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撒個嬌~

剛睡醒的男孩，完全沒弄懂發生了什麽，一臉懵地望着馮蓓瑤的背影消失在圖書館門口，懵懵然轉過頭，對上甄浪的眼睛。

男孩眨巴着眼睛看甄浪，濃黑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臉頰上兩條紅印子，額前略長的劉海兒被手臂壓出一簇上翹的弧度，看上去像某種小鳥的尾巴，那樣子可愛到不行，把甄浪萌得差點流了一臉血。

甄浪無奈地抿唇忍笑，唇角上翹的弧度怎麽抿都抿不直了。太可愛了，他有點招架不住。

男孩這些可愛的表情，都是屬于“甄蘿”的，只有他作為“甄蘿”時才能看到，雖然心裏有些悵然，但是越接觸他就越喜歡，心就淪陷得越深，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甄浪一臉寵溺表情，擡起手細心為他家小孩整理那簇翹起來的黑發，但那個小鳥尾巴十分倔強，無論甄浪怎麽鎮壓，就是不肯服帖。

陸可煜有點低血糖，醒過來時隐約感覺雙腿內側突突抽了幾下，小腹那裏有些難受，他反應了足足半分鐘，才發現哪裏不對。

在明白過來之後，男孩就那樣僵直着背脊，雙手在桌面上握拳，任由甄浪耐心擺弄那簇頭發，震驚又窘迫，背上滲出一層冷汗，驚得呼吸都快停滞了。

臉開始泛紅，然後是耳廓、耳垂、耳根，最後是脖子，全部染上一層紅暈，變得緋紅一片。

甄浪的視線專注在那簇翹起來的頭發上，十分執着地跟那簇頭發鏖戰，暫時還沒發現男孩的異樣。

陸可煜這邊又窘又急，這種情況從沒發生過，他完全不知道怎麽應對。男孩抿着唇，睜大眼睛，眼圈都紅了，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腦子裏一片空白，時間像被有意拉長了一樣，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樣僵着身體坐了多久，因為太緊張了，耳朵裏甚至響起一陣耳鳴，然後有人五指張開，在他眼前晃了晃，語氣關切地小聲問：“可可，你怎麽了？”

男孩像觸電一樣，猛地站起來。

繼剛才那個站起來就跑的女生，又有人突然站起來，桌椅發出一陣碰撞的聲響，圖書館裏十分安靜，大家從書本裏擡起頭來，好奇地向陸可煜這邊張望。

甄浪被陸可煜的反應吓了一跳，也一臉驚慌地站起身。

陸可煜根本不敢往下看，時間長了，痕跡會洇出來，而且那種強烈的味道，也根本騙不了人。

不管是甄蘿，還是甄浪，要是讓那個人知道他現在的處境，男孩覺得不如讓他馬上死掉比較好。

Advertisement

站起來時，他才知道自己一雙腿麻木到發抖的程度，他也顧不上，就那樣咬着牙，跌跌撞撞地跑進了最近的衛生間裏。

甄浪急急追過去，但他現在穿着女裝，不便真的追進男廁裏，只在共用洗手臺那裏擔憂地喊：“可可，你怎麽了？沒事吧？想吐嗎？還是哪裏不舒服？”

男廁的隔間裏一片沉寂，沒有人回應他，就好像剛才看見男孩跑進去是他的錯覺一樣，甄浪心裏空落落的，暗自傷心了一下。

陸可煜腎不好，最近瘦得厲害，甄浪擔心他家小孩因為那件事受到刺激，難過失望什麽的，引起舊疾複發。

圖書館的洗手間人來人往，他等在公共區域的這點時間，心中輾轉反複調了好幾個個。

最開始是灰心，然後是自責加悔恨，厭惡自己的自私。其實那天陸可煜已經明确表示過他的意思了，而他卻執着着不肯放手，還想要維持住這種有些扭曲的關系。雖然表面上一片安然，但內裏可能給陸可煜造成了壓力和傷害。

甄浪雙手拄着洗手臺，望着鏡子裏自己精致的妝容深深吸着氣，覺得他們的時間可能已經到了。

那一邊，陸可煜在隔間裏紅着臉忍着內心的崩潰，慌亂幫自己清理殘局，然後就那樣抱着頭縮在隔間裏，完全不想出來了。

想到夢裏的情景，想到自己竟然是因為大白天夢到跟甄浪親密接觸才會這樣的，又想到剛才馮蓓瑤的反應，很可能整個過程都被馮蓓瑤看光了。

陸可煜眼眶紅紅的，狹長好看的眼尾都被羞憤的淚意洇濕了。

他用額頭狠狠撞了幾下門板，他性子冷，即使是欲望鼓噪的高中時期，他都安然度過，從沒丢過這麽大的人。男孩心中升起一種被人逼到絕境的實感，覺得自己快瘋了，被甄蘿跟甄浪，還有他自己弄瘋了。

甄浪請一個男生進去看看情況，看他家小孩是不是在裏面吐了。那人回來如實彙報，說有人在隔間裏用頭撞門，叫他也不答應。

甄浪心疼得想死，一向聰明睿智的滄浪總裁也吃癟了，除了他們倆的事，完全想象不出還有什麽事能讓他家小孩用頭撞門。

甄浪眼神黯然，有所領悟，猜他家小孩再也不想跟他繼續這種扮演游戲了。這一天遲早要來，他早有準備。只是，他原以為至少可以陪着他度過整個夏天……

甄浪眼圈紅了，聲音有些沙啞，在洗手臺前隔空喊話：“可可，我錯了，不要撞門了，你出來好嗎？我們談談，你懂我的，我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你……你如果厭倦我了……想讓我離開……我就……離開……”

圖書館一樓的衛生間人來人往，聽到甄蘿女王這句石破天驚的話，無數路人被點燃了八卦之魂。完全不打算離開，黏在衛生間門口探頭探腦，期待看明大官配CP的追夫大戲。

——卧槽！明大校草躲在衛生間裏用頭撞門，豪門千金在隔空喊話，要校草給句話就走。這是什麽世紀狗血大混戰？

甄浪想破腦袋也想象不到，他家小孩是因為夢到他跟自己的春.夢，身體起了反應，在暗戀自己的老同學面前丢了曠古無雙的人，出糗出得直接迷茫了。

聽到甄浪在外面的喊話，隔間裏正在懷疑人生的男孩又用頭重重撞了幾下門，很想直接撞昏自己，再也不想面對這麽混亂的局面了。

那幾聲撞得很重，“砰砰砰”的聲響連在公共區域的甄浪都聽見了。甄浪聲音顫抖，就快要給他家可可跪下了，紅着眼圈說：“可可，對不起，我不會再勉強你了……我以後會消失，你出來吧……讓我看看你，你沒事我就離開……就當見最後一面……”

聽到這句，陸可煜心髒驀地抽痛了一下，他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可是真實情況窘到令人發指，他夢到他倆在一起，然後大白天就出了這種狀況，他死都不能讓甄浪知道。眼圈一陣酸澀，男孩急得淚花都沁出來了。

雖然清理過，但味道還在，那種味道很特別，是個男的都知道。陸可煜紅着眼圈，強忍着羞恥感，将沾了味道的衣物脫下來扔掉，光着一雙筆直的長腿，直接套上牛仔褲。

從隔間出來之前，陸可煜用力揉了揉眼角，确認眼角已經被自己揉到幹澀的程度，才打開門。他知道甄浪在外面等他，他跟自己說，他已經在這人面前哭過兩回了，不能再有第三次！

見他家男孩終于出來了，甄浪趕緊迎過去，看了一眼陸可煜淡粉的眼圈，忍着心疼擔憂問：“可可，你怎麽哭了？”

陸可煜：“……”

——我沒哭……啊啊啊……現在回隔間裏，還來得及嗎？

甄浪的視線掃過男孩被冷汗濡濕的鬓發，磕紅了的額頭，手探在身前，怕陸可煜煩感，又不敢碰他，關心則亂，問了一大串話：“是吐了嗎？腰痛嗎？尿血了嗎？哪裏不舒服？”

男孩抿着蒼白的唇，默然搖了搖頭。

甄浪眼裏閃過一絲凄楚，心下了然，澀然開口：“那個……我知道了……”

陸可煜擡眸看他，有些心虛地想：他知道什麽了？

甄浪将視線轉開一些，望向陸可煜身後某處：“你……厭惡我了……想結束這種關系了……是嗎？”

什麽？什麽？扒在門邊偷聽的吃瓜路人腦中不約而同冒出一串問號。

——傳言跟實情完全不符，嚴重不符！

——不是說甄大小姐以勢壓人，把校草小美人吃得死死的嗎？怎麽他們關系的決定權在校草那邊？

——甄大小姐這句話說得好傷心，想哭！

無數雙耳朵直直豎起，靜待後續。

陸可煜凝眸望着面前這人，發現他眼圈都是紅的，黑漆漆的眼睛凄恻地望了自己一眼，眼底掠過一絲受傷。

男孩全身一僵，心裏滾過一陣揪痛，不知道是在心疼他的甄蘿還是甄浪，腦子一抽，用力搖頭否定。

——不是，不怪他，不對，是不全怪他！啊啊啊——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看到他家可可認真搖頭，甄浪眼中的光像被人一齊點亮了一樣，倏地亮起，閃得人眼花，一臉大狗開飯前的期待：“不是讨厭我了？想讓我離開？”

男孩忍着內心的崩潰和動搖，心軟地搖頭。

“我可以繼續在你身邊嗎？”

甄浪一臉忐忑，陸可煜看得心裏難受，又認真點了點頭。

甄浪如臨大赦，深深籲了口氣，下一秒就開始得寸進尺，擡手撫了撫男孩被自己撞紅的額角，一臉疼惜：“為什麽要撞門？”

陸可煜想到剛才的窘境，想到可能被暗戀自己的老同學目擊了整個過程，就崩潰得想死，眼眶發紅，望着甄浪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

——我可能出了個驚天大糗，太丢人了怎麽辦？我受不了這委屈！！！

青澀的少年很想這樣說，讓看上去人生經驗超級豐富，做什麽都迎刃有餘的這個人開導一下自己，每次他只要随意說幾句話，他都能從中得到鼓勵和勇氣。

但是，陸可煜理智還在線，清楚地知道，只要說出實情，那麽他今天就同時經歷了人生中兩次最難堪的遭遇。

男孩那個表情，讓甄浪心尖抽搐了一下，他上前一步，一把将男孩攬在懷裏，溫聲安慰：“沒事，沒事，可可不怕。是不是馬上要考試壓力太大了。可可平時都拿獎學金的是不是？不用在意，這學期可可生病了，所以拿不到獎學金也很正常，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知道嗎？”

雖然甄浪說着完全不對盤的事，但被人抱在懷裏溫聲勸慰，陸可煜依然有被安撫到的感覺，眼眶微微發熱，男孩抿得死緊的嘴終于松動，想到馮蓓瑤離開的樣子，絕望地抽了抽肩膀，近似于撒嬌一樣，在甄浪耳邊道出了真實感受，甕聲甕氣地說：“我好想死啊……”

雖然內容勁爆，但語氣卻像是小孩子難堪或者撒嬌時那種軟軟的，有點賭氣的語氣，所以傳遞到甄浪耳朵裏，有點意味不明的可愛韻味。

在這個男孩面前，甄浪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很自然地流露出寵溺的态度，環住男孩的背，輕輕拍撫，嘴裏柔聲說：“可可乖——累了就休息一下，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了……”

人在脆弱時，反應都很自然。陸可煜沒再糾結這個人到底是甄浪還是甄蘿，他只想靠在這人肩膀上哭一會兒。當然他沒有哭，只是将頭抵在甄浪肩窩上委屈巴巴地吭叽了幾聲，換來甄浪更加溫柔的對待。

周圍群衆內心嚎叫：本以為會看到眼淚橫飛的狗血大戲，為什麽最終還是被塞了一嘴狗糧？？？

剛才又是用頭撞門，又是厭惡了要離開的，最後就給瓜友看你們秀恩愛？？？

話說，他們陸校草在幹嗎？是在撒嬌嗎？

這一對的瓜我以後不吃了，秀得簡直沒眼看！！！

剛才兩人上演了那麽一出開頭苦情結尾甜蜜的狗血大戲，圖書館裏的衆人都看得意猶未盡，還在時不時地往甄浪和陸可煜這邊瞟，像是期待還有續集一樣。再加上陸可煜整個人的狀态也不太對，望着書本直發怔，甄浪就提議帶着他家小孩到陌塵湖邊散散步，放松一下心情。

還有三天，全校各專業都要進入期末考試階段了，午後時光，陌塵湖邊幾乎沒什麽人。

兩個人就這樣在湖邊閑庭信步，走走停停，甄浪發現他家小孩自從剛才開始，一直都在發呆，可是除了期末考試壓力大，以及自己的原因，他也想不出還有什麽事，能讓陸可煜憂慮了。

石橋下有淡粉的蓮花含苞待放，甄浪拉着他家小孩去看，男孩俯身往石洞下看，還看到了一片碧瑩瑩的蓮葉間，躲着一頭憨态可掬的綠頭鴨，有沁涼甘潤的風從湖面上吹過來，帶着清冽的水氣，男孩心情好了一點兒，擰着的眉宇也舒展開了。

陸可煜望着湖面，甄浪就側着頭觑着他家小孩淡色的唇，自從男孩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他再也沒敢主動親他，雖然眷戀得發瘋，也只能偶爾望梅止渴一下。

身後有腳步聲靠近，甄浪只以為是來看風景的學生，但那人路過他們時，狠狠推了陸可煜一把。

男孩身材纖瘦，上半身都探出橋外，被猝不及防大力一推，直接從石橋上栽了下去，撲通落入陌塵湖中。

事發突然，甄浪恍惚間看到一個壯碩的身影從石橋上遠遠跑開，虎背熊腰的，看着有點眼熟。他無暇顧及那人，直接從石橋上跳下水救陸可煜。

陸家兄弟倆都是旱鴨子，陸可煜也不會水，在湖面起伏掙紮了一下，就被甄浪一把抓住。

甄浪反應迅速，并沒讓他家男孩多嗆幾口水，就拖着男孩快速向岸邊游，幾下把人拉上了岸。

陌塵湖畔綠茸茸的草地上，有刺目的光從樹隙篩落下來，照在男孩單薄的肩膀上，陸可煜坐在岸邊喘着氣，眼瞳微微顫動，逆着光望着眼前高大颀長的身影。

甄浪大咧咧地掀起裙擺，随意擰了一下裙子上的水，又擡起手臂，狠狠抹了一把臉，看到手臂上有亮亮的珠光閃動，混合着眼線的黑和修容粉的深棕，才意識到一件事——他的妝花了。

腦袋上的感覺不太對，他又伸手摸了摸頭套，發現假發也歪到了一邊，堪堪就要掉下來……

甄浪想把假發弄回原位，手擡起來又頓住，猶豫了一下，旋即放棄一樣輕聲笑了笑，擡眸望着陸可煜，用正常的男音詢問：“那個……你沒事吧？”

陸可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