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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已經将俞清伊送到了北城俞府,歸衡急着坐火車回去,可俞清伊怎麽也不讓他走,說想吃荷花酥讓他去買。
歸衡拿着那幾包荷花酥回來,北城和南城完全不同,他不清楚路,找路就找了半天,他想不明白為什麽要叫他去買。
“號外,號外,敵軍不日将攻打南城,號外,號外……”
歸衡手中的荷花酥落了一地,他沖過去抓住賣報小孩的衣領,“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敵軍不日将攻打南城……”
“你說謊,你騙人!”歸衡把小孩推開,一路往火車站跑去。
“我要一張去南城的火車票,快!”歸衡把銀元拍在收費臺上。
“沒有火車去南城”
沒有火車去南城,歸衡的世界在此刻崩塌,戰火先一步奪走了他的生命,“那就給我一張離南城最近的火車票”。
“平城是吧”
“什麽城都可以,要離南城最近的”
“那就是平城了,票拿好”
“好”,歸衡拿好票後就往列車站臺奔去,等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上車後又是十幾個小時的等待,他除了祈禱別無他法,祈禱敵軍放棄攻打南城,祈禱他能先一步到達南城。
火車剛在平城停穩歸衡就馬不停蹄的去找前往南城的車,正值亂世,活着已是不易,敵軍要攻打南城的消息早就傳遍了,無論歸衡給多少錢都沒有人願意去南城。
歸衡只能靠自己,靠自己的體力,所幸出城的時候碰上一戶同樣出城的人家,也是往南城方向去,幾十裏路已是天大的恩賜了,剩下的幾十裏是上天也幫不了他。
他走過無數條這樣的路,或者說在遇到張椿之前他一直在走,不知走了多久,日夜輪換,他看到了刻着南城這兩個字的石碑,這是唯一刻在他心裏的一座城。
大雪如約而至,冬月的深夜,張椿獨自前往西郊倉庫,他拿出鑰匙,打開倉庫門,迎來熟悉的草藥味,他對着這些藥草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拿出火折子将其點燃。
藥草本就易燃,不需要借助東風,片刻就能燃燒整個倉庫,火勢蔓延,西郊的天先迎來了黎明。
與大雪一同到來的還有敵軍的炮火,着火的不止張椿的倉庫,南城每戶人家都在忙着逃難,自是無暇顧及西郊的火。
張椿不緊不慢地往回走,和逃難的人還有天邊的黎明格格不入。
走到張記藥房,牌匾上這四個大字不知見證了多少南城故事,他站在屋檐下看這場大雪,如果不是戰亂,這雪應該也算是一場瑞雪吧。
回到張府後他來到祠堂,将鬥篷取下,點燃三炷香,對着祖宗牌位深鞠三躬,上香,跪在香蒲上,“不肖子孫張椿特來向列祖列宗請罪”
“椿,今二十有五,未娶妻生子為張家綿延香火,是為第一個過”
“國難當頭,敵軍不日将踏破南城,而椿尚且無法抵禦寒風,參軍入伍,為國捐軀,自是無能為力,是為第二過”
“南城破,草木不生,椿不願祖業為敵軍所用,故決定付之一炬,百年累之,一朝毀之,是為第三過”
“椿自知愧對于列祖列宗,張家起于南城終于南城,晚輩……”
“少爺!”
張椿心中一驚,歸衡?緩緩起身轉身看着他,是從未有過的冷漠,“你回來幹什麽?”
“少爺,敵軍打過來了,你快跟我走”,歸衡也不顧什麽規矩了,跨過祠堂的門檻,拿上地上的鬥篷給張椿披上。
“阿衡,你快走吧,我要留在南城,留在這裏,和張家共存亡”,張椿又跪下來,磕了個頭。
“不!少爺,我們一起走,我帶你走”,歸衡把張椿拉起來,往外面跑。
“不要管我,你快走!”張椿用盡全力要把手抽出來,歸衡沒有松手反而抓得很緊了。
張椿不敵他,只能被他拉着往前跑,但是沒跑多遠就跑不動了,“阿衡,你快走吧,我不行了……”
“不要,少爺我們一起走”
“我真的走不動了,松手吧,你快走,離南城越遠越好”
“少爺,我背你,我背你走,我們一起離開南城”,歸衡說着就把背彎了下來。
見張椿遲遲沒有趴下來,歸衡嘶吼一聲,“我求你了,少爺!”
張椿閉上眼睛趴在了歸衡背上,晚輩心志不堅未能與張家共存亡,是為第四過。
歸衡感受到張椿的重量後邁着腿就往城外跑去。
終是守衛軍不敵敵軍,他們剛出城沒多久南城的城門就被攻破了,一時間屍橫遍野,這一晚的雪下了三尺,就是這三尺雪也蓋不住城內的屍首,南城的火光比太陽光還要亮。
張椿再輕背久了也會承受不住,歸衡留在雪地裏的腳印一步比一步深,他拍了拍歸衡的肩,“放我下來”。
“少爺,再過一會,等我們到平城,沒多遠了”
“阿衡,放我下來吧,我真的不行了,聽話”
張椿的氣息比任何一次都要弱,歸衡這一次還是聽了他的話,他把張椿抱在懷裏,把鬥篷攏過來,蓋住他的身子,聲音發抖,“少爺”。
“阿衡,你聽我說,這個冬天我是熬不過去了……”
歸衡瘋狂搖着頭,“少爺你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病魔與寒風的折磨下,張椿連說話都困難,“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不成了……”
“不,不,李大夫說了等春天來了就好了,我去給你找藥,我去找藥”,歸衡說着就要起身回南城。
張椿一把握住歸衡的手,“不要去!你聽我說,等我走後就把我的屍首留在這雪地裏,你去北城,北城有表小姐,還可以去海城,阿融他們在那邊……”
“我不去!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守着你,我要守着你……”歸衡把他抱得更緊了,臉貼在他的額頭上。
張椿擰着眉頭把手指上的扳指取下來,放在歸衡的手心,雙手握住他的手,“你不要守着我,帶着它走,越遠越好”。
“少爺……”
“別叫我少爺了,叫我,叫我,阿…椿…”尾音落,握緊歸衡的手也松了下來。
“阿椿,阿椿”,歸衡把張椿掉落的手重新握回來,放在胸前,用心去捂熱那已經涼透了的手。
“少爺!”
這一聲沒有回應
“阿椿!”
冰瑩透亮的霜花映着月光飛舞,剛留下的腳印就被新雪覆上,此時已分不請前方和來路。
“師傅,師傅”
這一聲把歸衡的思緒喚了回來,“怎麽了?”
“當歸三錢,然後呢?”
“杜衡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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