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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陣狂風刮過,那牛首之人同拖拽的瘦弱病牛一并消失在衆人眼前。

“這明明供奉牛神廟,廟前為何會出現如此嶙峋的牲畜。”

“妄議牛神,當誅!”

當頭一棒擊碎沙礫,帶着呼嘯的風聲以不可阻擋之勢落于玄生頭頂,“嚓”一聲碰撞,逐塵冰晶細碎,攔下這重重一擊,宴賒月揮出劍氣,割開一片黃土。

“咚!”

牛首人落地,空洞朝着衆人,那一棒威勢猶在,陳最舉起袖子擋住視線,宴賒月如離弦之劍躍了出去。

“逐塵君!”

宴賒月擊退牛首人,陳最連忙上前:“這位,道友,我們無意冒犯牛神。”陳最觑他裝束,料定此人定與牛神廟關系匪淺:“我們是想拜訪牛神廟。”

陳最眨了眨眼,心中對那散修默念抱歉,借用了那散修的幼年經歷,垂眸真誠道:“幼年我曾失足掉入河中,幸得家中老黃牛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如今聽說此地有牛神廟,特來拜谒。”

牛首人動作一頓,鐵棒滞在空中,看了陳最一眼,滑到馮玉身上,馮玉連忙道:“我也是,我也是!我同我家老黑牛感情最深。”

玄生張了張嘴:“……咳。我,我也是,承蒙家中黃牛相救。”

牛首轉向宴賒月。

宴賒月收回逐塵,面無表情道:“我救過牛。”

陳最幾人齊齊看他。

行吧,還得是逐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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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首人鐵棒落下,砸到地面,聲音嗡嗡作響:“祭拜的話,跟我來。”

陳最看着牛首人沉默雄厚的背影,問道:“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半晌,聲音悶悶傳出。

“如藏。”

幾人走近,才發現牛神廟比遠看更大,門前四座石雕牛首,貪吃嗔怒,沒有喜笑顏開,撲面而來肅殺之氣,

盯着久了視野開始扭曲,陳最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跟随如藏向廟內看去。

廟內燭光影綽,蠟淚堆砌。足足一百零八尊牛首圍成坐蓮擁護着牛首人身的塑像,映着殘紅寥落的燭光,不似牛神似死神,幾分邪異猖狂,無狀讓人心慌。

陳最摸了摸胸前微微發熱的紙人,皺起了眉。

太吵了。

她一進入這廟中,細細低語就送進耳裏。一縷一縷交織,每一縷都是無意識的呢喃,分不清男女老少,同樣痛苦掙紮,她看向一旁,其他人表情毫無一樣,除卻宴賒月擡首凝望那牛神像,感受到她的注視,纖長睫毛一顫回看過來。

陳最撲通一跪,磕頭就拜,動作麻利令如藏都楞了一瞬。

“喂,你,你來真的啊?”

馮玉挨挨蹭蹭跟着陳最,別扭跪下。

陳最額頭挨地輕嗅,一股熟悉的肉香飄入,風帶起臺上鋪的絨布,她隐晦看向塑像臺下,結了厚厚的一層黃色硬物,陳最正要細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一人大喊:“大司祝!祭祀要開始了,還請您處理生牲,主持大局!”

那人看到廟內生人愣了愣,目露警惕:“大司祝。”

祭祀?

陳最起身連忙道:“祭祀?我們可以參加嗎?畢竟我們也想為牛神祭祀出一份薄力,不辜負幼年牛神庇護之情。”

如藏沉默片刻。

“可以。”

陳最突然打了個冷顫,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如藏的牛首面具下,咧開了一個極為扭曲的笑意。

*

“這居然還有個村子?文牛村?又牛村?被糊了沙子,也看不清啊。”

馮玉在前,陳最低聲詢問宴賒月和玄生:“逐塵君,玄生道友,可在廟中發現什麽?”

玄生緩緩搖頭:“這廟本身就怪異,孤零零立在不毛之地,還供奉的是牛神。”

“那塑像之下,是屍油。蠟燭所燃也為屍油。”

“此處毫無生氣,唯有死氣流動,乃不祥之地。”

宴賒月掃了眼插在路邊的木牌,腳步毫不猶豫的買進村落。

只死無生,還真符合這不毛之地寸草不生的樣子。

那牛神廟不知埋葬了多少新鮮生命,無外乎她進入耳邊就低語不停。陳最捏捏懷中的紙人,想起了那家叫做“紮骸”的店鋪和那病弱怪異的少年。

這少年送的紙人竟能聽到許多殘念,看來有機會還要去拜訪下。

陳最放下神思,跟上幾人,将滾滾而過的沙礫扔在身後。

一陣迅風急吹,擊在村前的木牌上,木牌吱嘎作響,抖落一層沙礫,牌上的字體也逐漸清晰起來。

墳牛村。

*

村內,頭戴氈帽,身圍牛皮的村民手舉火把,齊聲吆喝:“大司祝,大司祝!”

見衆人進來,村民齊刷刷扭頭,漆黑目光投在他們身上,頭顱歪斜的角度,神情,眼神如出一轍,恍若一人,馮玉當即躲到了宴賒月背後:“咦,怎麽這麽瘆人。”

一排排倉庫樣的房中湧出更多的村民,以如藏為圓心擁簇着他走到一個高臺,眼神仍留在陳最幾人身上,專注得令人頭皮發麻。

陳最遙遙望那高臺,臺上吊着兩截成年人臂膀一般粗的橫梁,梁上吊着好幾只瘦弱的病牛,就是如藏在牛神廟處拖拽而回的……

陳最眼神簌然睜大。

“鐘鼎已備好,大司祝,還缺四頭牲……”

“牲畜已到。牲畜已到!”

村民不知何時已把陳最幾人圍攏,火把的光照不亮他們狂熱的表情,在黑暗中猙獰扭曲。

無數雙手伸向他們,四人一瞬間被吞沒。

那臺上吊懸的不是瘦弱的病牛,而是四肢被翻折掰斷,痛苦嚎叫的修士!

“救我!”

逐塵舉劍橫掃,黝黑的手臂被凍傷,嗖地縮了回去,陳最拾起簪花鏡,拍暈一片村民。

玄生跳出包圍,劍柄敲打村民,驚詫道:“他們竟真的是普通村民!這村子居然拿活人生祭,他們怎麽抓住的修士?”

馮玉哇呀呀亂跳:“離我遠點,別過來,我下手可沒輕沒重。”

話雖如此,幾人念村民皆為凡人,束手束腳,仍擺脫不了追趕,臺上牛首人空洞雙眼俯看,如一座沉默黑山。

“祭祀的牲畜,牲畜,”一村民氈帽掉落,暴露出腦上橫七豎八的傷痕,血絲布滿土黃的眼球,口誕留下,撕碎馮玉的繞鳳白衣:“牲畜是我們的!”一口咬上了馮玉的手臂。

“啊!”

馮玉不敢下狠手,一個空隙,嗚呼一聲被村民團團壓了下去。

瘋牛病?

陳最身側又一聲痛呼,玄生也同樣情況,衣衫被扯破,虎口被生啃下肉,那村民被踢開,神情虔誠瘋狂,如同品味珍馐,數名村民附身舔落滴在地上的血色,這場景荒誕又驚心。

陳最一時震撼,遍體生寒,茫然後退。

這村子,瘋了。

“陳最!”

冰霜帶來一陣清氣,一瞬間蕩滌陳最心中寒意,她躲開村民不要命的撲擁,下了狠手,直接将圍住馮玉的村名筋骨敲斷,不再管他們原地慘叫,提起馮玉躍上高臺。

馮玉捂住肩膀“嘶嘶”抽氣,看着村民調轉方向朝受傷的村民一擁而上,瞳眸不住晃動:“瘋了……”

宴賒月提着玄生,掃落村民,落至高臺,劍指如藏,逐塵鐵棒交織,鳴金交響。

“你兩還好嗎?”

玄生看高臺下翻湧的人浪,恰似一條條蠕動扭曲的獸類,後退幾步跌坐:“什麽牛神廟,分明是吃人村。”

馮玉和玄生把爬上高臺的村民挑落,陳最轉身去懸吊木梁處,被懸修士面若金紙,手臂翻折背後倒還好說,嚴重的是雙腿自大腿骨碎裂,紮穿筋肉,陳最皺眉摸他鼻息脈搏,好在修士身體強韌,還有救。

“撐住,我放你下來。”

陳最解下束縛修士的繩索,将他放置于地,轉身救下另一個。

玄生踹落村民正要歇歇,陡然高聲道:“陳最!小心身後!”

馮玉回身來不及出劍,陳最大睜着雙眼直接墜下了高臺。

宴賒月霜寒斬裂地上倉庫,歪歪扭扭的鐵桶轟然炸裂,腐敗的氣息溢出,高臺之上鬧嚷傳來,

那被解救下來的修士将陳最推下高臺,村民蜂擁而至,那些斷腿修士如法炮制,制住玄生和馮玉,勒住二人脖頸,企圖調離臺下的村民。

這些被抓的修士至少在築基中期以上!馮玉白玉面龐泛紫,心中念頭急閃而過,這些人是那如藏抓來的,如藏肯定有金丹修為,小師叔有危險!

他是鳳鳴宗極具天賦弟子,此時築基中期勉勉強強能使出禦劍訣,隔空操着本命劍朝身後一刺,“丁當”一聲如撞金屬,馮玉靈力急速消耗,眼前發黑。

糟了,竟是個體修。

随即他兩眼一翻,視野消散。

宴賒月青筋微動,欲禦劍下去相救,地面微顫。

“咚,咚,咚。”

地面倉庫之中,步出一人,身形比如藏魁梧有餘,同帶牛首,雙角高聳,毛發層層疊疊,袒露胸口一道橫貫的刀疤,又粗又長的手臂拖拽着兩柄厚重的長刀,擦過地面留下兩道深深的凹痕。

他擡起頭,直視半空中的宴賒月。

下一秒,出現在宴賒月視野中,雙刃殘影而下,同如藏一左一右,封死宴賒月的退路,宴賒月星眸灼灼,難掩詫異。

金丹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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