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杯子

何暄覺得最近可能有些流年不利。

自從那天晚上看到那個人後，之後好幾天再沒機會遇到。圖書館電路好像是出了點問題，貼出通知說要閉館兩天。溫然看到通知後還氣急敗壞地抱怨：“什麽垃圾學校，還雙一流，連修個圖書館電路都要兩天。”而何暄看到這個通知時只有一個念頭。

看來這兩天都見不到他了。

于是，何暄幹脆在寝室宅了整整兩天，沉浸在各科參考書的海洋中，一度以為自己手和腦袋都要廢掉了。到了飯點就點個外賣，趁着吃飯的空檔刷一波更新，美滋滋地磕完糖然後接着接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高數的洗禮，自閉了兩天下來覺得整個靈魂都得到了升華。

兩天後圖書館終于開了，一群群備考生像看到活人的喪屍一樣瘋狂湧入圖書館。溫然拿出演唱會夜排入場時的氣勢迅速占領了兩個座位，然後一臉驕傲地看着慢騰騰的何暄。

行，你最強，你最棒。

何暄坐下後，下意識地往周圍看了看，直到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氣。不顧身邊溫然突然八卦起來的眼神，從包裏掏出了一堆參考書。

“《高數十八講》《肖秀榮知識點精講》《英語二真題卷》，我的天，暄哥你這是要徹底發功了啊？”

“別鬧，好好做你的題。”

溫然癟了癟嘴，悻悻地打開書裝模作樣看了起來。

背完今日份的政治要點，何暄發現杯子裏沒水了，起身準備去倒水，溫然趕緊把自己的杯子也遞了過去。何暄只好接了過來，往打水的地方走去。

沒想到，那家夥正在飲水機附近打電話，看起來情緒不太對，看到何暄走近也只是冷漠地掃了一眼他手中的兩個杯子，然後走遠了一點，何暄只模模糊糊聽到他說什麽“暫時沒心情見ta”“別逼我”之類的。

見誰？他？還是她？

何暄接完水時，那人好像已經打完了電話。何暄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座位上，把杯子遞給溫然。他盯着那個背影，一時心情有些複雜。

他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是出什麽事了嗎？他剛剛在跟誰打電話？他說的那個ta又是誰？他有女朋友嗎？

身旁的溫然拿胳膊肘撞了撞他：“你怎麽了？怎麽倒了個水回來魂兒都飛了？”

“我沒事。”何暄下意識想否認。

“我又不是瞎的，我看得出來。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

何暄沉默了很久，久到溫然以為他不打算說了，想着那就算了吧。

“那個…你能不能……幫我打聽個人？”

溫然一聽，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什麽人？男的女的？跟你什麽關系？不對，你想要什麽關系。”

何暄突然很後悔，不該一個沖動就真的說出口了，但事已至此，溫然也不是好打發的，只好硬着頭皮說：“我也不太清楚，就…就是那邊那個穿黑衣服的。”何暄往某個方向指了指，然後心虛地到處亂瞟，“嗯…我看他應該也是大四，好像是化學系的。”

溫然心下了然，豪氣地拍了拍何暄的背：“了解，包在我身上。”

溫然的人脈真不是吹的，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全校各個院系都有她的兄弟姐妹，沒過幾天，還真被她打聽了出來。

“顧霖，男，化學系大四在讀，身高據說有183，體重不詳，生日1月27號，興趣愛好不詳，家庭狀況不詳。”

……“就這些？”

溫然看何暄一臉無語，笑嘻嘻地接着念道：“感情狀況：現階段單身。據他同學說上大學以來從沒見過他跟哪個女生走得近，男生也幾乎沒有，也沒聽說他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之前就不知道了，不過大家都覺得這塊冰塊之前可能也沒談過戀愛。”溫然讀完，關上小本本，一本正經地說：“俗話說得好，十顧九gay，我覺得你是有希望的，小何同學加油鴨！”

到現在為止連句話都沒跟人家說過，還加油，加油個屁啊。

溫然似乎看出了何暄的猶豫，拍着他的手非常嚴肅地說：“小何同學，毛主席曾說過，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這位朋友，你戲，真的很多。

獲取了基本信息，接下來就是如何制造機會認識，第一步肯定是要想方設法搭話。溫然同學最近因為這件事特別興奮，每天兩人到圖書館後，她都會在兩人坐的桌子上多占一個位。

“如果哪天顧霖來晚了，他就只能跟我們坐一張桌子，你到時候一定不能慫，記得主動搭話。”

何暄看她總是興致沖沖的樣子，突然間有點頭疼。完了，就不該讓這位祖宗知道的。而且，何暄覺得，顧霖來晚了，還剛好只剩他們這張桌子有空位被他發現，他還能主動問這裏可不可以坐，這三者加起來簡直已經不是小概率事件，而是不可能事件。

千算萬算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不可能事件某天居然真的發生了。

何暄看着圖書館裏一個個幾乎要埋進書裏的腦袋，又看了看正朝着這裏走過來的顧霖，突然覺得，溫然這家夥還真是有點厲害啊。他看着顧霖一步步走近，正想着要不要把溫然用來占座的書包拿開，卻沒想到顧霖并沒有停下腳步，而是走向了附近的一張桌子。何暄回頭一看，一個女生正在收拾東西，收拾完就慌慌張張地背着包離開了。顧霖從容不迫地慢悠悠走過去坐了下來，從包裏拿出幾本書開始看，全程甚至都沒有看過他一眼。

我去……

溫然坐在他對面直接眼睛都看直了：“這是什麽蛇皮操作？”何暄低着頭無奈地笑了笑：“算了吧溫然。”

“不行，這才剛剛開始。絕對不能就這麽輕易放棄。”

“算了，且不說現在他坐都不想跟我們坐，就算之後認識了又能怎樣呢？”

何暄突然覺得這樣挺沒意思的，把自己的情緒挂在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身上，這樣好累啊。本來每天能看到他就覺得挺開心的了，也沒有想說過多地期待什麽，這幾天這樣下來，好像自己突然也會奢望，想着那個人能夠對自己笑一下，就像那天在路燈下看到的那樣。何暄有時候覺得很可笑，自己居然也有一天會，羨慕一只貓。

溫然一臉恨鐵不成鋼地說：“诶你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扭扭捏捏的啊？人生苦短，遇見一個喜歡的人不容易，遇到了就要上！你試都不試一下怎麽就知道沒結果呢？”

何暄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害怕，怕自己重蹈覆轍。何暄雖然看起來總是挺開朗樂觀，但是他其實是個非常敏感的人，之前徐朗的事情讓他在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封閉了自己的心，甚至不太敢相信別人對他的善意，過了好久才慢慢走出來。可他的心裏又有另一個聲音在對他說：“試試吧，一步一步，走着試試吧？”

“嗯。”

之後溫然并沒有再刻意幫顧霖多留一個座位，也幾乎沒有再在何暄面前提過這件事。好像所有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切都回歸了原本的軌道，兩人每天早出晚歸在圖書館埋頭學習，顧霖也依然是個和他們同在圖書館4樓整日泡館的，陌生人。

有天晚上，何暄洗完澡躺在床上刷微博，微信突然彈出一條好友申請。何暄點進去一看，申請信息只有兩個字。

“杯子。”

杯子？什麽杯子？

何暄覺得奇怪，想着是不是有人弄錯了，并沒有直接通過申請，而是禮貌地在申請消息處回了一句：“請問您是不是弄錯了？”

半分鐘後，那人很不客氣地回複：“不是說要負責嗎？怎麽，自己幹了什麽事都不記得了？”

？？？我幹了什麽事？負什麽責？何暄覺得這個人簡直就是莫名其妙，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打算不再搭理這個脾氣不太好的神經病。

他無聊地又刷了波微博，突然發現一直關注的一個作者大大好像挖了新坑，興奮地給溫然發了條消息。

“天老師開新文了！”

“啊啊啊啊啊我火速去圍觀一波！”網瘾少女溫然果然秒回。何暄正覺得好笑，準備也去好好看看，溫然又發來一條新消息。

“哦對了，我今天下午在圖書館的時候，趁着顧霖去洗手間把他剛倒完水放在飲水機旁邊架子上的杯子打碎了，然後貼了張紙條說願意負責，留的是你的微信號，他有沒有聯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