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殘碎記憶

006.殘碎記憶

006.殘碎記憶

樸彩錫在陰暗又潮濕的小木屋裏發現了貓咪的屍體。

它不知道被誰用粗繩五花大綁地吊在了一張破舊的木椅上，本是純白色的漂亮毛發此時卻染上了刺眼的紅色以及一些似是混上泥土的腳印。此時從傷口流出來的殘血已經幹枯，滴落在地板上綻開成一朵又一朵的浪花。

它還沒有徹底死去，只是眸中失去了神氣，病恹恹地耷拉着腦袋，還在奄奄一息地喘着氣。

一開始，它還會“喵嗚喵嗚”地可憐地叫個不停，到現在它已經失去了全身力氣，等待着命運的審判。

她就這麽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貓咪從剛開始的負隅頑抗到現在的失去力氣的全過程。

「好可憐。」

忽然，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歲那般大的女孩。

并不明亮的光線從門縫中擠進屋子裏處，在貓咪的身上撐起一道三角形形狀的昏黃光圈。

樸彩錫看不清小女孩的面孔，只能從模糊的視覺中，看出她穿着一身有些破舊的衣服。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貓咪遲鈍地擡起了腦袋，遵從本能地“嗚嗚嗚”地小聲叫喚着。

“可憐的小家夥。”

小女孩光着腳走到了它的面前，她一邊踩着步，腳踝上的貓咪形狀的鈴铛也跟着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站在貓咪的面前，向它伸出了纖細的手指。她并不在乎它頭頂上的冒了多少血、也不在乎它身上到底有多髒，只是小心翼翼地、盡可能地用着最輕的力度來揉搓着它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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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彩錫此時沒有辦法動彈，只能是站在一旁，定定地看着這一幕的發生。

很奇怪，明明光線應該是足夠撐起來落在她的臉上，可樸彩錫卻始終看不清小女孩的面孔。

「到底是誰呢……」

“你想離開這裏嗎？小家夥。”

小女孩如鈴铛般清脆的聲音在房間中回蕩着，與房間幽靈寂冷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掌中的貓像是聽懂了小女孩的意思，努力地擡起着腦袋，溫順地蹭了蹭她的手。

“呀…小可愛，你這樣子，讓我很難辦呀。”

貓咪乖巧的模樣盡收入她眼底，任誰看了都忍不住會心疼。

然而小女孩卻只是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沒有解開它身上的繩子。

“抱歉啊，小貓咪。”她遲疑了一兩秒，還是從繩子的解口處收回了手，緩緩地垂下眼睫，聲音裏捎上了好幾分愧疚：“我想……我還是不能放你走。”

“如果擅自把你放走了，他會不高興的。”

“我不想讓他不高興。”

小女孩彎下了腰來，表露出十分抱歉的情緒：“但是，在你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我可以給你買些好吃的送你。”

“我知道你很喜歡吃秋刀魚。”

“等會我會出門給你買來吃。”

小女孩在無人的房間裏與貓咪自言自語着，可回應她的……卻是只有貓咪細如蚊吶的嗚嗚聲。

“很抱歉。”

“要是我能早點發現你就好了。”

她替它打理着柔軟的毛發，盡量避開它身上的劃痕，難受地嘆了一口氣。

明明……只是一只無辜又可憐的貓咪罷了。

“我會早點回來的。”她彎了彎眉毛，沖它舒展開明朗的笑容來，“你要乖乖地等我回來。”

樸彩錫看見女孩轉過了身，可是她始終沒有看清小女孩是誰。

「那張臉…究竟是誰。」

“等等，你別走！”

看着她忽然轉身的場景，樸彩錫下意識地朝着她離開的背影喊了出來，可是無論如何，她好像是被束縛了什麽魔法。

沒有辦法動彈，更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來。

眼見破舊的大門正在緩緩地阖上，從縫中好不容易掉落出的一絲光線也在漸漸消失。

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光束一點一滴地消失殆盡，連同最後一點殘像的影子沒有保留。

所有一切都化成了黑暗。

——「請不要走。」

“扣扣扣。”

敲門聲由遠及近地傳進耳內，發了炎症的牙龈在那一瞬間似中似乎抽疼了一下，頓然間就讓她從光怪陸離的世界中抽/身而出。

「什麽啊……居然是夢嗎。」

樸彩錫暈頭轉向地撐開了還在打架的眼皮子，腦袋上沉重的感覺像是壓着什麽沉重的包袱，有節奏的敲門聲此起彼伏地環繞在周圍的空氣。

“小姐，請問您要起床洗漱了嗎？”

隔着門傳來的是吳管家的聲音。

樸彩錫躺在床上，目光渙散地盯着天花板。

腦袋空空的，胃也空空的，除此之外，她的嘴巴裏還有股幹澀的藥味。

感覺沒有昨天醒來時那麽疼了呢……

樸彩錫一邊揉了揉牙龈發炎的那一側臉龐，一邊掀開被子下了床。

她随意地套上了鞋子，走上前打開了大門。

映入眼簾的是吳管家的臉，而她的兩旁邊則是分別站着一排彎着腰鞠躬的女傭們。

“早安，大小姐。”

“早安，管家。”

她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坐回了床上，接過女傭遞給她的漱口工具。

冰涼涼的薄荷味漱口水氣息飄進了她的鼻腔內，一下子就把她扯回了剛剛的夢境中。

——「可憐的小家夥。」

她把嘴裏的液/體吐進盆內，看着水面上倒影着的面孔，空中仿佛還有小女孩散落在空氣的聲音，有些心神不寧。

……是她嗎？

“大小姐？”吳管家看出來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您還好嗎？”

“啊…沒事。”盆中的水面泛起一小圈的漣漪，樸彩錫搖了搖頭，接過毛巾擦了擦嘴：“有什麽事情嗎？”

她垂着腦袋說：“議員昨夜在您已經熟睡時來過電話，說是希望您這個月能夠回到本家一趟。”

“喔…好的。”她應了下來，明白了吳管家的意思：“晚點的時候我給爸打個電話吧。謝謝你的告知。”

她朝她點了點頭。

“對了，吳管家。”樸彩錫徐徐開口，“你一直都在我們家幹活嗎？”

“是的。從夫人懷孕的時候，我就在這裏工作了。”

“喔……這樣啊……”樸彩錫抿了一下唇，思索了一番：“那想問你一件事情。”

“小姐請說。”

“唔…你有沒有印象……在我小時候…大概是十多歲的時候，腳踝上有戴着一串鈴铛？”

“鈴铛？”吳管家似乎是遲疑了一下子，聲音不自然地拔高了幾分。

“對，鈴铛。”

雖然管家的聲音中雖然帶着驚訝，但是很快，她又沉下了聲音，搖了搖頭：“并沒有，小姐。”

“請你再仔細想想可以嗎？”樸彩錫有些迫切地想知道夢境中的小女孩到底是誰，但是她沒有證據表明她們之間有什麽關聯：“……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所以想要确定一下。”

“大概是一個貓咪形狀的鈴铛。”

“很抱歉，小姐。”吳管家也露出難為情的神色：“我沒有任何的印象。”

“好吧……”

樸彩錫失落地撓了撓後腦勺的頭發。

半響，她忽然想起了什麽事情。

#

“最近頭部有感到什麽不适的地方嗎？比方說出現頭疼或者頭暈目眩的情況？”

樸彩錫沖着對面的人搖了搖腦袋。

“那藥還有接着吃嗎？”

“沒有了，因為怕有藥物的依賴性，所以只有在很痛的時候才會吃，另外我已經戒掉很久了……”

“嗯，那恢複得還算不錯吧。”

坐在她面前的是位年輕的腦科醫生，也是樸彩錫從小到大的朋友——成耀漢。

樸彩錫皺着眉頭把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目光聚集在成耀漢的臉上。

“那我以前的記憶還有找回來的可能性嗎？”

“說實話，這種情況我也不好把握。”成耀漢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資料，頗為惋惜般地開口，“有可能能夠恢複，但也有可能回憶不起來。也許在特定的情況下就會回憶起來了，但是這種情況也不一定。”

“畢竟你當時的情況太危機了，能撿回一條命就已經算作是萬幸。”

哎…

樸彩錫默默地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那我想問一下，有沒有可能……出現了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你這是什麽意思？”成耀漢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來，“出現了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是的。”樸彩錫點了點頭，一邊又緊接着回憶起早上時的夢：“因為早上的時候做了個夢，但是…嗯，怎麽說呢？我看不清夢中的人的面孔，但是那種感覺像是自己曾經經歷過的。”

“很奇怪吧？我跟家裏的人确認了一下，但發現那好像并不是自己。”

成耀漢的表情依舊看起來有些古怪，在他聽了樸彩錫的話後，眉毛一直緊緊地皺着難以松開。

樸彩錫小心地打量着朋友的表情，生怕錯過他接下來的每一句話：“怎麽了？是有什麽問題嗎？想起什麽事情來了嗎？”

“我大學時期……”成耀漢開始逐漸回憶起什麽事情，從記憶庫存中搜尋着信息，目光下意識地向左上方望去。

但是很快，他又像是忽然想到什麽，神色驟然一變：“不可能，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太小了，而且在現在，這種技術也不可能完成這種工作。”

“哎呀，你倒是說清楚嘛…”成耀漢這副模樣倒是引起了樸彩錫的好奇心，開始胡亂猜測：“等等，你這個樣子……不會是我要人格分裂了吧？”

他面色沉着地看了她一眼，極其不願意地開口，說出了心中的猜測。

“是換腦手術。”

“……诶？”樸彩錫嘴角的笑容頓然就停留在了臉上。

“耀漢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呆滞了半刻後，以為自己聽錯話的樸彩錫才極其艱難地開口問。

面前的男人卻只是搖了搖頭，幾分鐘後，他還是決定向樸彩錫解釋着什麽。

成耀漢盯着樸彩錫，黑色的眼眸此時也有幾分閃爍。

“其實這種手術沒有科學依據，臨床試驗上也很難以實現，目前國內外都沒有出現過換腦手術的成功案例，所以……你還是不要亂想。”

成耀漢的言語在她出了醫院以後仍然盤旋在她的頭頂上，跟随着她的思緒一直飄忽到了很遠的地方

在樸彩錫靈魂游離于體外之際，她的手機鈴聲适時地響了起來，把還在恍惚中的她拽回了現實世界。

是一個陌生的電話。

樸彩錫在現在其實有點不太想去跟任何人交談，但是出于禮貌，她還是接起了電話。

“你好？”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人中穴，頗為困倦地勉強開口：“請問是……”

“請問是彩錫小姐嗎？”

樸彩錫頓了頓，一下子認出了辨識力度極強的聲音的主人。

那是徐文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