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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陳最！小心身後！”

聲音傳來的瞬間，陳最便覺風聲已至，身後巨力襲來。

我去！

她身子一輕，人已墜下高臺，臺上修士趴伏，臉上帶着慶幸的神色，唯獨不見感激：“成功了，村民吃了他們，就不會吃我們了。”

那修士神經質一般喃喃：“成功了，成功了。”

臺下的村民争先恐後的伸手夠向陳最跌落的衣角，撲動噬人的氣息吹拂陳最的耳廓。

一個眨眼，陳最身影消失，村民茫然四顧，又複向高臺爬去。

“你怎麽進來了？”點桃戳着冰盆裏游動的烏雲，納罕道。

陳最粗喘着氣，簡單說了下外面的情況，薛點桃皺眉：“拂露城內外從未聽說這種情況，供奉牛神……“

“我将馮玉和玄生拉進來後，還要拜托你替二人治傷，逐塵君情況不妙，我去幫忙。”

“好，我等你！”

“哦，對了，把它放出來。”陳最抱着可憐巴巴的黑雲，沖出鏡外，一眼看到了開着屏鐘結界的玄生，村民圍了一層又一層，陳最把小黑雲抛過去，大聲道：“把他們都劈暈，回頭我做十個鏡子給你看！”

那黑雲剛從冰水裏逃出來濕噠噠的，此時聽見陳最的話，同吹了氣一般膨脹，半晌籠罩在村民頭上，竟比不毛之地的陰翳天空還沉重幾分，村民被玄生吸引了注意力，絲毫沒感覺到頭上已經變了天。

“馮玉，馮玉，堅持住，陳最來救我們了。”

玄生向他靈府中緩緩輸入靈氣，馮玉臉色慢慢暖了起來，微微睜開眼，入目一片雷霆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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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陳最是想救我們？

“轟隆！咔嚓！”

圓柱一般看不見邊緣粗細的閃電兜頭而下，砸至村民，玄生一喜：“太好了，終于擺脫這些村民了！”

頭頂一聲清脆破裂聲，玄生和馮玉仰頭看見屏鐘結界裂開一道大縫，頃刻間灰飛，碗口大的閃電沒停，呼嘯着劈下來。

玄生、馮玉：“……”

不遠處村民到了一地，玄生晃了晃，口吐出一圈黑煙，也暈了過去。

雷聲消散，黑雲慢吞吞恢複成兩拳大小飄回了陳最手中。

可铛金丹全力一擊的屏鐘，就這樣被黑雲擊碎了。陳最快步上前将玄生和馮玉塞進鏡中——随着修為已到築基中期，她的鏡中空間已經可以容納同等修為五人左右。

一陣涼意灑下，陳最擡頭，猛然驚聲：“逐塵君！”

半空中與宴賒月交手的已變成了兩人，逐塵淩空一轉攔住雙刃，卻被如藏尋到空襲鐵棒追來，宴賒月眉眼淩厲，半空中簌簌冰晶掉落，如藏聽聞陳最驚呼，停滞一瞬朝她襲來。

金丹威勢死死壓制住陳最的動作，令她匍匐在地，鐵棒陰影罩落，可料想陳最纖巧頭顱在其下猶如西瓜一般炸裂，陳最思及那畫面，狠狠閉上眼。

破空聲傳來，氣流吹開陳最額前的發，逐塵急速前來，生抗下如藏那一擊。

“逐塵君！”

“快走！”

雙角高聳的牛首人雙刃斬至宴賒月皎白的後身，血沿着月華白衣浸濕滴落，在宴賒月腳邊聚起淺灘，幾名漏網之魚的村民團團相聚，撲向宴賒月。

如藏同逐塵纏鬥，陳最咬牙起身，宴賒月擋至她身前，眉間血色滑過睫羽，眨落至肩，在昂首秀鳳旁展開一朵靡豔的花：“帶着他們離開這裏！我斷後！”

陳最看着奔襲而來的牛首人，搖了搖頭，張唇欲言，宴賒月已抓過她臂膀，一掌将她送了出去：“走！”

她咬牙，乘着這股掌力，直接飛出了墳牛村，那兩名牛首人被宴賒月攔在身後，遙遙看着陳最遠去。

染血的月華白衣下，宴賒月玉白面龐微側，眉骨立挺，星眸在一片晦澀之中灼灼發亮，周邊六角霜花浮沉圍繞，結出巨大的靈氣虛影。

翩夜霜寒逐微塵，玉刃白衣繞九星。

可在陳最看來，宴賒月說到底也只是個會受傷的人罷了。

*

據墳牛村牛神廟五十裏處，四人一片愁雲慘淡。

“竟攔下兩個金丹期，還能同他們一戰，不愧是以金丹初期便獨占百年榜鳌頭的逐塵君！”

“你有時間贊嘆，不如想想怎麽救我小師叔。”

馮玉眼眶通紅。

宴賒月向來優雅自持，修為高深，是鳳鳴宗弟子乃至修真界年輕一輩都極為敬仰向往的人物。鵲首巷和溺嬌樓的輕松擊破，令衆人根本沒有直面感受魔尊鶴枭及手下的威脅，鐘洋一事馮玉還抱着輕松的心态，誰知這牛神廟一遭給了他當頭棒喝，連宴賒月都生死未蔔，圍困其中。

薛點桃将儲物袋中符咒翻出：“今日十五，高臺上有修士三人，加你們四人，共需七人。”

“如此地同溺嬌樓有關，也是鶴枭手下，是察覺到你們才舉行的祭祀，還是碰巧？”

馮玉一抹臉上髒污，叽裏呱啦：“他們肯定有備而來，尋常怎可出現兩名金丹，我現在就去救小師叔，救不回來，我變同小師叔一同去死！”

“馮玉！不要魯莽！”陳最扯回馮玉：“下月十五祭祀之日我們能等，逐塵君定是等不了了。那村民既是人，也不可能日日吃人過活，他們肯定要出門采買，我們守株待兔，李代桃僵。”

入夜，陳最三人隐蔽在牛神廟前路口，真蹲到了出門采買的村民。

薛點桃修為太低，堪堪築基，陳最讓她躲回鏡中，以免難以照看。

那村民采買同常人無異，卻買些生肉生骨，半點果蔬不要，陳最三人默默觀察村民行徑，暗記于心，陳最拿出鏡子投射幾名村民身影，馮玉和玄生看準一個悶棍下去，四名村民齊齊倒地。

“怎麽都長得歪瓜裂棗的？”

“這村子雖說供奉牛神，怎麽除了叫做如藏的大司祝頂個牛首，村子裏沒見到一頭牛。”

陳最扇了扇村民身上的悶肉臭氣，扒下村民的衣服：“等到村中一探，便知曉了。我們要快些！”

還不知宴賒月情況如何。

陳最眼前是月華白衣染血降落，護于身前的背影，一時牙關緊咬。

三人換好衣服，馮玉把村民牢牢綁縛，塞到牛神廟案臺下，同屍油作伴，拍了拍手，推起肉車，向村子走去。陳最簪花鏡一晃，三人面龐影影綽綽變了個模樣，身旁還出現一個幻影，惟妙惟肖地走在三人身旁。但若仔細觀看，那人身影單薄，走路像漂浮于地一般。

“墳牛村！”馮玉低呼：“這，這村子原來叫這名！”

“別說話，”陳最壓低帽檐，先一步對迎上前的村民道：“我們把肉買回來了。”

迎上前的村民點點頭：“今天牲畜跑了幾個，只能買點生肉投喂了，快點去吧，別讓牛神等急了。”

原本滿滿登登的村民已經消散，此時墳牛村才露出它真正的模樣。

聯排的倉庫挨挨擠擠堆在村落裏，兩側各一門而無窗，随處可見供奉的牛首銅像，黃土道上更無嬉笑的嬰童。三人和幻影推車走在路上，風從中穿過，帶來鐵同碰撞的“咚嚨”聲響。

陳最皺起眉：“我們用生肉，牛神大人不會發怒吧，能請您陪我們一起前去嗎？”

那村民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眸看過來：“侍奉牛神大人的機會越多，越能得到長生的機會，大司祝會祝福我們的。”

長生？

村民摁着頭稀稀拉拉出來——是被陳最劈暈的那些人，越往村裏走，倉庫越大，那鐵桶碰撞聲越響，嗡嗡的震在耳間，炸開思緒，陳最胸前一熱，又浮現出許多呢喃之音。

“長生，我等祈願長生。”

那領路的村民腳步一頓：“去吧，大司祝祝福你們。”

話音一落，周邊稀稀拉拉的村民全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看向他們：“長生，我等祈願長生。”

馮玉幻影之下的臉色一白，拽住了陳最袖口。

陳最強自鎮定，咧開一個笑：“感謝大司祝，我等祈願長生。”

她斂下笑，推着那些生骨肉，向村落最後，那形同黑夜怪物一般壯大的倉庫內走去。

*

“多謝閣主幫忙擒住宴賒月。”

雙角高聳牛肉人圍兜血跡斑斑，肩頸之處缺了好大一塊肉，傷口邊緣還不斷析出冰晶。

如藏更是渾身浴血，牛首被斬破，卻滲出血液，仿佛天生牛頭。

閣主擺了擺手，身旁是俱斷的雙刃，嘶啞着嗓音道：“為尊主辦事，找到青衍的轉世，可饒你一命。”

“哦，你們要找青衍仙尊。我知道他在那裏。”

如藏一愣，不信宴賒月如此配合：“閣主，小心有詐！”

宴賒月被鐵鏈穿過胸脊，咳笑一聲：“厭青蓮已現世，你們一查便知。”

如藏一愣：“閣主？”

雙角牛首沉默片刻：“我們這就去查，若是真的便留你一命。”

二人走出此地，宴賒月斂眸，纖長睫羽微顫，緩緩皺了皺眉。

胸脊處鐵鏈逼出寸長，嘩啦作響，他面色蒼白一瞬，猛然吐出一口血。

希望思及狂能解決掉厭青蓮調出的大魚，也不枉費他和斷樂涯将厭青蓮現世。

姑妄山的結界，支撐不住了。

宴賒月眼簾微阖，開始專心對付鎖鏈。

*

拂露城，葉家。

“有人阻攔你們接回薛點桃？她人在哪？”

“他們已離開千秋城，去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牛神廟。”

葉寒春嘴角微斜，羽扇輕扇：“走，去牛神廟，親自迎接我的新娘。”