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顧霖

顧霖最近很煩躁。

先前老頭子不由分說，非要他本科讀完就出國去讀商科。

“我已經給了你四年的自由，你總要為家裏考慮考慮，等我老了，公司早晚都是你的。”

顧霖對此非常反感。是的，嚴格來說，顧霖就是人們常說的“富二代”。親媽死得早，老爸在他三歲那年接回了一個女人，沒多久那女人就懷上了，生了個大胖小子，把老頭子給樂得。雖然後媽并不是小說裏面那種進了家門以後明着一套背後一套的心機女，相反還真心真意地對顧霖很好，但顧霖總還是沒法從內心深處接受她，也包括那個一天到晚跟在自己背後整日歡天喜地叫“哥哥”的弟弟。準确地說，他甚至還很羨慕這個小屁孩，他有爸爸媽媽在身邊疼他愛護他，而自己，卻已經沒有媽媽了，這輩子也不可能再喊出那兩個字了。

“公司誰愛要誰要，而且現在顧炀也長大了，你給他呗。反正我不出國，我一個學化學的你突然讓我讀商科？”

“你…你這個孩子，怎麽說得出這種混賬話！你讀那些有什麽用！”

“我混賬？是，你的公司是個寶貝，你那麽大的公司，你換得回我媽的命嗎！你當初跟我媽一起開化工廠的時候怎麽不說讀化學沒用了！”

“行，你那麽能耐，你憑自己本事去給我考個清華看看！考不上就給我滾出國學商！”

于是，就這麽莫名其妙的，顧霖被老頭子扔進了浩浩蕩蕩的考研大軍。每天朝五晚九地複習，開始了數學英語政治專業課輪流攻擊，張宇李永樂肖秀榮日夜陪伴的幸福生活。

圖書館的空調像不要錢一樣開到最低，顧霖做完一套卷子，甩了甩寫到抽筋的胳膊。這幾天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總有什麽人在看着自己，但是擡頭看看又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的。

“咳咳咳咳……”隔着幾張桌子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但是聽起來又很奇怪，就像是礙于環境而不得不把笑聲不自然地轉化而成的。循聲望去，果然又是那對小情侶。這兩個人好像也是每天都來圖書館，但是每天都在那裏打情罵俏，總是突然莫名其妙就開始一起偷偷笑，或者女生突然跑到男生旁邊坐着然後給他看自己手機。顧霖對此非常反感，他覺得這兩個人整天不務正業，天天大早上跑到圖書館來膩膩歪歪，簡直沒法理解。而且圖書館座位最近越來越緊張了。自己也只能一天起得比一天早跑來占位，可是這兩人來了也不好好學習，完全就是在浪費圖書館的座位資源。

顧霖盯着兩人看了半天，看着男生拿起手機，過了幾秒直接靠在椅子上玩了起來。

“呵。”顧霖心裏十分不屑。

突然，男生坐正了身子，擡頭望自己這裏看了一眼。顧霖立刻收回眼光，裝作認真看書的樣子。餘光中瞟到那人似乎環視了一圈，然後又繼續玩手機。

還好，沒被那家夥發現。

顧霖撇了撇嘴，又繼續做題。

其實顧霖雖然總是一副很冷淡的樣子，但并不刻薄，對大多數人也只是有禮貌地疏遠。之前在圖書館也沒少見一起學習膩歪的校園情侶，但也都默默忍了。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偏偏就是看這兩個人很不順眼。

有天上午，顧霖收拾好準備去圖書館，顧炀突然給他打了個電話。

“哥！我下周六要去一趟C市，你有空嗎？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吧！”顧炀聽起來非常興奮。的确，顧霖一直不太願意回家，上了大學之後更是能找各種理由推脫，顧炀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了。

“沒空，忙。”

“那好吧，那以後你有空我再來看你。”顧炀聽起來好像很失落的樣子，顧霖突然有點心軟，又解釋說：“最近複習時間比較緊，真的沒時間。”

“那好，哥你加油！我不打擾你了拜拜！”顧炀似乎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來，歡快地跟顧霖說了再見，就直接挂掉了電話。顧霖看着還在發出忙音的手機，一時無奈地笑了。

幾分鐘後，手機再次響了起來，是老頭子。顧霖并不想理，可老家夥堅持着打了好幾個，顧霖只好又拿起了手機。

“喂。”

“小混蛋你怎麽現在才接電話？我都給你打了幾個了…”

“有事說事，沒事挂了。”

“诶你等一下！炀炀下周好像要去C市，你多照顧一下，你弟弟那麽喜歡你，你這個做哥哥的…”

顧霖二話沒說，直接挂掉了電話。把手機關機後扔到了一邊，突然就沒心情去圖書館了。

有什麽用，那麽努力又有什麽用？感覺自己就是這個家裏可有可無的一個人。他們三個人幸福生活就好了，管我幹什麽？

顧霖躺在寝室發了半天的呆，一轉眼就到了中午。他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把抓起書包出了門。

“我他媽又不是為了你們。”

顧霖到圖書館的時候正好是飯點，大批大批的學生陸續從圖書館出來。他走進電梯，像往常一樣按了4樓，然後開始放空。

“叮！”門開了。顧霖擡起頭，撞進了一雙熟悉的眼睛，瞳仁在從窗戶滲進來的陽光中顯現出暗琥珀色。那人看到他時好像也愣了一秒。

“那說好了啊，下周六一起過去。”他女朋友在旁邊這麽說着。顧霖心裏不知道哪裏突然又升起一股煩躁，垂下眼睛冷冷地繞過兩人走出了電梯。

啧，真是礙眼。

顧霖找到一個空位徑直坐下，從包裏掏出書放在桌上，準備開始學習，耳邊又響起剛剛那個女生的話。

又是下周六，下周六究竟是什麽日子啊。

顧霖想着，掏出了手機，打開手機備忘錄，認認真真在下周六上面打上幾個字。

“鬼神游街，不宜出門。”

把手機翻過來放到桌上，他便開始老老實實看書了。

時間過得很快，一個星期轉眼就過去了。顧霖早上起床看到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老頭子打來的，還有一堆短信，估計老頭子又生氣了。

生氣就生氣，又不關我的事。顧霖一邊刷着牙一邊把所有消息全部删除，看都沒看一眼。這時手機提示音又響了一聲，他看着備忘錄上的八個字，想着自己怎麽會這麽幼稚，卻還是做好了今天除了圖書館哪兒都不去的打算。

圖書館今天人依舊很多，顧霖去得早，找到了一個窗邊的位子坐下。正想着今天那對情侶怎麽沒來，然後意識到，那兩個人今天好像是要出去約會，不由得暗自腹诽，都什麽時候了還想着約會，真的是一點緊迫感都沒有。

到了大概下午四點多，頭頂的燈突然全滅了，所有人都愣住了。片刻後，幾個圖書館管理員開始到處通知同學，大概是圖書館的電路出了問題，要提前閉館，之後幾天可能也會閉館。顧霖心想，估計是開空調開得太猛了。大家聽後紛紛抱怨，但是也都沒有辦法，只好收拾東西陸續離開了。

顧霖回到寝室，室友全都不在。寝室裏很安靜，他卻沒什麽心思繼續學習。最近實在是太累了，每天只能睡不到七個小時。顧霖把包一扔，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覺得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下樓去附近的食堂随便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回寝室的路上，在一盞路燈下看見了一個胖乎乎的小毛團。

“小胖？”

貓主子懶洋洋地扭頭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

“喵~”

顧霖驚喜地走過去，真是那只胖橘。學校裏經常有人會買來貓糧放着，喂這些不知道哪裏跑出來的貓，顧霖在他們通常放貓糧的地方找了一下，果然還在。他小心地倒出一點，小胖立刻湊了過來一通狂吃，顧霖就蹲在它旁邊笑着看它：“小胖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喵~”

小胖吃完，擡頭看着他，他伸手摸了摸小胖身上的肥肉。

額，看來并沒有瘦。

這時，小胖突然扭着肥胖的身軀，在他腳邊輕輕蹭了蹭，軟乎乎的。

“啪！”頭頂的路燈，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