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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方修新的手藝很好。

藍延本來只想稍微吃點填肚子，然後快速洗漱休息，沒想到——

“你做的飯很好吃！”他對方修新豎起大拇指，不繞彎，直白地贊美。

方修新咽下一口白米飯，淡淡地說：“謝謝，喜歡多吃。”

“這頓飯很貴吧。”藍延含糊地說，“到時我會給你錢的。”

克羅夫特星球的蔬果價格昂貴，肉類也不便宜，完全不同于他原來生活的星球，有低價的室內種植青菜，也昂貴的純天然青菜，好歹照顧了不同階層的生活水平。

“還好。”方修新始終平靜地應答，“免費請你吃。”

藍延擡眼，開玩笑地說：“哇哦，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他夾了一塊筍放入口中，清爽微苦，調料恰到好處。

“天底下會說有免費晚餐的人，除了可惡的資本家，只有癡心不改的追求者了。”

方修新斜瞥一眼，“如果這能夠讓你心安理得地吃下飯，你可以那麽認為。”

藍延笑而不語。

“那我當真喽。”他慢悠悠地胡扯，“哎呀，看來我能把你勸說成功，我這張臉居功甚偉。”

方修新說：“或許是你的吻呢？”

藍延大笑，“你吃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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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修新說：“也許吧。”

藍延問：“那我再給你一個吻，一九能變二九嗎？”

方修新說：“你可以試試。”

“現在？”

方修新不置可否，“這樣的問題，我回答好或者不好，都顯得欲蓋彌彰。”

“晚上一起睡嗎？”藍延勾起唇角。

方修新吃飽了，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說：“如果你想的話。”

“我迫不及待。”藍延挑眉。

“往走廊一直走，左邊第三間是我的房間。”方修新說，“而對面，是一間機器人收拾好的客房。”

他移開目光，“哦，對了，明天早上我有事，不在家，營養液在客廳鐵櫃的最下面，餓了的話可以自便。”

“好的，謝謝。”藍延笑容愈甚。

“慢慢吃，我先回房間。”方修新起身，“碗筷有機器人來收，你放着就行。”

藍延随着方修新的動作而仰頭，刻意放輕聲音，像在蠱惑，又像在告知。

“方先生，今晚等我。”

方修新笑了笑，沒有接話。

藍延看着方修新離去的背影，眸光微閃，面上的表情淡去，心裏卻有思量。

真狡猾。他漫不經心地想，無論在BDKJ公司也好，亦或者在路航器也罷，自己說了什麽語出驚人的話，對方都是穩穩接住，看起來被動卻牢牢掌握着自己的節奏。

他的每一步試探，對方看在眼裏，卻給出了出乎意料的肯定。

藍延生性好賭，不然也不會想着瞞天過海，甚至大膽地建議，要到對方家裏同住。

但是吧，未來總是留給滿腔勇氣的人，躊躇只會錯失良機，空留遺憾。

一輩子困窘于還債的人生，他不想要，寧可死在黑洞風暴。因此，他抓住每一個從身邊掠過的機會，不肯遺漏分毫，哪怕這件事聽起來荒誕可笑，自己的行為突兀乖張，他也面不改色地游說、誘勸。

十億……藍延腦海裏回蕩這兩個字，心情愈發激昂。

說實話，藍延一開始并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勸說方修新答應自己的合作，但奇怪的是，自己每回卡着底線更進一步時，對方居然真的往後退了。

——總不會真喜歡自己這張臉吧？

藍延撐着下巴，回憶起那雙漆黑的瞳孔，當即否決。

這可不像喜歡眼神。

到底為什麽呢？

缺錢？好像不是。

雖然看着家徒四壁，缺這缺那的，但實際上人活得不差，有點神秘、古怪的味道。

直覺告訴藍延，方修新身上有秘密，籠罩着層層迷霧，他想弄明白怕是需要跨過重重荊棘。

可那份對金錢的隐蔽窺探——

倒是做不得假。

和他像極了。

不然藍延也不會緊緊抓住方修新，被拒絕這麽多次還是不肯放棄，想要再試試，攻克對方的防線。

藍延忽然好奇，這個男人曾經的過往，但遺憾今天不是個适合提問的好時機。

他本就睡眠不足，精力有限，哪怕睡了大半天，依舊昏沉疲憊。

碗裏軟糯的白米飯被一點點吃完，內壁幹淨至極。

真好吃啊。

藍延不知道多久沒有吃過熱騰騰的飯菜，乏味的營養液天天糟蹋味蕾，讓他無比懷念曾經的玻薩星球揣着萬貫身家，肆意品嘗各種美食的時光。

“是十億幣還是苦日子……就看這次的機會了。”他喃喃說道。

-

最終，藍延沒有到方修新的房間，去了那間客房。

——不着急，他今晚得好好休息，有什麽睡醒再說。

“您好！請問需要幫忙嗎？”機器人在暗處亮起一雙紅眼睛，聲音機械、冰冷。

藍延驚訝，喲！還配了機器人。

他環顧一周，對它招招手，“你知道我該去哪裏洗漱嗎？”

“知道，您跟我來。”機器人往左邊走，示意藍延跟上。

藍延亦步亦趨，走出房間，繞了幾個彎，來到一間狹小的沐浴室。

“洗漱用品和幹淨的換洗衣物已經準備好了。”機器人一板一眼地說。

藍延摸了摸它的頭，“真棒，你叫什麽名字？”

“Q722。”

“好的，謝謝你，Q722。”

二十分鐘後，藍延披着一身水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準備睡覺。

“關燈。”藍延經過熟悉，使喚機器人得心應手。

“請問是所有燈嗎？還是留一點光源？”

還挺細心的。藍延想着，說：“留一點。”

“好。”

房間倏然暗下，只有一盞小臺燈還亮着。

機器人說：“晚安，祝您好夢。”

藍延臉埋在被子裏，懶洋洋地應道。

“晚安，Q722。”

另一邊，地下工作室

“老方森*晚*整*理，今天請粒粒去喝茶，願意出手那批貨嗎？”巨大的藍色光屏選在牆壁，裏面的綠發青年翹着二郎腿，手裏搖晃紅酒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方修新正在拆解一臺微型定位器，手背戴着精密的工具儀器，在複雜的能源板上操作，一顆顆小零件擺在旁邊，成行成列。

“不知道，他說要考慮。”

綠發青年瞬間皺眉，不滿地啧了一聲：“老不死的東西，明明是撿了我們的貨，現在還假模假樣地和我們談判，想趁機撈一筆，要不是我們被盯着，不好大動作……”

他冷笑，“老子第一個宰了他！”

方修新沒有搭腔，依舊專注手裏的工作。

“喂喂喂，你幹嘛不說話。”綠發青年嘀嘀咕咕，“愁死我了，誰知道我辛辛苦苦在第一線經歷了什麽？我的天，那群蒼蠅繞個不停，氣死我了……哦，還沒錢，瑪麗莎天天和我抱怨，說一分錢掰成三份都不夠花，倉庫破破爛爛……”

嗡嗡嗡——桌面的屏幕閃了閃。

方修新拆下最後一塊零件，隔空開啓信息傳遞。

“主人。”機器人Q722的聲音傳來，“Q722為您彙報消息，2號房間的客人進入房間，首先詢問‘你知道我該去哪裏洗漱’……”

綠發青年高高揚起眉，什麽？老方家來客人了？

他好奇心大發，豎起耳朵聽。

“轉化成文字。”方修新突然出聲。

“好的。”機器人應道。

滴滴兩聲，深藍色的屏幕變薄，亮度自動調低，黑色的字體浮現。

方修新一目十行，看到最下面的“晚安”時，敲擊桌面的指骨一頓。

大光屏的綠發青年眼珠子亂轉，恨不得把脖子伸出來，好看看那一小塊地方寫了什麽。

“咳咳，老方，誰啊？你、你有朋友？”

方修新關掉屏幕，懶得理會。

他和Q722說：“撤銷第十五條程序指令。”

“遵命。”機器人應答。

綠發青年見方修新不理自己，開始鬼哭狼嚎，“老~老方，你好狠的心啦~你怎麽不理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狗了~嗚嗚嗚~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

方修新忍無可忍，“姚啓，閉嘴！”

姚啓幽怨地盯着方修新，裝模作樣地捂住嘴巴，“好好好，你說的話我怎麽能不聽？”

他拉長聲音，“所以是誰？”

方修新解開手背的工具儀器，淡淡地說：“今天剛認識的一個……”

他想到藍延“變臉絕技”，吐出兩個字，“演員。”

姚啓一頭霧水，“演員？”

他古怪地看着方修新，某個念頭漸漸而起，“你、你不會在路上看到哪個漂亮明星，一時上頭，狂發色心，把人綁回家偷偷囚禁吧！！！”

他被自己的猜測吓到，倒吸一口涼氣，顫巍巍地舉起手，指着方修新，顫聲說道：“老方，你不會在克羅夫特壓抑太久，變、變态了吧？你還記得自己曾經是一名紀律嚴明、光榮神聖的——”

方修新嘴角微抽，“你腦子有沒有點正常的東西？”

姚啓嚷嚷，“那總不能是對方要和你做朋友，說要來你家，你就把人帶回家了吧？”

方修新：“……”

他情緒微妙一瞬，某種程度上來講，還真有點重合的地方。

方修新把在BDKJ公司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其中略去藍延的戲精表演。

姚啓神情變幻莫測，眼神漸漸變得嚴肅。

方修新：“……所以你覺得呢？這是偶然的差錯還是監視員的把戲？”

“修新。”姚啓沉聲喚道。

方修新正色道：“你說。”

姚啓問：“他長得很好看？”

方修新：“……”

姚啓眉頭緊皺，有點不可思議，“你把他帶回家的原因，就是懷疑他？”

他像看什麽史前生物，“拜托，你可從來不讓人随意進家門。哪怕是在菲德星球——噢，你簡直孤僻得發狂，完全不允許朋友上你家！”

方修新冷冷低說：“我是不是沒說清重點，他很可疑！”

“但你把他帶回家。”

“這不是重點。”

“這還不算重點？”姚啓說，“哦，你還要和人上戀愛節目，你這麽高調真不會被監測員抓住把柄，看出什麽貓膩天天追殺你？”

方修新說：“不一定會上，現在一切都是未知數。”

“那如果報名通過，你要去當嘉賓？”姚啓犀利發問。

方修新沉默片刻，“很難說。”

姚啓呵呵一笑，“少來，這個男的是——”

“妖精轉世？給你吹了一口迷魂煙還是怎麽着？你除了把人帶回家還幹嘛了？”

“……沒幹什麽。”

姚啓不信，繼續追問：“老實交待，你是不是別有居心？和人對上眼了？”

方修新耐心告罄，“姚啓，我和你認真談論事情。”

“我是認真，但你像被人攝了魂，在發昏啊。”姚啓抱住頭，“老實說，你現在腦子清醒嗎？”

方修新沉下聲，“姚！啓！”

姚啓呼出一口氣，難以言喻地盯着方修新，“……你都把人帶回家了，現在能做不就是好好觀察對方的行為，看看哪裏有破綻，問我有什麽用。”

“哦，你還要注意自己的小命，萬一人家想要你死，嗚呼，人沒喽。”

他自言自語，“也不能這麽悲觀，換個角度想，你如果真參加那什麽戀愛節目，拿到十億獎金，咱們的資金池就寬松了，不用整天像老鼠一樣……你們平分嗎？”

“一九。”

姚啓：？

“誰一誰九？”

“他一我九。”方修新說。

姚啓幽幽地說：“高段位啊，老方，這不是圖你的財就是圖你的命啊，你自己悠着點，別被花言巧語哄騙了。”

“除了財和命，你覺得還有什麽可能？”方修新沉吟，會使這種暗處手段的……

他擰起眉，那群家夥給監測者下達了新命令？要改變原來的“圈養策略”？

“圖你的人？”姚啓下意識接話。

方修新氣笑了，“下個月和粒粒換班吧，我看你在E區病得不輕，回家自己醒醒腦。”

姚啓撇嘴，“我家可沒有新朋友……”

方修新面色鐵青。

姚啓躺回椅子，搖頭晃腦，“算了，老方，你注意點吧。”

“那人叫什麽名字？有照片不？我給你去查查這人的底細。”

方修新：“等幾天，我把資料發你。”

姚啓擺擺手，“行，自求多福，別被美人計迷惑了哈。該下手就下手，千萬別猶豫。”

方修新冷着眼，直接按斷通訊。

世界安靜了。

-

藍延睡到自然醒，時間比以往早了幾小時，四點半就沒了睡意。

他掀開窗簾，外面灰蒙蒙的，天際正處于半亮不亮的狀态，鍍上一層模糊的薄紗，隐約彌漫湛藍的色調。

藍延洗漱完，和立在門後的Q722打招呼，“早安。”

機器人早在藍延動作的那一刻，自動被喚醒，“早安，先生。”

藍延坐在書桌前，掏出Darcy遞給他的廣告單，和無意順走的一支光能筆，在背面空白處開始寫東西。

他腦子現在興奮異常，思路清晰、明了。

昨天短時間做的計劃，慢慢鋪長成詳細的內容。

他憑借良好的記憶力，根據那兩張報名表的經歷描述，整理出關鍵詞，并将其潤色成相似而精彩的新故事，巧妙地粉飾其中不合理且矛盾的地方。

藍延還試着把報名表所講述的人物形象加進去，結合他和方修新的性格、習慣……

忽然，他筆尖停在張紙中間，若有所思。

太枯燥了，雖然教育意義強，但太沒值得複合的“真愛感”，不符合觀衆的期待。

藍延删删改改，一些地方還是保留了空白。

他還需要再多多了解方修新，适合“演員”的劇本，比高超的演技更加重要。

等藍延寫得七七八八，熹微的日光已經從窗前照入，洋洋灑灑地落在褐色書桌前，宛如金燦燦的炫彩流沙。

他扭了扭脖子，咔擦咔擦的骨頭聲響起。

他将剛寫好的紙疊好，仔細放進口袋裏。

屋子靜悄悄的，客廳空無一人。

藍延在鐵櫃裏找到方修新說的營養液，挑了最便宜的一瓶。

但他還是很肉痛。

——怎麽便宜都是B級營養液啊。

藍延喝完營養液，準備出門，回之前的舊房子取回一些東西。

之前人口管理所送他的三套衣服、自己攢的星幣、零零碎碎的日常用品，通通放進自己的箱子裏，帶回方修新的家。

回家的途中，他買了一大堆廉價營養液和幾本輕型紙混合本。

這段距離挺遠的，公共飛艦轉了兩次，共相隔了二十七個站點。

等藍延重新回到方修新家，已經是中午了。

這一回，家裏不再毫無人聲，反而傳出機械摩擦的響動，哐啷哐啷不休，極為嘈雜。

藍延循着聲音走過去，發現門虛掩着，縫隙間窺得一點場景。

他擡手敲門，笑着說：“方先生，你在裏面嗎？”

房間的聲音尖銳一瞬，恢複平常。

“我在。”方修新應答。

“介意我進來嗎？”藍延問。

“進。”方修新言簡意赅。

藍延推門而入，臉上的笑容真摯誠懇，一雙蜜糖色的眼睛充盈着奇特的光彩。

“方——”他卡了一下，“方先生的工作倒是……”

“意料之中啊。”

藍延上下打量，微笑道：“難怪身材這麽好，我以為是有鍛煉，原來和工作有關系。”

“您是高精尖人才啊。”

男人雙腿挂在支撐架上，發達的大腿肌鼓起薄薄的褲料，腹部繃住，黑色的背心浸濕汗水，緊緊貼着，塊塊腹肌分明，随着他的動作起伏，是極致的男性荷爾蒙。

他正仰躺在飛船底下，懸浮燈照亮區域，旁邊散落一片工具。

方修新腿一蹬，從飛船底滑出，額頭、臉頰汗涔涔的，臉部線條越發淩厲、英俊，小麥色的手臂蹭了不少黑塊，肌肉結實，虬結的青筋攀沿其中。他呼吸微沉，胸肌随之而動，健碩至極，黑背心緊緊束縛，仿若要撐裂一般，散發着妙不可言的熟男氣息。

藍延掠開視線，舌尖抵住牙齒，慢吞吞地想：雖然他自己鍛煉，不會練到這種程度，覺得有點誇張。

但有一說一，在方修新身上，倒是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