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鄉試·七
第74章 鄉試·七
“讓一讓, 勞煩讓一讓。”崔大郎擠開人群,帶着弟弟和友人進院,他親自回屋拿出鞭炮點上。
崔遙驚訝:“什麽時候買的?”
崔大郎不理會他, 一口氣點了六方鞭炮, 噼裏啪啦的響聲一直持續至晌午,崔大郎邀着在場衆人一同上酒樓吃飯。
圍觀者沒想到還有這好事, 心道這崔大郎君委實闊綽, 一路上好聽話不要錢的往外扔。
屋主看着杜長蘭這位解元,又看看陸文英和崔遙兩位舉人, 樂開了花。
發啦發啦哈哈哈!!
一行人浩浩蕩蕩從街上而過,引得路人相望, 得知是考上舉人慶賀, 也開口道喜。
崔家的長随從包袱裏抓出早備上的糖包散發出去。
人群更加熱情,“恭喜崔舉人, 賀喜崔舉人。”
崔遙走路都在飄。他如今是舉人了嘿嘿。
張秀才和衛秀才羨慕不已, “早知曉考上舉人是極為風光的,但真真頭回親眼見了才知好。”
陸元鴻寬慰兩人:“我等還年輕, 老話說青山在,不斷柴。下次享受這等風光的或許就是我們。”
張秀才和衛秀才一愣,随後齊齊笑道:“陸兄說的是。”
崔大郎領着衆人進入郡城最好的酒樓, 一口氣定了三桌席面,掌櫃喜的見眉不見眼,喚來夥計引人上二樓雅間。
“長蘭。”一道含笑聲從人群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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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長蘭一行人回頭,來人正是蘇覃。對方身後也跟着一群人。
蘇覃上前握住杜長蘭的手:“好個長蘭,當真是深藏不露。誰都沒料到此次解元竟叫你摘了去。”
張秀才等人心頭一跳, 以為蘇覃被杜長蘭奪了解元,心有不滿。
誰知蘇覃緊跟着道:“早知今日, 當初鄉試前我也該壓你高中解元,1:20的賠率啊……”
他話語裏盡是遺憾。
衆人:………
崔大郎笑着打圓場:“念書講理是諸位才子所擅長,論金銀還是我等俗人更為熟悉。”
蘇覃心有所動:“莫不是崔大公子買了長蘭。”
崔大郎抖了抖衣袖,兩手各伸一根食指,交叉比劃。
蘇覃試探問:“十兩?”
崔大郎颔首:“正是。”
衆人心裏細算,天爺啊,這得是200兩銀子。
莫說是杜大郎,宋家兄弟和張秀才衛秀才等人也倒吸了口涼氣。
蘇覃攥緊拳,磨牙酸溜溜道:“我可真嫉妒。”
人群裏頓時傳來一陣哄笑,杜蘊也捂着嘴彎眸笑,活像只偷腥的貓兒,他個子長了,但很多習性還同幼時差不離。
杜長蘭不經意與他對視,少年睫毛顫了顫,迅速垂眼。
杜長蘭眯了眯眼,崔大郎買他高中解元,得了200兩是好事。小崽子怎麽一副心虛模樣?
杜長蘭聯系之前杜蘊的反常行為,心裏漸漸有了一個猜測。
他垂眼遮住情緒,那廂蘇覃央着崔大郎請客,連“大兄”都喚上了。
崔大郎哪會拒絕,讓掌櫃又添兩桌席面,一群人歡歡喜喜上二樓。
外頭日頭懸空,熱意蒸騰,但無損衆人雅興。
崔大郎将一幹才子安排在二樓臨街的雅間,還有一個延伸半圓的欄杆,正好與衆人助興。
蘇覃舉着酒盞,對杜長蘭道:“長蘭,恭喜你高中解元,這杯我敬你。”
蘇覃仰頭欲飲,卻被一只手按住。
杜長蘭輕撩眼皮,眼波流轉:“光喝酒有甚意思?既是讀書人,自然得講個雅。”
“喔?”蘇覃笑問:“不知杜解元,如何算雅?”
杜長蘭笑道:“飛花令如何?”
衆人對視一眼,蘇覃搖頭道:“不好,太簡單,無甚趣味。”
他想了想,眼睛一亮:“在座諸位皆是有才之士,既是要玩,就玩雙飛燕。”他伸出兩指:“不可同音替,不可超時,每次只留五分之一刻。”
衆人心頭一凜,迅速回憶平日裏所念詩詞。
蘇覃叫人換了大碗裝酒,而後拱手,眼睛直勾勾望着杜長蘭,勾唇道:“杜解元,請。”
杜長蘭起身,在窗邊來回踱步,少頃道:“三峽樓臺淹日月,五溪衣服共雲山。”【注】
杜長蘭看向左側的蘇覃,蘇覃想了想,道:“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他笑眯眯道:“三與五,可是對上了。”
衆人颔首。
下一個輪到陸元鴻,他一時找不出來,急得出了汗:“三…三……”
“時辰到。”衆人起哄:“元鴻兄,請罷。”
陸元鴻只好飲下一大碗酒,嗓子都火辣辣的,他抹了抹嘴,哼道:“這次我要出個難的。”
他思索半晌,終于道:“雁陣曉來霜,鴉村夕照黃。”
陸文英笑答:“竟天多雁過,通夕少人眠。對的是雁與夕。”
陸元鴻:QAQ
居然沒難住人。
下一個輪到崔遙,沉吟道:“過雁一聲寒霭外,短籬數掩夕陽中。”
答完他松了口氣,才覺渾身出了一層薄汗。衆人起哄:“下一個下一個。”
張秀才笑道,“這有何難。中宵疑有雁,當夕暫無蟬。”
衛秀才怨念的瞪了張秀才一眼,他剛才也是想到這兩句,張秀才說了,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到合适的,于是端起酒碗一口悶了。
雅間裏衆人玩嗨了,街上人來人往,一時間不知哪方更熱鬧。
待至申時,桌上趴了一大片,杜長蘭笑眯眯夾了一顆油酥蘭花豆,慢吞吞嚼着。
想灌他的酒,下輩子罷。
崔大郎請來諸位秀才或者舉人的身邊人,挨個将人送回去。
杜長蘭起身道:“在下出門逛逛,醒醒酒。”
崔大郎嘴角抽抽,別以為他瞎,整場宴會杜長蘭分明是滴酒未沾,醒哪門子酒。
崔大郎心裏吐槽,面上挂起笑道:“長蘭慢些走,早些回院。”
杜長蘭應是。
杜蘊牽着他爹的手逛街,整個人都很興奮,忽然他腰間一陣輕微扯動,一低頭發現腰間空空,他的孔雀尾羽荷包,到了他爹手裏。
杜蘊:????
杜長蘭晃了晃荷包:“我可沒虧待你,怎麽荷包比臉還幹淨。”
杜蘊睜着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無辜道:“錢沒帶出來。”
杜長蘭似笑非笑:“荷包都記得系在腰間,銀錢卻忘了帶。蘊哥兒,你拿你爹當傻子哄呢。”
少年白淨的面皮頓時漲紅,一時找不到反駁之詞。
杜長蘭嗤笑一聲:“你膽子夠肥的,有多少算多少,全砸賭場裏了。”
杜蘊不敢置信擡頭,他爹怎麽知道的?!!
杜長蘭将荷包扔兒子懷裏,抱胸前行,杜蘊立刻跟上。
他惴惴不安的扯着杜長蘭袖擺,小聲道:“爹,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杜長蘭恍若未聞,還挑起街邊的小玩意兒,周邊行人來往,杜蘊耳朵都紅透了,“爹,爹,你回家打我罵我都行,你別不理我…”
他扯着杜長蘭的袖擺,手上沒個輕重,差點扯杜長蘭個趔趄。
杜長蘭瞪他,杜蘊讪讪收手,弱弱喚:“爹……”
杜長蘭哼了哼:“哪個賭場?”
杜蘊:
杜蘊絕望閉眼,再睜開眼時,眼中帶着視死如歸的堅定。
父子倆進了賭場,根據之前的票據,杜蘊一共得了110兩銀子。
當時杜蘊拿出五兩五錢銀子買杜長蘭中解元時,崔大郎也驚了一瞬。
杜家的家境他是知曉的。杜蘊竟然有好幾兩私房,只能是杜長蘭給的。杜長蘭當真疼愛他兒子。
杜蘊讨好道:“爹,都給您。”
杜長蘭拿了銀子往外走,杜蘊一直做小伏低說好話,都沒注意兩人越走越偏。
忽然杜長蘭駐足,杜蘊疑惑:“爹,怎麽……”
他看見前方出現兩名持械的灰衣男人,杜蘊剛要拽着他爹往後跑,又被兩名藍衣男人堵住。
略矮的藍衣男人手裏拿着短刀,神色兇狠:“識相就把錢留下。”
杜長蘭挑眉:“我若是不給呢?”
“你找死!!”矮個男舉刀襲來,杜蘊目眦欲裂:“爹,小心!!”
他想要充當他爹的肉盾,然而眼前一花,矮個男像只蝦米似的躬身,哇的吐出一口清水,手裏的刀應聲落地。
這一變故打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灰衣人持棍襲來時,杜長蘭拽着矮個男做肉盾,一腳踹飛另一藍衣人的長棍,而後撐着矮個男的肩膀淩空一躍,一記雙踢,正中兩名灰衣人腦門,當時兩人就爬不起來了。
還剩最後一名藍衣人,對方一邊哆嗦一邊放狠話,杜長蘭厲聲喝道:“不怕告訴你,我乃今歲解元,回去告訴你背後的人,我可不是好相與的。”
那人膝蓋一軟差點跪下,說好的讀書人文弱不堪呢,這麽兇猛是鬧哪樣。
他轉身跑了,杜長蘭卸了三個賊人胳膊,冷聲道:“你們是老實跟我走,還是被我打暈了報官。”
聽話聽音,杜長蘭是問他們私了還是公了。
三人立刻道,“我們跟解元走。”
杜蘊:??!!!
爹威武!!!
杜長蘭帶着三個陌生男人回到小院,崔大郎還疑惑怎麽了,不過一刻鐘,一名管事帶人敲響院門。
“誤會誤會,都是底下人不長眼,沖撞了解元。”管事一來就避重就輕。他擁着杜長蘭進入屋子,賠笑道:“這起子不長眼的認錯了人,驚擾了解元,這廂給您賠罪了。”
杜長蘭呷了一口茶,冷冷瞥他一眼。
管事心驚,好逼人的氣勢,知道自己這回碰上硬茬了。
他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就差跪地上磕頭了,好話說盡才見杜長蘭緩了臉色,立刻奉上烏木匣子。
杜長蘭喝道:“你這是賄賂我不成。”
“非也非也,解元莫氣。”管事忙道:“哪有沖撞解元就輕輕帶過的道理。這裏不過是一點安神費罷了。”
管事又是一通好話勸和,杜長蘭這才松了口。
見杜長蘭收了烏木匣子,管事提了提三人的事,杜長蘭哼道:“別讓我再看見他們。”
“是是是,老朽這就帶他們滾。”
屋裏重新恢複安靜,杜蘊這才舒出一口氣。
杜長蘭讓兒子打開烏木匣子,杜蘊照做,驚道:“爹,裏面有五十兩!”
杜長蘭掀了掀眼皮:“你把烏木匣子合上,舉過頭頂,而後你可以開口辯解了。”
杜蘊臉色青青紅紅,“爹……”
這個姿勢好羞恥啊,他還不如跪下回話呢。
杜長蘭一個眼刀子甩過去。
杜蘊頓時照做,他咬着唇,“爹,我錯了,我不該去賭場。”
“錯!”杜長蘭伸出一根手指:“你不是不該去賭場,你是不該不告訴我,私自去賭場。”
杜長蘭起身,圍着兒子轉悠:“我告訴你,像你這樣俊俏白淨的哥兒,多的是畜生喜歡,屆時捆了你賣了,你爹我滿世界找都不一定找得到。”
他氣道:“就算找到了,你也不知被糟蹋成什麽樣。若只是風月也就罷了,遇着變态的,砍了你手腳,挖了你眼珠去行乞。我就是把賊人千刀萬剮,也換不回一個完好的你。”
杜蘊又驚又怕,若沒有今日這一遭,他定然覺得他爹在吓唬他,但有今日這一遭,杜蘊再未有懷。
他雙腿一軟就要跪下,被杜長蘭抵住他膝蓋。
杜長蘭道:“繼續。”
杜蘊心頭一緊:“我我不該賭錢。”
“又錯。”杜長蘭站在他面前,直視他的眼睛道:“所謂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你錯的是将所有錢都投進去,不給自己留後路。”
杜蘊認錯。
杜長蘭又道:“繼續。”
杜蘊都快哭了。
杜長蘭告訴他:“你當為何尋常人家視賭場如洪水猛獸。我與你道個明白。”
“你只有給賭場送錢的份兒,沒有往外拿的。今日也就是我陪着你,若是你一人去。你不僅錢沒了,人也得沒了。”
杜蘊現在想來也還後怕,“爹,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杜長蘭:“我不信。”
杜蘊欲哭無淚,他真的知道錯了,以後看着賭場肯定繞的遠遠的。
杜長蘭想了想,道:“堵不如疏,等鹿鳴宴之後,我帶你去賭場好好玩玩。”
杜蘊眼前一黑:那種事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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