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2章

“滴！”89層的電梯門緩緩打開，方修新踏出電梯。

“您好，請問是方修新先生嗎？” Darcy一下注意到來人，不動聲色打量對方。

淺麥色的皮膚，面容俊朗英氣，肩膀寬闊，鼓囊囊的胸肌包裹在白色襯衫裏，腰腹窄勁有力，呈完美的倒三角，整個人看起來成熟穩重，充斥着男性的荷爾蒙魅力。

和藍延先生在外貌上倒是很匹配，怎麽談起戀愛來……

她在心裏暗暗皺眉，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是可憐了藍延先生。

“你好，是的。”方修新微微颌首。

“好的，藍延先生已經在隔間等您了，您要和他聊一聊嗎？”Darcy雙手遞上一疊資料，笑容可掬地問道。

方修新一愣，有點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抱歉，我能問一下，那位藍延先生……”是誰嗎？

“修新！”一道凄厲而揪心的呼喊聲從後面傳來，硬生生打斷了方修新的話。

方修新只覺後腰被人緊緊地摟住，細微的哽咽聲在耳畔極為清楚。他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下意識想掙開腰間的手。

藍延不動聲色地箍緊，見對方沒有再動作了，才放松手。

他慢慢挪動步子，與對方面對面地貼在一起，眼神含情脈脈。

“修新，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嗎？”說着，眼尾滲出一絲淚意。

美人落淚自是極為好看的，眼眸含水，鼻尖泛紅，死死抿住的紅唇帶着一絲倔強的美感。

但——

Advertisement

你是誰啊？

方修新面色複雜，開口問道：“不好意思，這位先生，請問你……”是誰？

“修新……你現在都不願喊我名字了？我們曾經的感情、就這麽随着時間……煙消雲散？”

藍延的肩膀顫抖得厲害，面色瞬間蒼白如紙，搖搖欲墜。

“好、好、好，我懂了……”

他喃喃自語，踉跄着往後退，一只手緊緊抓住心髒處的衣服，眼裏是深刻的痛意。

方修新：“……”

藍延眼眶發紅，扯了扯嘴角， “那我們先進去聊吧……可、可以嗎？在這裏聊，太難堪了……”

說完，不等方修新的回答，他轉身離去，背影極為決絕。

一旁的Darcy皺眉，似乎不太贊同他的冷漠和生疏。

至少曾有過相知相戀的溫情，如今卻如此避之不及，實在太傷人心了。

方修新嘴角微抽，真是夠奇葩的。話被這麽堵着，還莫名遭受旁人譴責的目光。

但始作俑者已經施施然離去，他只能硬着頭皮跟上對方。

按對方說的——

“先進去聊”。

-

“咔——”自動門關上。

方修新看着依然在哽咽流淚的藍延，開口道：“你……”

“修新！”藍延猛地往前一撲，死死攥住對方的手，蒼白的嘴唇顫抖着，“你最近過得好嗎？”

他不露聲色地側過身子，擋住角落的攝像頭，一點點仰起頭，靠近方修新。

方修新想把手抽開，卻發現對方的勁兒很大，小幅度的動作毫無效果。

“挺不錯的。”頓了頓，他道，“能松手嗎？”

兩人的距離已經不足一個拳頭，期間，藍延兩眼含着水汽，眼尾一片殷紅。

他始終不言不語，像要把眼前人的模樣刻進心裏。

三分鐘後，角落的攝像頭跳成藍光。

根據星際隐私法，公共場合的拍攝，從人像出現開始計算，除了前三分鐘的攝像和聲音無需申請，後面只允許攝像，聲音需要通過當事人的同意。

藍延斂眉，眼眶的淚水奇異地消失，慢悠悠地道：“方先生，你最近缺錢嗎？”

他神情依舊脆弱，仿佛一顆易碎的水晶，說的話卻字正腔圓，尾調帶着些許慵懶。

方修新的視線淡淡掃過，尤其是搭在他手背的手指，“這和你松不松手有關系嗎？”

“有啊。”藍延拉長聲音，“大大的關系。”

“缺。”

手背的溫熱猝然消失，但下一秒，敏感的耳廓被噴灑了一股熱氣。

眼前的漂亮青年湊上前，眉眼上挑，笑得跟只偷腥的狐貍一樣，“我有一筆大買賣想和你做，做嗎？”

“不做。”方修新幾乎沒有猶豫地拒絕。

“別急着拒絕嘛。”藍延歪了歪頭，“你是不是也欠了聯邦政府一筆債務——高額的救助費和醫療費？”

方修新掀了掀眼皮，“那又如何？”

“那證明我們……”藍延拉長聲音，“同病相憐啊。”

他的手又不安分了，這次搭在對方的肩膀上，嘴唇愈發靠近對方的脖頸——

處于半死角的位置，攝像頭被擋了個徹底，只留下一對糾纏的背影。

顯得這對曾經的“有情人”似乎情難自禁。

好聞的氣息在鼻間萦繞，方修新微微抿唇，只覺脖頸隐約發癢。

他移開頭，掌心抵在對方腰間，留出一定的距離。

“有話好好說，我素未謀面的前任先生。”方修新語氣彬彬有禮，話裏卻有幾分微妙的戲谑。

藍延驚訝，眸光微微閃動。

這位方先生倒是比外表看上去有趣。

“你太客氣了，修新。”他眼眸含情，朦胧氤氲，像是害羞，“喊我名字就好。”

方修新：“……”

“不用，藍先生。您到底想做什麽就直說吧。”

“我說了啊，你不肯答應。”藍延摸了摸自己的臉，哀愁地說，“我這張臉不值得談一場戀愛嗎？”

方修新說：“看來我和藍先生的記憶都出了錯。”

藍延笑吟吟：“好吧，開個玩笑，方先生不要介意……”

他稍稍湊前，把那疊報名表塞到方修新懷裏。

這一次，他和對方保持禮貌的距離，輕輕耳語道：“來，方先生，先看看這個。”

方修新沉默地開始看那疊紙。

……

方修新抵靠在冰涼的白牆，脊背挺直。

他聽完藍延所謂的“合作”，眸色平靜，反問道：“你怎麽确定原來的主人公不會找上門來？”

藍延輕笑，又往前走了一步，呈圍攏的姿勢，逼得對方退無可退。

“這檔節目只有兩個報名途徑，第一是聯邦政府公益崗位登記的自動分配，據我所知，像我們這種情況，又符合節目要求的，恐怕不多；第二是自主報名，根據我對資料的推斷，兩位原主人應該是克羅夫特附近星球的原住民，報名了這個節目，同時他們可能來自同一個地方……”

說到這，他笑容忽然變得玩味，“真神奇，居然會有這麽多人來到克羅夫特星球。”

“方先生，您是哪裏人？說不定我們有同一個星球母親哦。” 藍延狀似好奇。

方修新撩起眼皮，沒有回答。

藍延也不尴尬，“好吧，是我唐突了。”

“節目報名表是初篩，填寫的內容并不詳細，意味着其中愛情經歷并不詳盡，甚至模棱兩可，稍微潤色下，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他漫不經心地說道，“而那兩位主人公——報名總有可能沒被選上，不是嗎？”

“所以，方先生。”他笑容妥帖，顯得格外真摯，“考慮考慮呗？”

“抱歉，我覺得我未必合适。”方修新伸手擋開藍延的手臂，“這件事我會和工作人員反應的，子虛烏有的事情還是不要愚弄大衆了。”

他的眼眸是極為純粹的墨色，幾乎沒有任何雜質，直直看過去時，顯得冷森*晚*整*理硬而不近人情。

藍延揚眉，步子巧妙地繞回， “哎，真的不考慮？我算過了，以克羅夫特星球的平均物價和工資水平，想要還清高額的救助金，哪怕不吃不喝也要一百年——”

“當然，不排除有特別的技術崗位能獲得極高的報酬，但克羅夫特為保護本星球就業供需，這樣的崗位對我們來說，可沒有機會哦。”

方修新鎮定地附和：“嗯，按照克羅夫特星球的法律，确實如此。”

“但那又如何？與我并無什麽關系。”他滴水不漏地回答，卻并不打算透露什麽。

藍延幽幽嘆氣，白皙的指尖搭在方修新的領帶，指腹摩挲、游移，蜜糖色的眼睛潋滟多情，像有鈎子在挑逗。

彼此的距離慢慢變近，溫熱的呼吸交纏。

他說：“再考慮一下呗。這份獎金很棒哦，而且我們的經歷這麽有緣分，不深入了解一下未免可惜了……”

方修新打斷：“每年救助所出來的人至少千人，這緣分沒了也不可惜。”

藍延：“……”啧，真不解風情。

他臉上的笑意收起，一把将人推到牆壁，卷着手裏的領帶，狠狠一攥。

與之不符的，是他的聲音，低柔缱绻： “四六分，怎麽樣？我四你六。”

藍延不相信他對金錢毫無欲望，否則對方來到克羅夫特星球後，最高紀錄一天打五份工。

方修新還是沒說話。

“三七——？”藍延眉梢輕挑，放軟聲音，腔調回轉，“哥哥，給個機會呗？”

方修新突兀地說：“二八？”

藍延一僵，面皮狠抽，二八？！

他從來沒幹過這麽吃虧的工作！

算了，特殊情況，特殊情況。

——就一次，沒什麽的。

藍延笑意柔和：“當然可以，只要哥哥願意，我答應什麽都行。”

“一九？”方修新仿佛在步步試探他的底線。

藍延唇角的弧度僵住，這人還真敢說，第一眼他怎麽會覺得對方不善言辭又沉穩敦厚的？

他咬緊後牙槽，沒事，只是獎金，後續還有其他的利益，不虧不虧。

當務之急，還是要把人拖上船。

“好，一九就一九。”

“真是慷慨。”方修新說。

藍延勉強微笑，心卻在滴血，在尖叫——

他從來沒有為一個人這樣退讓過！

從！來！沒！有！

“那親愛的，你的決定呢？”

方修新後背緊貼牆壁，被迫單腿曲起。

他倏然一笑，“非常誘人的條件。”

藍延一眨不眨地盯着方修新，“所以？”

“所以我拒絕。”

氣氛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能放開我了嗎？”方修新握住藍延的手腕，沒有用勁兒，似乎在掂量着什麽，沒有直接甩開。

“真的不再考慮？”藍延問。

“嗯。”

藍延松了力道，“你現在要去和工作人員說？”

“本來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方修新說。

咔——門突然被推開。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Darcy匆忙走進來，雙手合十，語速極快地說：“請問兩位談得如何？是這樣的，這間休息室暫時有其他用處，我帶兩位去另一間休息室可以嗎？”

方修新率先出聲，“不用，我們已經談好了。”

Darcy愣了愣，不知為何，下意識将目光投向藍延。

藍延眸光輕轉，眼圈霎時通紅，帶着些許顫音道：“嗯，Darcy姐姐，就……聽他的吧。”

Darcy立刻譴責地看向方修新，欲言又止。

方修新：“……”哪來的演員？對方不應該上戀愛節目，應該去參加演技大賽。

他說：“請問您等會兒有時間嗎？我想找您說些事。”

Darcy莫名警惕，“如果不是什麽很複雜的事情，可以現在和我說。”

“不算複雜。”方修新想了想，“事情是這樣的，那份報名的內容……”

藍延微微眯起眼睛，啊，對方是真打算講。

他還是有點不甘，十億，那可是十億！！

“修新！！！”

方修新眉心狂跳。

——這位“前任先生”又要做什麽？

“我希望你能獲得幸福，哪怕這份幸福不是我給的，而你獲得了幸福，我也有勇氣開啓新的生活。”

藍延往前一大步，眼淚積蓄在眼眶，水霧籠罩，像一顆漂亮的寶石。

“……把曾經的一切妥善了結，這是我報名這個節目的初衷，也是我最大的心願……”他哽咽着，眼神悲哀，“但現在我發現、我好像錯了，你似乎早已忘記我們的曾經，甚至說它并沒有存在過……”

藍延說完，像開啓什麽按鈕，淚珠一顆顆地落下。

他攥住方修新的手腕，顫聲道：“修新，算我最後一次求你，參加這個節目吧，也讓我……徹底死心，好嗎？”

方修新：“……”

Darcy看得一愣一愣的，電光火石間，她明了事情的經過。

噢！這位“敗絮”先生居然不願意和藍延先生參加節目？

還否認了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

所以剛才是想讓她撤除報名的資格？？？

天哪，居然有這麽狠心的人！！！

“方先生，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Darcy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禮貌地問。

方修新面無表情地審視。

眼前的男人很漂亮、很脆弱、也很惹人憐惜，甚至從某個角度來說，這是非常符合他口味一款的長相。

“修新，再考慮一下？”藍延眼睛眨啊眨，掠過一絲狡黠。

方修新眸色難辨，“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幸福，就應該選擇放手，而不是沉溺于過去。”

咦？藍延有點驚訝，哇哦，對方居然會和他繼續演！

“我知道……”他興味越高，眼淚落得越兇， “但我做不到。”

方修新又被藍延推到牆壁上，微微仰頭。

他滑開視線，冷淡地說：“那你應該多試幾次。”

藍延很入戲，哭着搖頭，“我試了，修新，我不行。”

“你不去……”方修新沒說完，被打斷了。

“不！！！修新，我不行！！！”藍延情感充沛，淚珠源源不斷地從眼眶滾落，“抱歉……我做不到……”

方修新嘴角抽搐，再一次感嘆對方不做演員可惜了。

忽然，他手背有點發熱，帶着濕潤的觸感，低頭，對方的眼淚落在他手上。

一滴接着一滴，愈發滾燙灼熱。

方修新一怔，剎那間走神。

藍延還在聲淚俱下地說話，頭挨着方修新肩膀，餘光瞥向對方。

——哦豁，居然在走神？！

他微微眯起眼睛，這種時候都能走神啊。

“你在走神？”

方修新低頭，四目相對。

兩人現在的距離很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氣流萦繞在鼻息間，誰也沒有說話。

“藍先生。”方修新先開口，聲音很低很低，喉嚨有輕微的振動感。

“我能理解你不想錯過十億的心情，但我們兩人想要在這檔節目，營造相愛又相離的奇特氛圍，而不被觀衆、審查團、心理專家隊伍看出端倪，拿下獎金，未免有些困難。或許你初來乍到，并不了解這檔節目高得離奇的獎金背後，有着如何嚴苛的審查制度，想要那筆十億獎金，絕非你想的那麽容易。”

“畢竟，我們之前只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方修新眼睛突然瞪大，錯愕地看向藍延。

他腦子一片空白，唇邊的觸感柔軟卻愈發清晰，鼻尖抵着溫熱的皮膚，呼吸間是一股淺淡的清香。

Darcy猛地捂住嘴巴，吃驚至極。

在她的角度，兩人深情凝望，唇貼着唇，直直地吻在一起。

很奇怪，明明是一對決定要分手的戀人，此刻的接吻本應帶着些許憂傷、破碎的氛圍，但又詭異地籠罩着甜蜜的粉色泡泡。

她內心尖叫：噢！我的天！這個磁場太适合上節目了吧！！直播觀看率一定能爆！！！後期剪輯的節目絕對大爆！！！

藍延沒有停留太久，唇角一觸即離，并不輕挑，反而有幾分臉頰禮的意味。

無意間，他的唇珠掠過對方鼻尖。

“方先生，從陌生到熟悉都需要一個過程，而我——”

藍延漫不經心地微笑，拉長聲音。

“非常擅長。”

方修新保持原來的姿勢，唇線繃緊。

他沉默許久，嘴巴微微翕動，似乎想要說什麽。

嗡嗡嗡——Darcy的光腦響起。

她倏然回神，一下子攥緊光腦，倉促彎腰，“抱歉抱歉，兩位如果還想要說些什麽，請移步隔壁的休息室。”

藍延松開按在方修新肩膀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袖，颔首說：“嗯，好的，給您添麻煩了。”

“沒有沒有！兩位，這邊請。” Darcy伸手示意。

“好。”

藍延先走一步，轉身的瞬間，他指尖勾了勾方修新的領帶，眨了一個wink，用口型說——

“親愛的，快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