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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冬去春來, 山莊外冰雪漸漸消融，深青的樹葉之間探出一片片新綠，春的氣息很快席卷整座森林。

天公卻不作美, 迷迷蒙蒙下了半月的細雨。空氣中到處濕漉漉的, 屋子有防潮的貝殼法器時不時熏一熏還過得去，廊下和連接庭院的臺階處可是潮濕到長起了小蘑菇。

這天終于放晴，雖然太陽光懶懶散散的，但偶爾穿過雲層照耀下來一縷縷金光，實在讓人會不由自主地發出贊美，陽光真美啊。

今天剛巧也是慕容敲月的大日子。歷經三年，她終于完成了第一階段的修煉。

不論是慕容家的明玉神風功法, 還是那本秘境之中獲得的名為《仙法》的棒槌功法。二者因為大同小異, 修煉起來還有種怪異的相輔相成的效果。因此慕容敲月都一起練了。

不過明玉神風功法有九階, 分別是聚氣、凝元、湧泉、凝神、煉虛、元府、反虛、合道、化仙。據慕容芊芊說, 大陸頂尖的功法都有九階，次一等的才是七階。普通修士的功法甚至到頭了也才五階。

《仙法》只有七片金頁面, 估計是七階。其中第一階功法是綿綿飛柳，她今早修煉完成以後, 翻第二頁，還是被仙光刺到眼冒金星, 但好歹看到了個什麽飛花。後邊幾頁，就不知道會飛什麽了。

因此, 她現在躍躍欲試, 想要試試這兩種功法的厲害。

她心底隐隐覺得《仙法》應該更勝一籌，畢竟是從秘境之中獲得的東西, 還神秘地嚴禁外傳，怎麽看應該也會很強大的樣子。

那就不能在人前使出這一招了。原本她打算去莊園外找個幽靜的角落試法術。從去年開始, 她的活動範圍已經被允許深入莊園外十裏的距離。這一年來她沒少出門‘探險’，實際上家裏的防禦法陣已經擴展到了這些區域，根本上就很安全。大約不想總拘着孩子在家裏，故而慕容芊芊把陣法改了改，擴展了輻射範圍。雖然這一改，每日陣法耗費的靈晶便開始翻倍。

不過有‘負心漢’留下的大量頂階紫晶，這點消耗似乎也不足為道。

近日慕容芊芊也有了出門的打算，說是等她修為聚氣期滿，便帶着她出門游歷。看她的樣子，似乎離開以後就不打算回來了。慕容敲月雖然舍不得這個小山莊的幽靜，但能出門見見人也好。

言歸正傳，總之，她已經思索好一個安靜的角落，只等早飯過後就溜出門去。

誰知，正吃着的時候，一支紅梅小旗在結界上空一閃。

慕容芊芊便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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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敲月知道她要去見誰。衛紹這個男人，在‘負心漢’離開山莊後，便突兀地出現在了她的視野。

這人長手長腳，身量極高，一張臉生得不算很英俊，但周身氣質幽暗，笑起來一嘴牙齒燦若星辰，加之常年一身黑衣酷到沒朋友。說實話，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而且修為應該也很高。慕容芊芊的實力已經到元府後期，在修真界已經是個高手。這人跟她似乎不相上下，甚至感覺更厲害一些。慕容敲月直覺此人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人物，因此剛開始對他選擇敬而遠之。

後來衛紹每次偷偷給她買糖吃，去年甚至還給她偷偷買來話本子和各種外面的玩具，其中一張命名為桃花妖的傩戲面具異常精美令她愛不釋手。在這種種糖衣炮彈的攻擊下，慕容敲月差點被打垮，近來她已經能夠說出‘衛伯伯好久不見，我好生想你啊’這種不要臉的話來。

衛紹不知是什麽身份，慕容芊芊說他是一個很好的朋友。但兩人每次見面，都搞得跟地下黨碰頭似的。三年來，衛紹從未進過山莊一步，都是一支紅梅打出來，慕容芊芊就飛身出去。

慕容敲月有悄悄尾随過幾次，都被抓包了。但也聽到慕容芊芊問出‘近來南邊戰況如何？’這種話來，雖然只是只言片語，也足夠了解一些信息，南邊在打仗。慕容芊芊估計是通過衛紹了解外界的情況，兩人的關系看似是朋友，但從慕容芊芊的姿态和反應看，她對衛紹一定有所防備。

因而哪怕被衛紹的糖衣炮彈襲擊，慕容敲月也沒有完全迷失。

今天衛紹來了，反而她去外面找個小角落更容易被兩個大人發現。

索性這兩人總也要躲遠點（因為她跟蹤惹的禍，兩個都避着她），因此山莊內反而更隐蔽。

慕容敲月幹脆不出門了，等慕容芊芊離開後外面沒什麽響動了。

她帶着虎子來到院子裏，虎子跟她修為進階差不太多，甚至它提前半月完成了聚氣。當時慕容芊芊好一陣激動，把虎子翻來覆去檢查了一遍，最後歡喜的神色又變為迷惑，嘀咕着‘怎會靈脈沒甚變化’這種話。她似乎對虎子懷有莫名的期待。

但虎子是怎樣一只小老虎呢。它莫名精致，愛幹淨到極致，吃東西嘴巴特叼，天真頑皮會追着蝴蝶在花叢打滾，并且極度膽小，有次碰到一條蛇驚叫暴退一丈遠，完全丢失了老虎的威風。

要說它獨特，它也獨特，以上種種吹毛求疵的毛病估計一般的老虎身上沒有。而且歷經三年，虎子居然只長大了十分微小的一圈，看起來仍舊奶的不行。但要說它有着萬獸之王的威風，那不可能，虎子就是一只平凡的小老虎。

總之，虎子就是這麽個獨特的存在。

一人一虎在院子裏，像個絕世高手般煞有介事地靜默了一陣。

然後虎子大眼睛看過來。慕容敲月便先開始運轉靈力于周身，雙掌配合腳步移形換位，她現在還是聚氣期，靈力十分微弱，但通過這一套掌法，卻能夠将靈力翻轉十倍的力量，使得本來靈氣化作的一根絲帶似的靈潤，竟有飄帶那麽大。它們如水草一般游動在她雙掌控制之間，被她啪啪七掌拍擊出去。

明玉神風功法的第一招‘驟雨飛花’，她練成了。

只見院子裏幾株山茶，其上紅的粉的白的團花，在疾風中散落十七八朵，零落在地沾滿了被吹拂下來的雨水。

這招式用來打架，那肯定是不行的。但可觀賞性還是很不錯。

慕容敲月反正心滿意足。她收招以後，改用《仙法》之中的第一招綿綿飛柳，運轉靈力以前，她深呼吸一口氣，又暗自為院子裏那幾株茶樹擔憂。驟雨飛花既然能吹翻十七八朵花，換成‘綿綿飛柳’，還不得把花朵盡數都拔了。慕容芊芊回來，估計會生氣吧。她很喜歡茶花。

但是院子裏就這麽幾株樹能當參照物，慕容敲月心一橫，無非是屁股挨幾下揍罷了。不怕。

她與虎子對視一眼，開始運轉靈力。‘綿綿飛柳’實際與‘驟雨飛花’的招式幾乎相差無幾，不論步伐還是掌法，幾乎都一模一樣。但是靈力自丹田被提煉出來經過的穴位卻有差別，不過打出來的靈力也是細絲幻化成飄帶。

啪啪啪！

七掌拍出。

整個世界一片沉寂。

山莊結界外，隐于樹上本來在聊着事的兩個大人。見到院中孩子開始運轉法術招數時，都忍不住停下來觀看。

第一次掌法，那娃兒打得有模有樣的，兩人都還忍不住點了點頭。這個年紀能做到這種程度，天資悟性實在很不錯了。

但是第二次掌法下來…看着那孩子懷疑人生似的盯着自己的手掌瞧，衛紹首先忍不住聳動肩膀笑出了聲。

本來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尤其初學者，靈力運轉稍微不靈敏，招式的力量就會大打折扣。

但是，這孩子那盯着雙掌靜默到幾乎悲憤的表情，還是讓衛紹破功。

這娃兒驕傲得很，又極為聰慧，像個小狐貍一樣狡猾。他一個不喜歡小孩子的人，這三年每次經過集市都會忍不住給這娃淘換好玩的好吃的回來。

起先這孩子還不怎麽搭理他。後來漸漸地頂不住好吃的好玩的攻擊，對他親近不少。但随時還是會擺出一副富貴不能淫的小模樣來，背起小手表示對很多東西不感興趣。

如今看着這麽驕傲的家夥深受打擊的模樣，衛紹能不笑嗎？

那孩子顯然不信邪，又來了一次掌法。這回與上次相差無幾，靈力幻化出來的風似有若無，只讓院子裏的樹葉輕輕動了動，那一絲力量大概類似拂動弱柳的風。

悲催的是，這回從森林深處吹來春天的柔風，那風不過吹面微寒而已，卻竟将一朵粉紅山茶輕輕搖動墜落。

那孩子看着掉落的山茶花，臉上的表情幾乎裂開了。

小老虎倒是很懂得安撫自家小主人，伸出爪子撓了撓它主人的腿。

然後大眼睛星光閃閃，接着這小老虎竟然也虎步飛騰，在空中小爪子呼出七爪後。

若有似無的微風輕動，樹葉在風中微微顫動。

一人一虎背轉身，到臺階前的薔薇花叢面前蕭瑟蹲下。

那小背影，說不出的凄涼。

衛紹笑到眼淚幾乎流下來。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如此被逗樂過！

說起來，這小老虎他本來懷疑芊芊有所隐瞞，故而多方探查，一直未能揭開謎底。此時，他卻信了芊芊的話，那不過是一只普通的小虎妖。應該是矮種小花斑，一種體型很小的小虎妖。算不得什麽強大的妖獸，但的确不少富貴人家喜歡養來當寵物。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啊。可別在月兒面前漏了話，那丫頭要面子的很。”

芊芊見他掏出玉鏡來拍攝，如此罵他。也不瞧瞧她自己，最先掏出玉鏡來拍的就是她。

笑完院子裏深受打擊兩個娃，衛紹開始說正事。

“二皇子公西子雅，近日就要過五峽關。”此話一出，他與芊芊互相對視一眼。

五峽關是南部往西北河洛川和白虎峽的必經之路。

公西子雅并未随大軍開拔進京，而是匆匆往西北趕來，一路飛奔至五峽關，目的為何顯而易見。

“不出意外，再有半月，人應當就要到了。你需不需要添置一些衣裳首飾，畢竟很快就要進京。”衛紹問。

慕容芊芊只說不必了。前生她的确在意這些，但今生，她一個落魄的亡國公主是事實，沒有用華麗的衣裳裝飾的必要。

就在慕容敲月發出綿綿飛柳功法時。遠在森林深處，偷偷回到碧崗森林它原先洞府的虎妖。

時隔三年，它重新回來洞府找尋當年丢在洞中的財物。

當時被那恐怖的奪舍神魔吓破了膽，三年來，它躲在遠離碧崗森林的一處野林子中修煉。

現今舍不得以前累積的財物，匆匆回來深入洞府取走。

離開時，它回頭虎爪揮動。

原本只想将洞口的山石傾倒覆蓋山洞口子便罷了。

卻不知那兒來的一種邪乎力量。它一爪子下去，地面震顫。只聽到洞內山石塵土轟然墜落，聲響眨瞬通入地底不知多深。那其深不知多少裏的黝黑深洞，竟然頃刻間被封堵覆蓋了。

塵土飛揚間，虎妖警惕豎起雙耳四處查看，生怕引來人類或者其他強大妖獸的注意。

然而邪門的是，就在河對面的森林中，鳥雀竟然在安然無事鳴啭歌喉，似乎完全不為這地面的巨大震動所動。

虎妖躍過溪流，到了對面才感覺周身恍如一陣異樣的細風拂過。

鳥雀被它吓走，而對面山洞的震動此時才輕微地傳出來聲響，很快在一陣柔風中平息了。

虎妖渾身冰冷，這碧崗森林果然邪門。

它飛身而起，在風中運轉靈力，它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以最快的速度。

誰知剛運轉靈力，身體卻嗖地飛離，比它平時本來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這力量拖曳着它奔行數息功夫，才在如柳冷風莫名滑過耳際後，忽然消失。

虎妖驚吓出一身冷汗。騰空飛動雙足，沒命地奔逃。它心底暗恨，這種鬼地方，它這輩子不會再來了。

……

慕容敲月最近的心情，恍如大夢一場吧。

那《仙法》的法術取名叫做綿綿飛柳，那是真正的名副其實，根本沒玩一絲虛的。那頂多真的，就能讓春柳微微拂動的力量，還必須是春日裏最嫩的那一枝柳。

這微弱到令人懷疑人生的力量，竟然還神神秘秘地不讓她說出去。

估計是怕說出去丢人吧。三年磨一劍磨出這麽個東西，慕容敲月腹诽這功法時，還是有點小‘惡毒’的。

要不是這功法能配合慕容家的明玉神風功法，有助于提升修為，尤其是凝練靈力。

她都懶得練了。

與她生無可戀的樣子相反，慕容芊芊近日心情似乎很不錯，翻書時會哼着小曲，曬着草藥會莫名莞爾一笑，甚至晚上有時還會對月撫琴，琴音婉轉中帶着一縷幽思。

也不知衛紹給她帶來了什麽好消息。

然而，這種好心情持續半月後，忽然急轉直下。

在衛紹第二次來過後。慕容芊芊回來便面色十分難看，靜靜呆在房中許久沒出門。

慕容敲月見她神色不對，去森林裏堵衛紹。結果被撸了一把腦袋毛，那家夥就面色嚴肅地飛身離開了。根本懶得跟她解釋什麽。

作為小孩子，還是太容易被忽略了。

好在慕容芊芊只将自己關了半日，再出來時就面色如常了。

“月月，等過完了夏天，我們就離開山莊出門去游歷吧。”她遙望遠處山色，笑着如此說。

也不知為何，明明她神色沒什麽異常。慕容敲月卻從她臉頰，看到某種冷凝悲傷的東西。

“好。”慕容敲月想安慰地抓抓她的手，卻又不敢。她有種只要伸手碰碰慕容芊芊，她就會整個碎掉的感覺。

她猜測。估計慕容芊芊從衛紹那兒打聽到了那個‘負心漢’的消息，而那人怕是已經娶親生子與人親親我我，早忘了曾經在荒野裏救他性命的女子。

慕容敲月本來以為三年過去了，慕容芊芊應該早已認清事實，放棄了這個人。

誰知道她竟然在這平淡日常裏，心底卻一直在等待在惦記。

如今深受打擊，恐怕有段日子要難受了。

誰知，慕容芊芊卻并沒有表現得很難受。也就第一天不太愛講話，之後又回歸平淡日常。不過接下來春天過去，她外出打獵或者采草藥的時間變多了，她說要為游歷準備一些物資。估計是采藥草存錢之類的事吧，出門可是處處要花錢的。

慕容敲月要她把家裏的防禦開小一點節省靈晶。

誰知被慕容芊芊捧起臉狠狠揉了一把。“我們月月懂事了，知道心疼娘了。”

慕容敲月心想，廢話，她一個成年人一直都很懂事。但是慕容芊芊卻很大氣地說，那點靈晶不算什麽事。

她會忙着收割藥草是因為今年森林中靈潤莫名充沛，長出來許多罕見的靈植，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她要盡量多采摘回來，為以後所用。

那慕容敲月也只能提醒她小心點，無法阻止得了。何況失戀的人，有點事做總比在家坐困愁城的好。

那種負心漢哪怕長得再好，也是個沒良心的負心人。還是早點忘了吧。

什麽‘此生絕不負歸期’！那麽動情地說着信誓旦旦的話的人，一去還不是杳無音信。

呵！男人。

如此，在忙碌中，炎熱的夏天過去。秋的燥熱雖然依舊持續，但紅色已經悄然開始染上山頭。

最近幾日慕容芊芊在忙着打點家裏的行裝，是時候準備出發了。

在慕容芊芊連小廳中的那架名貴的紅琴也收了起來，慕容敲月就知道，臨近出門的日子到了。

在這座森林裏生活了整三年，慕容敲月還是有點念想的。

因此這幾天她都會去森林裏轉悠轉悠。看慕容芊芊除了家具外，什麽都收拾進儲物戒那個反應，以後只怕是不會回來了。

“明天，我們就出發了，月月。”這天早晨，在秋天熱烈的朝陽中，慕容芊芊如是說。

慕容敲月應了一聲哦，她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吃過早飯，照舊出去在森林裏‘巡邏’一陣，最後在靠近石林位置的一株金柿子樹上摘了個柿子吃。

虎子不愛吃這個，它爬到高高的樹枝頂端，像小浣熊似的窩成一團卧在枝頭懶洋洋地曬太陽。

慕容敲月吃完柿子，繼續摘了一個在手裏抛着玩，又看了一陣荒野中在金色秋陽暴曬的石林。

就忍不住撇撇嘴把臉頰移開，不看那個方向了。

卧在枝幹上，她暢想了一陣外面的世界，然而春困秋乏，沙沙搖動樹葉的秋風讓她實在有點兒昏昏欲睡。

但在野外睡死過去絕對是不行的，在手中的柿子撐不住掉落時。

慕容敲月啊地一聲，揉揉眼睛翻身往下。然後整個人在半空中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