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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所以經過剛剛的談話，兩位做好決定了，對嗎？”Darcy從電梯出來，和兩人迎面而對，高跟鞋“噠噠噠”響，步伐利落幹脆。

她在前臺的屏幕觸碰了幾下，一片深藍色的光幕懸浮在空中，“如果确定的話，一星期後節目攝影組将親自上門拍攝素材——”

“兩位現在住在一起嗎？”

方修新和藍延并排而坐，正要開口，被對方不動聲色地扯了扯衣袖。

他斂眉，神情不變，卻當即住口。

藍延直視Darcy，不慌不忙地微笑，“意外來到克羅夫特星球前，我們的感情岌岌可危，長時間都是争吵不休的狀态，後來他突然杳無音訊……一開始我以為他是躲我，後來才知道他失蹤了。”

他眸色黯淡了幾分，“我找了他很久，直到意外來到這裏，機緣巧合地再次碰面，才知道……真實的情況。那兩個月裏，我們試着相處一段時間，彼此分分合合，發現原本的問題依舊存在，并沒有因為時間的延長而有所改變。現在，一切就如Darcy姐姐你看到的這樣，來到這個節目了。”

Darcy目露憐惜，“好的，我都明白，不要難過，未來你會遇到更好的。”

藍延輕輕地瞥了一眼方修新，抿唇道：“嗯，會的。”

Darcy捂着胸口，為如此深情的人受到辜負而心碎。

方修新：“……”他側過頭，幹脆眼不見為淨，開始反思自己剛才為什麽會答應。

藍延面色忽然變得躊躇，似乎拿不定主意，“那……Darcy姐姐，我可以問問，這個素材是單人拍好還是雙人拍好？”

Darcy猶豫了一下，回答：“其實吧，如果你實在不想，單人也可以，不過多年來雙人的共采更容易被通過，因為這樣更利于策劃團隊的挖掘和考量……”

她委婉地說：“畢竟篩選具有可塑性的情侶，給予觀衆更好的視覺體驗和愛情價值教育，是我們節目一貫以來的宗旨。”

藍延垂眸，勉強笑道：“聽起來像要搶着把傷疤露出給……”他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妥，“抱歉，Darcy姐姐，是我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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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rcy神色越發憐惜，“沒關系的，我理解，很多來這裏報名的情侶……唉。”她沒說下去，有點惋惜又遺憾。

藍延按住自己的手，一點點落下，輕聲說：“那我們、我先走了，給您添麻煩了。”

Darcy連連擺手，“沒事沒事。”

藍延慢慢轉過身，沒有看方修新一眼，好似故意避開。

但卻在轉頭的一瞬，和對方直直對上目光，眼尾微彎，像在說“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方修新面不改色，和Darcy打了聲招呼，大步往門口走去。

十七區航道

灰黑的區域光線并不明亮，人影投射在晦暗的地面，綽綽約約。

藍延跟在方修新後面，眼裏不再充溢着濃烈的情感，反而漠然無波。

“哇哦！你還有路航器！”藍延挑眉，吹了一聲口哨，“這炫酷藍，夠拉風，夠閃眼睛的！”

他啧啧直嘆，繞着路航器打轉。

雖然不知道克羅夫特星球的行情，但憑着以往的“鑒賞”水平，眼前這大家夥的外表和質感，估計價格不菲。

“不是，兄弟，我說你都買得起這玩意兒了，怎麽還欠着聯邦的救助金？你看起來在這裏過得很不錯。”藍延兩手抱臂，篤定地道，“你肯定找了高薪工作！”

方修新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人果真有兩幅面孔。

“誰說這個路航器是我的了？”

“不是嗎？”藍延立刻收回表情，故作冷淡地說，“哦，這輛也一般吧。”

他強調，“一定比不上你那個好。”

方修新眼皮微掀，似笑非笑，“你變臉倒是很快。”

“句句真心實意。”藍延眨眨眼。

方修新意味不明地說：“哦？希望你等下看到，還說得出這句話。”

藍延揚眉，不信邪，“你帶我去看看呗。”

幾分鐘後

“這就是你的——”藍延輕咳一聲，斟酌地問，“路航器？”

“喜歡嗎？炫酷嗎？拉風嗎？閃眼睛嗎？”方修新語調平和，不含絲毫嘲諷。

藍延：“……”

——這是個滿身漆黑、螺絲翹邊、縫縫補補的鐵皮長方體，兩邊突兀地伸出一對灰色翅翼凹一塊凸一角，氣管、發動機口也極為簡陋，看起來像什麽破爛碎片拼接而成。

他輕咳一聲，“當然，如此獨特的品味，誰能不喜歡？”

方修新：“你果然很擅長胡編亂造。”

他說完，不等藍延反應，跳上黑漆漆的長方體，抓住頂端圓蓋的環手，猛地往後掀開，鐵皮塊發出難聽的吱呀聲。

“上來。”方修新言簡意赅地說。

藍延挑眉，沒有搭上那只準備給他接力的大手，反而擡起手臂，用力一撐，整個人越上頂端，兩腳穩穩立住。

方修新淡淡地瞥了眼，“身體素質不錯。”随後，他直接跳進圓形的口子。

藍延也沒廢話，跟着他跳入。

這臺路航器的內裏比外表好上許多，雖然還是簡陋，但沒有外面看起來那麽誇張，整體風格是極簡的冷銀色，偶爾幾處地方，粗暴地露出光纜條，密密麻麻、色彩各異，有種格格不入怪異感。

“一小時後，我需要和一個客戶見面，關于你說的計劃，我今天暫時沒時間和你詳聊，我們之後再約時間。”方修新操作前端的控制臺，“你住處在哪？如果不遠的話，我可以先送你回去，遠的話我送你到公共飛艦臺。”

藍延沒接茬，感慨，“其他也就算了，怎麽連坐的地方也這麽磕碜啊。”

他上來的第一件事，找是自動椅坐。

沒想到，內部結構極為狹窄，墊子坑坑窪窪，導致他無法舒展脊背，兩條長腿被迫曲起，整個人無法放松下來。

方修新側目，“一般來說，沒有人會坐在椅子上。”言下之意，其他人不像藍延這麽講究，随便找個艙板就席地而坐了。

藍延仰頭，笑吟吟地說：“天哪，真是太榮幸了，我居然是第一個坐你路航器的人。”

方修新：“……”

他見識過這張嘴颠倒黑白的威力，當即不吭聲，繼續擺弄手裏的東西。

藍延笑容不變，“今晚你回家睡覺嗎？”

“嗯。”

“那太棒了！”藍延立刻鼓掌。

方修新擡眼，“棒在哪？”

藍延撐着下巴，親昵的稱呼随口而來，“親愛的，你忘了嗎？我們可要在一星期內快速熟悉起來哦！”

“計劃什麽的倒是其次，愛情嘛，最重要的是氛圍感，先創造出讓節目策劃組滿意的素材，我們才能拿到十億獎金的入場券。”

“經歷、人設、習慣、愛好……”他掰着指頭算，“這些都可以輕易僞造或者稍加改工，但是吧，情侶之間——”

“尤其是一對怨侶，其中的微妙磁場，可不容易模仿吶。”

方修新調适好這臺“病恹恹”機器的設備，轉頭問:“所以？”

藍延含笑說道：“親愛的，接下來的一星期請多多指教，很期待和你的相處哦。”

方修新沉默。

“你要來我家住？”

“是啊。”藍延點頭，“培養感情可不能隔着……”

他像想起什麽，“哎呀，差點忘了，我還沒有通訊器。”

藍延歪了歪頭，“至少得靠近一點，比如牽手、擁抱、睡一張床……別誤會，純睡覺什麽也不做哦。”

方修新說：“必須要這樣？”

藍延輕笑，“像你說的，十億不好拿，對嗎？”

方修新不發一言，藍延循循善誘，“你忘記了？後續不僅僅有十億，還有源源不斷的隐形錢財湧進，這是一筆周期性、長久性的——”

方修新笑了，“你真的很會說。”

藍延挑眉，意味深長地說：“是你不坦誠，明明非常缺錢但不信任我。當然，我承認，朝陌生人付出信任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你看，我不就拿着誠心打動你嗎？”

“哪裏看出我非常缺錢？”方修新平靜地說，“畢竟在克羅夫特的外來者，只要好好工作，做你擅長的事情，債務按部就班地還一輩子，就會活得很好。”

這話聽起來真熟悉。

藍延漫不經心地想，之前為他登記信息的女人似乎說過——

【在克羅夫特，只要你擅長一樣東西，你就會活得很好。】

藍延掀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男人。

他說：“因為我在你的眼睛裏，看到了和我相同的欲 -望。”

“錢是個好東西，我們都深深地愛着它，不是嗎？”

-

方修新最後松口了，藍延接下來的幾天都住在他那裏。

“你在機艙裏等我，路上有點事要辦。” 方修新正在整理自己的領帶，順便套上合身的西服外衣，筆挺的面料裹得緊緊的，每一處的線條走向恰到好處，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好身材。

“行，那我在路航器裏眯會兒。”藍延打了個哈欠，眼睛睜不開，身體慢慢滑下，但這個椅子坐得別扭，渾身不自在。

“先起來。”方修新臨下艙門前，走到藍延旁邊，“如果你想睡覺的話，我幫你調整一下。”

藍延懶洋洋地掀起眼皮，“不用了，我還困，你趕緊走，別礙事兒。”

他是真的困，視野裏都是重影，為了能做些事，特意攢夠接下來生活的錢，日夜颠倒的打了幾份工，幾乎沒怎麽阖眼。

當腦子發出睡覺的指令後，疲憊如潮水般襲來，他全身都放松下來，想要墜入美好的夢鄉。

方修新見他僵硬蜷縮着的模樣，嘆了口氣，再次重複，“起來。”

“好、兇、啊。”藍延嘴裏的話宛如呓語，臉上卻是滿不在乎。

方修新也不廢話，半蹲下來，掂量了一下座椅的旋扣，“側身，抓住扶手。”

藍延慢吞吞地按他指示做，一點點挪動身子。

他感覺有一只大手襲來，将他腦袋擡起，耳朵緊緊貼着灼熱的掌心。

對方要要幹嘛？他勉強睜開眼睛，灰蒙蒙的一片。

咔噠——

一瞬間，失重感傳來，藍延整個人往下墜落，但腦袋被大掌牢牢護住。

“伸腿。”

藍延迷糊照做，咦？能伸直了。

“謝謝啊……”

方修新看了眼，“嗯”了一聲，随後走向艙門。

……

藍延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腦子發昏，宕機了幾秒。

“醒了？”低沉的嗓音從前面傳來。

藍延揉了揉眉心，“啊……我睡了多久？”

他還是累，渾身沒有力氣，眼皮耷拉着。

方修新起身，慢慢走過來。

“現在晚上七點。”

藍延只感覺到眼前落下一片陰影，機艙的頂光被擋了大半。

“我這一覺可真能睡……”藍延喃喃，“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挺久了，回來的路上也花了些時間。”

藍延打哈欠，“哦，到家了。”

方修新聽到“家”這個字，瞥了對方一眼，沒說什麽。

“不對，是你家……”藍延艱難地支起身子，蓋在身上的衣服滑落，“你該早點叫我的，那樣就——”

“唔，什麽東西？”

藍延遲緩地低頭，一件黑色的西服，有點眼熟。

“你的外套？”

“我叫你了，是你自己說要多睡會兒。”方修新淡淡地說，“至于外套，艙內的調溫系統失靈，你喊冷，我就給你蓋上了。”

他又補充一句，“我問過你要不要外套的，你自己點頭了。”

藍延努力回憶，一無所獲。

“哦……謝謝。”他搖搖晃晃地起來，躺久了，腳剛落地輕飄飄的，“還你衣服，謝謝啊。”

他道了兩聲謝，眼球彌漫紅血絲。

方修新接過外套，指腹的觸感是殘留的餘溫。

他問：“現在走？”

藍延“嗯嗯”點頭，腦子卻在想：奇怪，怎麽睡一覺渾身沒力氣？

他用力甩了甩頭，那種暈乎乎的乏力感愈發明顯。

他全憑本能地跟着方修新，頭低着，腳步深深淺淺，直到——

“嘶！”藍延猛地撞上一堵“牆”，柔軟但帶着些許韌勁，恍惚間，映入眼簾的只有白色襯衫。

男人衣領的扣子只解了最上面的兩顆，餘下的紐扣緊緊繃住，尤其是第三顆和第四顆紐扣，彼此間隆起的縫隙明顯，快要撐破一般。而鼓囊囊的胸肌紋絲不動，弧度撐着的衣料光滑一片，幾乎沒有褶皺。

好大啊。藍延下意識地想，這得練多久？

然後擡頭，和方修新四目相對，微妙的尴尬蔓延，氣氛莫名膠着。

“你不舒服？”方修新問。

藍延揉了揉鼻子，含糊地說：“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渾身沒力氣……”

方修新想了想，“你多久沒吃東西？”

藍延恍然大悟，原來是自己沒吃飯。

他們已經來到一間黑色鋼門前，咔一聲，往兩邊緩緩移動。

方修新率先踏入，室內頓時變得明亮。

“你家附近有營養液販賣櫃嗎？”藍延一邊說話，一邊朝四周打量。

布局簡單，面積不算小，但很空，光禿禿的沙發、桌子、牆壁，沒有挂飾，有沒有任何擺件。

方修新說：“我以為你會問我家有沒有營養液？”

“有嗎？”藍延歪頭，“我花錢和你買。”

頓了頓，“是C級營養液的牌子嗎？太貴的我買不起。”

“不收你錢。”方修新将提着的黑色箱子放到客廳，“或者你想吃點熱騰騰的飯？”

藍延眼睛一亮，“吃！”

“但如果很貴的話，我不考慮。”他挪着步子，往沙發躺下。

“不用考慮這個。”方修新冷不丁地說，“請前任吃一頓飯的能力，我還是的。”

藍延忍不住笑了，那張漂亮的臉蛋瞬間變得生動、多情，連蜜糖色的眸子也泛着波瀾微光。

他仰頭，輕挑地用指尖抵住唇，送出飛吻。

“親愛的，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認知，以後請繼續保持。”

方修新扯了扯嘴角，“一個總是出差應酬、喜歡冷暴力、控制欲強的前男友？”

藍延兩腿交疊，手肘撐住沙發把手，眉眼的頹靡消散，笑意淺淺。

“但我依然愛你愛得不可自拔，除了對着你流眼淚，再也做不出第二個選擇。”

他眉眼變得哀愁，“可惜，你還是要離開我，去找些****的劣質品玩，也不願看我一眼。”

方修新收回視線，“一個任性、愛哭但嘴巴甜的好孩子，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

——這是那份資料裏，“方修新”眼裏“藍延”的模樣。

藍延眨眨眼，興味十足，“噢，你說得有道理。”

他乖巧地低頭，好似萬分聽話。

“我知道了，叔叔。”

方修新腳步頓了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這個稱呼不一定要沿用，到時可以再修改。”

“可我很喜歡哎，叔叔。”藍延故作驚訝，“您今年38，也快四十了吧。”

方修新不搭話，他知道這人戲瘾大，越說越來勁。

藍延笑眯眯地說：“沒關系，叔叔，我不嫌棄你年紀大，假設能活三百歲，這個歲數還年輕得很呢。”

方修新扔下一句話，“資料裏寫着，我被叫‘叔叔’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輩分。”

“我去換件衣服，等下做飯。”

藍延嘆氣，“好吧，果然沒人喜歡被叫老。”

“那辛苦你了，哥哥——”他拉長聲音，尾調變得旖旎。

方修新背影僵住，幾秒後，才繼續往前。

藍延瞬間大笑，倒回沙發。

我的天，這人太有意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