩點為能早到排得前號，她騎着捆了一百多斤煙包而晃晃悠悠的自行車随着村裏的男人隊伍抹黑一百多裏去賣煙葉！就為賣一個好價錢！且她是隊伍裏唯一的女孩且她的不上學多是因先天近視看不清黑板的呀！……可她無論怎麽看都是一個纖弱單溥的女孩兒！包括後來牛陽離開家去上學還有再後來發生的事，牛陽就不能提起、說來就眼框潮濕！······如果人生有幸被眷顧，在當下活得輕松順遂，一定是有人替你承擔了你該承擔的那份重量！對于牛陽那個人就是姐姐！有時她會想：假如你是家裏的姐姐呢？會如姐姐一般地去做嗎？

那些年農村的女孩子能把小學讀到底已經很不錯了！有幾年靠工分吃飯再後來土地完全到戶，農機是後來的事。想想就知道一個“勞力”或直說成一個“男孩”對于一個家庭的重要！人類精神文明的進步首先得是解決了衣食溫飽的問題。如果家長沒有長遠目光、孩子們再貪玩一些成績跟不上，下學就是很容易的事了。長高了身體的一個男孩子，很快就成為家裏的得力助手！

農閑的空當，姑娘們聚在一起，飛針走線比做女紅。哪個針腳細密做得好一看便知。同伴們便把好的當樣品，傳着學。做着手中的活，嘴還不得安生，又要比誰的婆家好誰的男人長相漂亮·······“嘁嘁喳喳”的比個沒完！村子裏姑娘們的這些，在牛陽看來沒有什麽不好！可一想到她要過這樣的生活就是不行！怎麽不行？她說不清楚！

“恁咋不說話？”放學的路上，牛陽見月梅不太對勁兒。

“俺······”“俺明天就不來學校了！”她沒有看牛陽的臉。

“不來了？”牛陽很是吃驚！

“嗯”月梅小聲應到。

“恁，恁不考初中了？”

“嗯”

“為啥？”

牛月梅不就話。

“恁能考上的，老師不是找咱們談過，說咱倆都能考上？”

月梅還是不說話。

“……可，恁不上學了怎麽辦？恁要出嫁的！”牛陽有些結巴又急急地說。

······

兩個女孩兒，就這麽誰也沒再說話向日暮的牛庵走去。

三個形影相随的孩子，只剩下牛陽一個形影相吊。每每她習慣性的想要去找她們一起，但只引來一陣悵然若失。

一個下午的末節課，班主任叫了幾個同學去辦公室搬來了各科的作業本并發給大家後說到：“你們的小學畢業了，自明天起有不參加升學的學生就可以不來學校了！”話音未落，一陣騷動的聲響蓋過了老師。待他走出去，随着放學的鐘聲響起，男生興奮得大呼小叫還吹起了口哨。有的男生幹脆跳上課桌又唱又跳，還有的把書本抱上老師的講臺向空中抛去······教室裏霎時亂如厮殺的戰場！女同學們像是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樣整理自己小山一樣的書本，任着男生的“瘋癫”。牛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往書包裏裝書本，她一本一本過目哪些是能用的哪些是不能用的。不能用的她想一本本的都帶回家去，她不想把它們丢了。她上學來所有用過的東西都規規矩矩的放在家裏，那上面有她一年一年付出的勤勞。她的作業都寫得工工整整随意掀開哪一頁，她甚至能回憶起當時寫作業時的安靜、思考、愉悅，她舍不得它們！她想盡可能多的塞些進書包。她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班裏的“瘋癫”，有那麽一會她盯着前方的黑板生出不能平複的留戀：講臺上似乎有每位老師的身影在一幕幕的閃現，老師對于她是那樣可親可敬！有多少次她被點名上臺作例題講解，多少次她的作文被老師在班上做範文朗讀；還有代表學校、代表班級出外參加數學、作文比賽······就是這些年年月月裏學校生活的點點滴滴給了她成長！塑造了她的自信、安靜、獨立、純樸。想起那個常跟在父親身後只知在大自然裏瘋傻又時常要哭鼻子懵懂混沌的小女孩，她不禁啞然失笑。學校的這六年她認識了那麽多的同學那麽多的老師，并與他們建立了良好的人際關系……總之學校給了她美好更給了她方向感······突然，她漫不經心翻看“作文”本的思緒被打斷了！她的手抖了一下！羞怯并加雜着絲絲憤怒襲擊了她！她的心跟着“突突突”慌亂起來！那作業本也跟着滑落在地上！她紅着發燒的耳根賊一樣發虛的向教室環了一下，低頭撿起本子，塞進桌兜子裏用盡力氣把本子整個撕開了！再一下下把它扯碎！就在這個過程裏，她漸漸把自己平靜下來：“俺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直到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她在本子上看到了什麽呢？她本子的一頁空白上，明明白白的寫着：“我愛你”三個字！此刻，她确定，班裏，有一個男生在暗戀她！但她不知道他是誰！會是誰呢？！她根本就不想知道！

她更願意是她太敏感！但這個很快就被她否定了。因為特別是這畢業班的下學期，班裏每每傳出誰與誰談戀愛的風聲來！牛陽聽來很是惡心！

那時的小升初，動靜不比現在的高考輕松！學校除了早學還加了晚學，全時間的沖刺，每天的題山題海，很快，也就是睡了一覺吧，牛陽把該忘記的都忘記了！完全的投入到老師掌控下升學的狀态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