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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過分了？”

挂掉手機後，對方依舊不依不饒發來一條審判着他的短信，看得出來，祝書藝十分不好受。

也對，惹怒他的後果，她應該早就想好。

只是現在炸毛的樣子，莫名比原先高高挂上的她多了幾分真實的樣子。

江宴妄嘴角一勾，目光瞥了眼手上的紅酒杯，香甜醇厚的酒香在他心中遠遠不及那讓他蠢蠢欲動的發香。

至少，他貪戀那個味道。

“原燃？”他捏了捏手機，嘴角不屑地扯出一個冷漠的弧度，聲音冷得吓人，“我看你是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

他閉了閉眼，對着手機發了條消息，在得到對方立馬的回複後，然後直接删除。

“計劃啓動。”

…

祝家最近幾年生意場上幾乎是游刃有餘，然而背後操縱者誰都知道，甚至有人還說，祝家的家産起碼有一多半要繼承給那個姓江的小子，對此，祝氏夫婦也都閉口不言，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如今的祝家，雖說不上行屍走肉，但被人架空的可能還是有的。

不過人人都看在眼裏，祝家人是真心把江宴妄當家人，甚至給予的關注和寵愛早已經勝過了那位祝家千金。

生意場上的往來，大家都心知肚明。畢竟出來談生意，講究的是談成生意，稍微一聊點別的什麽，氣氛就完全不一樣了。

比如現在，建築公司李總身邊的大紅人調侃道，“當年的05工程師團隊，負責新苑樓的建設，可惜半路坍塌了，欠了工人大半年的工資，有一位工程師跳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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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祝老板就是工程師之一吧？當年的事兒，你們還有沒有印象啊？”

“沒印象。”祝嘉華笑了，自顧自地舉了下酒杯，嘬了一小口，辣出了大舌頭，“案子不是已經結清了麽，早就忘了。”

對方唏噓，“一條人命啊，轟動了整個城市，您還收養了人家的兒子十來年，确定是真忘了？”

祝嘉華本就一臉心事重重臉色更是難看，“時間太久，不記得了。”

“那祝老板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汪海峰勾了下嘴角，“可千萬不要養虎為患啊。”

這事兒舊事重提，本就沒安什麽好心，酒桌見人品，這合同什麽的估計沒戲。

祝嘉華沒說什麽，借口去了衛生間。

不大一會兒，他聽到外面一陣竊竊私語。

“誰不知道祝家收養人兒子就是心虛，別以為警察沒找到證據，我看是因為溫春櫻家裏權勢大，半路給他攔下了。”

“溫春櫻？就是那個溫家？”

那人估計喝多了酒，态度完全不屑，“誰不知道他這個上門女婿啊。”

“行了行了，”另一個男人趕忙拉住褲拉鏈，提醒道，“可別到處亂說，這幾家人惹了誰都不行。”

祝嘉華隔着擋板，顫巍巍地掏出一支煙，咬了好幾次沒咬住，下巴直戳在煙把兒上好幾回。

他默不作聲，攏着火将煙點上，濃厚的煙霧仿佛将他帶入一個巨大的迷霧裏面。

那個距離千禧年不到半年的99年，05工程師團隊由某知名品牌大學的天才班組成，為了建設新苑樓，公司老板消耗掉了人力物力以及大量的財力。

可惜這片被國家下批的土地沒能建設成轟動人眼前一亮的新苑樓，反而因為種種原因，半截樓直接坍塌在一堆廢墟裏。

工人十傷一死，老板扛不住壓力跳江了，關于工程師內部的謠言越傳越荒唐，直到另一位工程師消失，這段詭異的案件才逐漸看到真相。

祝嘉華雙手鞠着水朝臉上胡亂着拍打着，扯過一旁的紙擦了把臉，忽然他瞧見了鏡子裏面陌生蒼老的中年男人，身材微微佝偻着，含着胸挺着背，仔細觀察臉部的皮膚不僅松弛還長了黑褐色拇指大小的斑塊。

人不得不服老啊。

他的嘆息聲像是那個年代老舊的鐘表，緩慢無力。

他想起什麽似的，拿出了手機瞧了又瞧，距離女兒生日還不到一周。

碰巧這個時候祝書藝打來了電話，嘟嘟幾聲，振動着他的手都在發麻，祝嘉華滿臉欣喜，卻過于激動不小心咳嗽個不停。

“喂，小藝，怎麽了。”他接起，看了看外面，又邁着步子走進了衛生間的隔間裏，“這不太清楚，要不我打個電話去問問。”

“不用了，”祝書藝吸了下鼻子，她清楚江宴妄就在家裏，但她莫名恐懼踏入和他同一個空間裏，她咬緊牙關，“你們什麽時候回家。”

“恐怕……”祝嘉華吞吞吐吐，畢竟是公司的應酬，就算談不成生意但作為代表，他也不能走，這就是圈內的規矩。

祝書藝斂着睫毛，已經再清楚不過，點點頭道，“好。”

父親那邊停留了好一會，過了又問，“藝藝你是不是想回家，要不我去叫劉姨回去收拾收拾做幾道菜。”

“不用了，”祝書藝握緊手機，“過幾天回，對了，我媽她……”

“放心吧，一家人不說倆家話，你媽早就忘了，你也別往心裏去。爸爸知道你長大了，很多事情想得也比較多，我和你媽商量了一下，如果你還想完成你的夢想，我們支持你考研去國外讀書。”

這是祝嘉華這麽長時間以來第一次和女兒不受外界的影響，近距離談心的一次。

他絮絮叨叨說了好多，但他看得出女兒好像藏了心事，總是沉默不言。知道安慰沒什麽用，也解決不了什麽，他蹲下來像是小時候蹲着身子背着女兒去河邊釣魚那樣，笑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釣魚嗎，當時你把掉上來的小魚兒背着你媽偷偷放生了，你還說那是小魚長翅膀飛走了。”

祝書藝抿了下唇，嗓子發緊，“嗯，我記得。”

小時候喜歡跟着大人去釣魚，總覺得是無比的快樂，母親傘下笑着乘涼，她和父親去河邊釣魚，父親會把她架在高高的肩膀頭子上，而她站在高高的肩膀頭子上不僅掉不下去還能看到遼闊的蔚藍色的天空。

她總是在想，小時候的記憶就像是一場平靜的夢，而江宴妄就像是一塊碎石子，因為他的到來，“砰”地一聲徹底打碎了這個家的溫馨。

她憎恨又痛恨，敏感脆弱的神經一絲不敢松懈，許多時候她都在想，是不是沒有這個人，她的家總歸還是完整的。

父女倆隔着電話說了好一會兒，快要挂斷時，祝嘉華問祝書藝想要什麽禮物，祝書藝怔了一秒，祝嘉華笑笑，“傻丫頭，過幾天就是你生日了，想要什麽。”

“要是能吃到你做的魚香肉絲就好了。”祝書藝說，“很久沒有吃到過了，連味道快要想不起來了。”

“好，那就說定了，到時候你爸我可得好好露一手。”

“嗯，到時候見。”

挂斷電話後，祝書藝揉着脖子，擡頭看到了天色已經暗沉。

墨黑色的幕布懸在頭頂處，遠處幾顆零碎的星星撒在朦胧的月亮周邊，月亮若隐若現，被像小船一樣的雲朵遮住了半個身子。

恍然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繞着操場走了好幾圈，

她想，連月亮都在深陷在迷霧的沼澤裏，而自己這個渺小的人類，更應該努力地從沼澤裏爬出來。

…

經歷過失業以後的姜瑤瑤明顯比以往穩重了些，按她自己的話來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是金子總會發光、船到橋頭，自然直，所以一口氣晚上買了十根雪糕的她，下定決心要去追一個人。

“倆者有什麽意義？”許冰妍躺在卧鋪上，眯了她一眼，嗤笑，“都是借口。”

祝書藝回來的時候，幾個人正逼問那個攪亂了姜瑤瑤一池春水的人是誰，沒想到這丫頭嘴巴比螺絲都緊，死活都打聽不到。

“小氣鬼喝涼水。”

“不，我吃冰棍兒呢。”

看到祝書藝回來，她發下高高翹起地二郎腿，像是抓住救星似的，搖着祝書藝的胳膊問她，“吃不吃？”

祝書藝搖頭，看到冒着冷氣的冰棍兒，汗毛都要立了起來，急忙道，“不不不，大姨媽還沒走呢。”

姜瑤瑤嘟着嘴，“好吧。”

看到姜瑤瑤的心情差不多已經恢複，祝書藝便早早收拾地上了床，洗漱過後，她摸出手機，突然想起忘記和原燃互相留下電話號，雖然只有微信號，但始終無法證實發消息的這個人是不是她認定的原燃。

是原燃吧。

她默默地想，手指在屏幕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滑動着。

原燃朋友圈更新的動态似乎又去到了別的訓練館，祝書藝認得學校的建築物，所以這裏的陌生應該不像是在學校裏。

看過之後，她默默點了個贊。

沒想到對方居然秒回一條消息，手機一振，麻麻的。

原燃：【看到你啦，我的女英雄，回去了嗎？】

祝書藝：【回去了，剛看到朋友圈，是最近有比賽麽。】

原燃：【臨時通知的，一場職業聯誼賽，在中心體育館，就在這個周末，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原燃發出了邀請，這是她第一次要去看他打比賽，想想莫名有些激動。

【嗯嗯！正好周末，有時間。】

【好，我等你。】

于是在這個周末他們約定好了見面，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是一根加速了她和江宴妄對決的導火索。

“快看！”上鋪的許冰妍晃着手機，一臉激動，“江導的微電影上映在學校官網了。”

“切，”姜瑤瑤翻剛白眼，“也不知道誰又犯花癡啦。”

“你這人就是小心眼，”許冰妍不打算理會姜瑤瑤，然後舉着手機讓大家瞧，一整唏噓，“熱度最高的居然不是女主角，而是只有幾幀鏡頭的藝藝诶！雖然短短幾秒鐘，快看！校花排名我們藝藝已經斷層拿第一了！”

祝書藝翻了個身，連她自己都一臉懵，“什麽校花啊。”

“就是我們幾個看你沒報名…就呃你懂的。”許冰妍使個眼神，姜瑤瑤居然腦袋反應很快，立馬就秒懂了，倆人一唱一合說得好像沒報名就損失好了幾個億似的。

祝書藝惆悵。

“我真的謝謝你們。”

“不客氣，不客氣，名至實歸嘛。”許冰妍尬笑着，“我們可不想看到央璐那個老妖怪。”

“……”

不過江宴妄确實是有自己的拍攝手法的，就指導一支微電影，很快就沖上了熱門，一直爆火的詞條挂着上面。

詞條的內容是#最美校園宣傳小江導#

“小江導？”

池胧吊兒郎當地窩在沙發裏，歪着頭，嘴裏嚼着泡泡糖，脖子上架着銀白色的大耳機，白色坎袖露出精壯的一截胳膊。

江宴妄淡淡眯了他一眼，悶聲喝了一口酒，“才來。”

“哦，”池胧不在意地摸了下鼻子，“路上遇到一小學生。”

旁邊染着黃色硬茬兒的哥們接過話，“還是犯花癡的小學生。”

“瞧你們一臉猥瑣不正經，”池胧勾了下薄唇，探着脖子去夠煙灰盒，“不過你們學校的女生長的确實标志。”

池胧長相偏小奶哥，但笑起來又很邪氣，盡管骨子裏的風流快活，可皮相長得安分正經，用黃毛的話來說，就是專門欺騙小女生感情的壞人。

他可不是什麽壞人。

池胧沖江宴妄挑眉，手指滑動在屏幕上，“看，我們還加好友來着，不過她旁邊這姑娘我怎麽看着眼熟啊。”

江宴妄淡淡一笑，視線掃了過去。

被左邊女生挽着胳膊的祝書藝正對着屏幕淺笑着。

“喜歡她？”

“江導認為呢？”

“哦？”江宴妄不動聲色，“那就勸你回去好好幹你的車間。”

“啧啧，”池胧意味深長，“有您心上人啊，讓我猜猜是不是她啊。”

“來，”江宴妄舉了下杯子，霓虹地燈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以至于紛雜的燈光五光十色，真是難以捉摸他的情緒。

江宴妄喝下，輕輕笑了。

“還真是一刻都不安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