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往事

其實當年這個事吧，說複雜也挺複雜，但是要簡單概括也不是不可以。套用溫然的話來說，大抵就是，少年純情喂了狗。

雖然說何暄早在中學時代就已經發現了自己的性取向，但上大學之前始終沒談過戀愛。倒不是沒人追，恰恰相反，就那張臉放那兒，再加上他性格開朗，從小到大情書就沒少收過，男生女生都有。但他到底都拒絕了。也不是說什麽不想早戀耽誤學習，那都是借口，說白了還是沒遇上。說文藝點就是沒遇到覺得對的人，說簡單點就是總覺着差了那麽點勁。就這麽母胎solo了20年，說出去一般人都不信。

大二那年，同社團一個叫徐朗的師兄突然跟女朋友分手了。何暄之前跟師兄交流并不算太多，畢竟不是同一個部門，印象裏就覺得，師兄是個很溫柔的人，總是笑眯眯的。剛進社團的時候因為辦集體活動跟師兄打過交道，遇到什麽事情總是很耐心很認真地幫忙指導。據說徐師兄跟女朋友挺恩愛的，他女朋友不是本校的，兩人甚至不在一個城市，但是他每個月都至少會去看一次女朋友，當時兩個人的感情一度被傳為佳話，社團裏不少人還戲稱徐師兄是“深情暖男”。沒想到當初那麽好的兩個人就這麽分了，一時間所有人都唏噓不已。何暄剛聽說這件事時也只是跟着同學一起感嘆了一下，沒有特別往心裏去。

有天晚上何暄跟人打完球準備回宿舍，經過田徑場的時候遠遠看到，好像是徐師兄一個人在跑步，他停下來看了許久，突然間覺得那個單薄的身影，很孤獨，又很悲傷。最後直接坐在一旁，靜靜地發了半天的呆。

“诶，想什麽呢？”突然有人在旁邊坐了下來。何暄扭過頭才發現，師兄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過來，遞給他一聽啤酒，“能喝吧？”

“嗯。”伸手接過，“師兄你剛剛跑步的時候，又在想什麽？”

徐朗愣了愣，繼而輕聲笑了。“沒什麽，就是覺得，活了20多年，自己居然也會犯這麽**的錯誤。”

何暄不太理解。

徐朗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說：“你知道嗎，兩個人分開，有時候不是因為不愛了，而是因為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錯了，在某些最最原則的方面就錯了。”

其實何暄那天并沒有聽懂師兄究竟在說什麽，但是從那天開始，兩個人的交流就變多了起來。師兄會約他一起打球打游戲，好像一下子從“師兄弟”這種關系變成了“好哥們兒”。徐朗脾氣很好，何暄也覺得跟他當朋友還挺開心的，互相之間有什麽事情也都會照應一下。

某個星期六晚上，何暄剛洗完澡，突然接到徐朗的電話，聽起來貌似喝醉了，還醉的不輕。徐朗說他一個人在學校附近的酒吧，講話都已經邏輯混亂了，何暄只好匆匆忙忙換了身衣服跑了出去。

在酒吧找到徐朗的時候，這家夥已經醉成一灘爛泥，何暄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扶起來，結了賬往回扛。醉成這個樣子回學校不知道能不能糊弄過宿管大爺，他正在想徐朗室友有誰準備聯系，徐朗突然反身抱住了他。

作為一個還沒有談過戀愛的純情天然彎，何暄吓得半天不敢動，思來想去覺得師兄估計是喝蒙了，試探性地問：“師兄啊，你知道我是誰吧？”

“何…何暄。”

“我現在送你回去，你先告訴我你室友是誰，住幾號樓好嗎？”

徐朗口齒不清地說了幾個名字，何暄一個個電話打下來總算叫到了人，剛松一口氣，徐朗突然站直了身體，盯着他老半天，然後開始傻笑。

？？？诶不是，喝醉了酒二重人格跑出來了？？？

徐朗晃晃悠悠地努力維持站姿，笑着說：“我…我給你講個秘密，你別告訴別人啊。”

“嗯嗯嗯我不告訴別人。”

“拉…拉鈎鈎。”

“好好好拉鈎鈎。”何暄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這人喝醉了智商能幼兒園畢業嗎？

徐朗猛地靠近他，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我發現，其實啊…我好像喜歡…喜歡男的。”

！

！！

！！！

把徐朗扛回去之後，何暄躺在寝室床上半天沒緩過來。師兄呼出的溫熱的酒氣好像又吹在他耳邊，腦海裏反反複複響起那句驚天動地的話。所以才跟女朋友分手的嗎？所以才說，是最最原則的方面就錯了嗎？那當初又為什麽跟女朋友在一起的？他又是怎麽就突然明白自己喜歡的可能是男的？最關鍵的是，他跟我說幹嘛啊啊啊啊啊！

頭疼，頭好疼。明明喝酒的不是自己，怎麽反倒是自己像喝醉了一樣腦海裏一片混亂？何暄拼命讓自己不再想晚上發生的所有事情，蒙着被子很久才慢慢睡着。最要命的是，不知道是不是想了太久，當晚他居然夢到了跟徐朗剛認識的時候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醒來，何暄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一條新消息。

“昨晚謝謝。——徐朗”

？？！！何暄瞬間清醒了，一下子坐了起來。

“額…沒事沒事，師兄你現在還好吧”

“嗯。”

“那……”

“我都記得。”

？！卧槽你說話說清楚啊！什麽都記得，你到底記得些啥啊？！

這種在別人意識不清的情況下知曉別人秘密的感覺讓何暄非常不好受，尤其還是這種秘密，尤其尤其，自己……還是個gay。何暄正在暗自腹诽，突然又來了一條新消息。

“下樓，我帶你去吃飯。”

……行吧，愛咋咋地吧，當事人自己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擔心個什麽。何暄理清頭緒，然後又沒心沒肺地下樓了。

曾聽人說過這麽一句話，當你和一個人之間共享了秘密，這就意味着你們兩人的關系變得更加親密了，因為你們是對方的“自己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道理，何暄發現徐朗主動找自己的次數明顯變多了起來，而且對自己的态度也似乎有了些不同。有時候何暄早課起晚了徐朗會下課的時候給他送點吃的，晚上一起打完游戲還會在微信上聊很久天，何暄有次感冒發燒了徐朗跑去給他送藥。何暄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大大咧咧但是也不是個傻子，更何況他其實也沒表面看起來那麽沒心沒肺，再怎麽後知後覺也意識到了一件事。

徐朗好像在撩我？

腦海裏第一次蹦出這個想法的時候，何暄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準确的說是不敢相信。雖然理智一點看，徐朗最近做的事情的确都很奇怪。先是跟自己說他喜歡男的，然後從那天開始态度就變得很奇怪，就像是…就像是之前說的那些話就是為了預告一下接下來的行動一樣。

何暄一時間有點慌張，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麽。大概就是，我把你當好兄弟你卻想睡我？不不不我才不是下面那個。所以，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想被我上？

何暄想着自己是不是戲太多了，別人啥都沒說呢自己就在這裏慌得一批。萬一……萬一人家只是覺得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想要籠絡人心讓自己好好保守秘密呢對吧？對對對一定是……是個屁啊！誰會為了讓人保守秘密幹這麽多奇奇怪怪的事啊！

于是何暄當晚成功地，再次失眠。

第二天早上他下定決心不能這樣了，何暄發誓要跟徐朗好好談談。他把徐朗約到一條通常沒什麽人經過的小路，天人交戰良久，沉痛地說：“學長你不能因為我知道了你也是個gay要封我的口就這麽折磨我的身心啊！”

徐朗挑了挑眉，笑着看他。

十秒鐘後……

“卧槽我剛剛說了什麽？！”

徐朗看着何暄一個人抓狂的樣子笑了笑，然後淡淡地說：“你真的覺得，我是為了讓你閉嘴才做這些事情的嗎？”

趁着何暄還一臉懵逼，徐朗在他臉上輕輕留下了一個吻，然後就直接離開了。

？剛才發生了什麽？卧槽？我他媽？被親了？

！！！！！！

炸了，全都炸了。何暄覺得此刻自己腦海裏面已經炸了一箱又一箱的煙花，還是可以炸出五顏六色各種各樣圖形那種，比前幾天溫然那小姑娘硬是拉着自己去看的還要好看。

何暄本以為自己終于可以結束20年的solo生涯，還回去認認真真考慮了一下師兄這算不算表白，自己要不要接受，結果徐朗實習的單位要他出差，第二天人就走了。

什麽鬼，親完就跑，雖然只是親了個臉但老子可是個純情少年！何暄心裏憋着一股氣，整整兩個月沒有主動找過徐朗，結果徐朗主動跟何暄說話的次數居然也寥寥無幾，好像每天都很忙。兩個月來何暄考慮了很多，回想了跟徐朗相處的點點滴滴，最後決定等徐朗回來就跟他在一起。

聖誕前夕，徐朗終于回了C市，何暄本來打算去機場接一下卻被拒絕了，說還有幾個同事，晚上要一起去吃飯在酒店住一晚再回學校。何暄想着給他一個驚喜，就偷偷跟他室友打聽了一下他回來住的酒店，然後估摸着他快回去了就跑酒店去等着他，想當面告訴他自己的想法。

當看到徐朗摟着一個女孩子走過來的時候，何暄覺得自己整個人就是一塊冰雕，從頭到腳都覺得冰冷，冷到沒法動作，甚至都不能故作潇灑地打個招呼說“好巧啊”然後帥氣離開。他不知道這兩個月究竟發生了什麽，到底是誰做錯了，到底是從什麽時候，從哪裏開始錯了。

徐朗看到何暄的時候愣住了，伸手想要抓住他，被他下意識甩開。何暄努力恢複理智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不顧徐朗在後面叫他，也不顧周圍人有沒有用奇怪的目光看他。不重要了，這些都不重要，他只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回去之後，他沒有理徐朗的無數短信電話微信轟炸，只是面無表情地全部删掉，然後托徐朗室友幫自己最後帶了一句話。

“別再聯系了。”

做完這些，他把自己整個埋在被子裏，沒有流眼淚，因為他覺得沒有必要。只是不知道哪裏疼而已。

他也沒什麽錯的，他之前本來就是個直男，他只是鬧着玩玩而已，是我錯了。是我……當了真。

許久之後，一滴眼淚悄悄流了下來。何暄用力抹了抹臉，低聲罵了句：“該死，真沒用。”

可是畢竟，畢竟是第一次心動啊。

可能是因為這件事給何暄打擊太大，過了幾天溫然突然跟他表白的時候，他一個沖動就直接說：“不好意思我喜歡男的。”把溫然驚了半天，結果最後莫名其妙反而變成了溫然口中的“好姐妹”。何暄有時候會想，有了這麽個朋友聽他講那些被藏在心裏的秘密，也算是因禍得福，只不過……這個代價，真的挺大。

也正因為如此，何暄在感情問題上變得更加小心翼翼，跟他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完全不一樣，雖然看起來跟所有人都是朋友，但是只要有人跟他表明心意總會被拒絕，他也很久都不敢再輕易把心裏的感情捧出來。

至于徐朗，他之後一直想跟何暄好好聊聊，可是最後得到的都是拒絕。被拒絕無數次後只好托溫然給何暄說句抱歉，結果被溫然罵了個狗血臨頭。後面他過得怎麽樣何暄也沒有再關心過，只是有聽社團的朋友提起，好像是去外地讀研究生了，還找到了一個很可愛的女朋友。只是這些對何暄來說，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